“不错,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那你看好了。”苏结将里面那颗灰色小圆球放在桌上,然后指甲一划,一滴鲜血从他的指尖滴落在圆球上,片刻后圆球开始颤动,然后三只不同颜色形态的尸虫挣扎着钻了出来。
它们在桌上蠕动爬行,然后变得越来越大,形态也开始产生变异,从绣花针大小膨胀到拇指大小,最后一下炸裂开来,消融成一滩血色的液体。
苏结面无表情地说:“有点恶心,但是我吃下去就是这个后果。”
“你的血!”平一指盯着桌子看了片刻,然后倏然转头看向他,双眼放光:“你的血里有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吃过什么灵丹妙药,还是你的血中含有剧毒?”
苏结:“都不是,只是有点特殊。”
因为融合过许许多多种族的血脉,所以血液里的成分有多复杂苏结自己也说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其中蕴含的能量十分强大,尤其在他融合过某个世界一位神明后裔的血脉后,强大到曾经他自己都险些承受不住的地步,而且后来还留下了一些麻烦的后遗症。
平一指直接端出一只碗放在他面前:“你先放一碗血给我。”
苏结没怎么犹豫,划开掌心放了一碗血,平一指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然后就要送进嘴里,却被苏结一把抓住了手臂:“你想和那些虫子一样的下场吗?”
平一指闻言放弃了,转而毫不客气地指使苏结去野外抓了几只动物过来试验,结果看到那些实验品纷纷原地爆炸,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被挑起了兴趣。
“有趣,有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所以你还有别的要求吗?”苏结没有为这个称谓动怒,反而耐心地问。
平一指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异类,又宛如在看一个绝世珍宝:“你可以不为我杀人,但是你要留在这里听我差遣,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苏结皱眉:“我不可能一直留在你这里。”
平一指竖起一根手指:“一年,一年足矣。”
苏结点头:“一言为定。”
杀人名医本质上是名医,想要成为闻名天下的名医,就要将毕生心血精力都投入进去,需要执着,也需要热爱,更需要不断的探索和钻研。
对于平一指而言,苏结的特殊成功勾起了他研究的兴趣,对于苏结而言,如果对方只是想做做人体实验,用他来试药之类的,那都是小事。
于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事情比想象中容易,达成一致后平一指也没有拖延,跟着他离开了黑木崖,虽然苏结日夜兼程的赶路方式让他很不满,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花家。
然后苏结就发现花家正张灯结彩,似乎准备办什么喜事。在被带去见花如令的路上他问了几句,得知再过几天就是花如令的生辰,本来花满楼出了事花家人已没什么庆生的心思,但请帖半个月前就发出去了,有些宾客也陆陆续续到了,所以只能继续布置下去。
等到了大厅门口,苏结看见里面不仅坐着花如令和花满楼,还有花家的其他六位公子,他还没进门,各种意味不明的打量视线就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苏结少有的感到了某种压力。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大型交际现场,他那不靠谱的妈,对他的控制欲意外强烈,除了把他按在各种课程的海洋中之外,最喜欢带他参加各种上流社会的交际活动。
为了让他表现的优秀又体面,几乎拿着尺子让他学礼仪,对着镜子练微笑。等到他训练出一副温和优雅、谦逊有礼的虚伪面孔后,对方扑上来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说他这副模样跟他父亲太像了,她当初就是这样对她的小王子一见钟情的。
苏结当时木然的任她抱着,感觉身上爬满了蚂蚁,恶心的要命。
见他不动,平一指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进去?”
苏结嘴角刚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就见花满楼起身朝他走来,他的脸色很苍白,神情举止却与常人无异,让人很难想象他此刻或许正承受着噬心之痛。
“我总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走,又什么时候会来。”花满楼说,他的神情依旧淡然,似乎半点没有为苏结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快。
听了这话,苏结依稀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嘴角虚假的笑意瞬间泯灭,他凝视着花满楼,眼中有光:“你在这里,我总是会来的。”
花满楼极轻地叹息一声,然后握住他的手“走吧,我为你引见家中长辈。”
说完又淡淡地对平一指道:“这位想必便是平大夫,请。”
他不喜欢平一指,就像他不喜欢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为杀人而杀人,平一指则是为救人而杀人,生命在他们眼中同样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花满楼不喜欢这样的人。
有了花满楼引见,他那六位兄长的目光顿时收敛了许多,也和善了许多,花如令还一脸慈祥的让他改口叫伯父。
“不知苏公子是哪里人士?”花家大公子花满庭喝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温和的问。
苏结知道正题开始了。
介于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所以他选择实话实说:“我的家在襄凡,不是襄樊城,是一个叫做襄凡的国家。”
“这倒是从未耳闻,五弟,你常年在外行商,交游广阔,可曾听说过襄凡国?”花满庭看向另一个年轻男子。
花满轩摇了摇头:“从未听过,倒是这位苏公子和我见过的那些异邦人长的完全不像。”
不等花满庭再问,苏结笑道:“这点我也没想到,襄凡国在很远的地方,普通人到不了那里,就连我自己现在也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苏公子又是如何来到中原的?家中长辈怎么放心你独自来这么远的地方?”三公子花满堂接道。
苏结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向说话人投去谴责又无奈的目光。苏结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满堂君子里还有这么一个耿直boy。
花满庭对苏结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苏公子勿怪,我四弟向来性情直爽,快人快语,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这时花满楼道:“苏兄和平大夫舟车劳顿赶到此处,想必已经累了,我这便带他们去休息吧。”
“无妨。”苏结并不在意别人知道他的过去,所谓无事不可对人言,只怕说了也没人会相信罢了。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实不相瞒,我父母在我14岁那年就双双因意外过世了,三年后我也被查出身患不治之症,我不想在病榻上苟延残喘,所以决定用最后的时间去游历天下。”
听闻此言所有人面面相觑,完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风姿卓绝的人曾经是个行将就木的病患。
“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苏结露出怀念的表情,淡笑着说:“我也很庆幸自己的身体还算争气,没有很快就倒在半途中,让我错过很多美丽的景色。”
人之将死,世间所见的一切都会变得格外美好。
所有人看他的神色都变了,眼中带上一丝欣赏和敬意,在座都是聪明绝顶的人,自然能够分辨出苏结的话是真是假。
“最后我去了最高的山,很不幸,爬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雪崩,所有人都被埋在了雪层下面。”苏结目光悠远,仿佛完全陷入了回忆中,而听的人光凭想象都知道那是如何惊心动魄的景象。
苏结:“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被一个叫主神的家伙救了,它还治好了我的病。作为代价我要为它做事,然后在做一个任务的时候出了点差错,我就被送到了这里。”
花家六位公子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言,“家伙”可不是什么好的称呼,而且苏结提及此人时没有半点尊敬感激,让人听了实在不舒服。
耿直boy花满阁再次耿直发言:“你似乎对你的救命恩人很有成见?”
苏结笑着摇了摇头:“成见谈不上,它救过许多像我这样时日无多的人,可最后在它手上活下来的不到一成。”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人,花家诸人开始担心苏结是从什么类似魔教的地方出来的,过去是个助纣为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不行,七童怎么能和这种人在一起!
花满庭面上微笑,心中却已起了戒备:“苏公子以前都做过什么?”
苏结含蓄道:“什么都做过一点。”
斩妖除魔,弑神诛仙,灭鬼驱邪,杀人屠城,寻物救援……什么的,都做过一点。
花满轩问:“听说你与日月神教颇有交情?”
这话问的就有点不客气了,也表明花家人已经调查过他。苏结也并不在意,既然仔细调查过就应该知道金盆洗手大会那天的事。不过平一指还在这里呢,这样问难道不会不太好吗?
不过他还是诚实回答:“没什么交情,只是去取《广陵散》琴谱时在黑木崖上小住了一段时间,认识了东方教主和他的杨总管。”
听到《广陵散》琴谱几个字,花满楼忍不住说:“我竟不知琴谱是这样来的。”
苏结柔声道:“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花满楼摇了摇头:“为了区区一本琴谱,不值得你以身涉险。”
“琴谱当然不值得。”苏结看着花满楼,眼神不自觉就柔软下来:“送礼这种事,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礼物本身。”
最重要的当然是收到礼物的人。
花满楼当然听懂了。他忽然想起陆小凤曾经说过,苏结的嘴不但像刀子,还能说出许多甜言蜜语。
他如今总算深有体会。
尤其是对方发自内心说这些甜言蜜语时,简直比刀子还令人难以招架,何况这也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他实在无法不心生温柔和欢喜。
即使他们都不再说话,仍有一种微妙又带着暖意的氛围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花如令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奇怪,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不顾其他六个儿子难看的神色,轻咳了一声:“那个,天色也不早了,七童这就带苏公子和平大夫去休息吧。”
花满楼颔首:“是。”
苏结也随之起身:“告辞。”
☆、第 58 章
一出大厅,苏结立刻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他长长舒了口气,打趣道:“我只听过三堂会审,刚才那是几堂了?花满楼,你们家对“少夫人”都这么严格的吗?”
饶是花满楼听到这话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侧了侧头似要躲开苏结的目光,柔声道:“他们也只是关心我。”
苏结完全能够理解,毕竟对这个世界来说,他都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我以前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可以不必告诉我。”不等苏结说完,花满楼便体贴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苏结跟着他穿过一段回廊,来到一处布景雅致的小院,他却无心观赏那些精妙的布置,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没有关系,有些事情我也是希望你能知道的,不过我确实有点担心。”
花满楼:“担心?”
“担心。”苏结惆怅地叹了口气:“担心你知道我以前的事以后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虽然他杀的大部分都不是人,但很多时候手段之凶残,场面之血腥,能让人三个月食不下咽,西门吹雪跟他比起来真的是在搞艺术。
花满楼对西门吹雪尚且不喜,何况他手上的鲜血比西门吹雪还多?
他实在没法不担心。
花满楼却笑了笑:“不会。”
“不会?”
花满楼停在一间屋子前,轻轻推开了门:“你从来没有欺骗过我。”
苏结跟着他走了进去:“我还不至于此。”
“既然所见所闻皆是真实,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花满楼微笑着说完,然后将脸对着平一指的方向温和有礼道,“平大夫请在此处休息,花某便不做打扰了。”
平一指听了一路的八卦,此时却依旧神色自若:“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休息的。”
花满楼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任谁也无法忽视他语气中的坚定,那是一种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决心:“花某自然知晓平大夫的来意,只是注定要让阁下白跑一趟了。”
平一指沉默了片刻,然后将目光转向苏结:“来之前你可没和我说过这种情况。”
自古以来,对于名医而言,除了自己不肯出手救人之外,最大的麻烦就是患者不肯配合。前者是死了也不救,后者是救了也白救。今天平一指又遇到了一种情况,那就是死了也不让救。
他觉得有点新奇,又有点不开心。
毕竟只有别人求他救命,没有他上赶着去救人的情况,哦不,令狐冲是个例外,毕竟要看在圣姑的面子上。但就算是令狐冲也没有不让他治,眼前的人倒是拒绝的无比干脆利落。
接受到平一指略带不满的眼神,苏结稍稍向花满楼的身边靠近了些:“我已经用别的东西和他交换了,他救你这次不用杀人。”
花满楼不为所动:“那用来交换的心呢?”
苏结语气淡然:“那个人是心甘情愿的。”
花满楼摇了摇头,神色也冷了下来:“自愿与否都是一条人命,在我看来并无不同。”
苏结:“你真的不肯?”
花满楼:“绝无可能。”
苏结点了点头:“好。”
话音未落他已出手如电朝花满楼的穴道点去,却被花满楼反应更迅速地钳住了手腕。
苏结往外抽了抽手,却发现花满楼握的很紧,他低头看着那修长有力的手笑道:“原来你一直在防备我。”
花满楼浅浅叹了口气:“我很少在同一件事上吃两次亏。”
“好吧,其实我真的不想这样做。”
还未等花满楼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苏结已扑进了他怀里,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侧首吻上了他浅色的唇。
这是一个极青涩的吻。
他们都很青涩,他们也都听到彼此心脏骤然激烈跳动的声音。
花满楼甚至感觉到了苏结的一丝紧张和笨拙,这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一直以来苏结虽然没有像陆小凤那样风流浪荡,但也颇有些玩世不恭,却没想到他和自己一样。
一样的不谙情/事。
这个认知让花满楼有些想笑,又有些心软,甚至让他忘了去思量苏结此行背后的目的,也忘了还有外人在场的窘迫,直到脑中忽然一阵眩晕,才意识到又中了招,可惜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