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丫头,你不用装模作样了,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虽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也算错有错着,你要知道,你们家和我们家本就有祖辈定下的婚约在!”
说起这个,谭孤鸿皱眉:“我正想问您,那天Monica提过一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早些年间,霍家和廖家本就是世交,到了我父亲母亲和你曾外祖父这一辈更是莫逆,只可惜因为政治立场不同,不能并肩作战。后来你曾外祖父牺牲之时,我娘来迟一步没能相救,这成为了她一辈子的遗憾。总之,是霍家欠廖家的。”
这件事谭孤鸿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些诧异,只听梁老继续道:
“婚约这事,本来是当初长辈们随口指腹为婚,后来因为两家都是男孩,又相隔重洋,就不了了之。但不知道是否因此结下了什么姻缘,我们两家世世代代都可谓纠纠缠缠,也许到了你和阿明这里,一切能有个了断。”
“也不用一定要是我们俩个吧?”
梁老笑眯眯道:“不一定是阿明,但一定是你。梁爷爷早就希望你嫁进我们家了,要知道,当年那场相亲想撮合的,本就是霍乔东和你,而不是你表姐。”
谭孤鸿目瞪口呆:“梁爷爷,当年我才十八。”
高中刚毕业,连大学都还没上。
“正是要在你进部队之前快点定下来,否则又要重蹈覆辙了。”梁老叹了口气,“当初佩珊十七岁那年曾跟着母亲回了一次国,你大舅廖艾喜欢上了她,可佩珊对他无意,而两个人也身份有别,就这样无疾而终。我也是很多年之后才知道,廖艾那孩子到最后都还惦记着佩珊。”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一段陈年往事,也算是终于解开了谭孤鸿心中所惑。
但她觉得上一辈的未了的遗憾,倒也犯不着在她身上来圆满。
所以在梁老好整以暇的问她,想如何解决这个婚约的时候,她毫不退让的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以为,我姥爷,我太姥爷,他们那代人抛头颅洒热血,沥胆披肝,建立了新中国,至少有一部分初衷,是为了让所有女孩子,想上学就上学,想工作就工作,想不嫁人就不嫁人的,不用听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什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完全所不承认的婚约的!”
张口婚约,闭口婚约,她还以为回到了旧社会,传统文化喜欢归喜欢,别想顺道把封建糟粕也一起复生了。
梁老闻言一愣,定定望了她半晌,终是哈哈大笑:
“你呀你呀,不愧是廖荣光的外孙女,你这回答和当初你外公给我的回答几乎是一模一样啊!”
她就猜吧,这事绝对是梁老一厢情愿,她外公才懒得搭理他呢,所以这些年提也没跟她提过。
“梁爷爷啊,如果您真的很喜欢我,我可以常来看看您,孙媳妇儿媳妇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这一大家子,她是敬而远之。
她这人自在惯了,不喜欢被人管束。
“你不是和阿明......你们难道不打算结婚?”
瞧,这就是她不想表明两人关系的原因,每个人都要解释,要她从何解释起呢?只能轻描淡写扔下三个字:
“不打算。”
“他不想结婚?”
“不知道,反正我不想。”
梁老皱眉,“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没办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
“说得没错,是我老了,快八十岁的老家伙了能不老吗?”梁老摇头笑叹。
“您可不老,”谭孤鸿笑道,“您这身体,这精气神儿,哪有老的样子?继承人的问题想不出来您也别头疼了,我看梁氏集团还是您自己继续掌舵,且维持现状吧。”
保证能超长待机再掌舵个二三十年,那些什么各怀心思的儿子孙子外孙子还争什么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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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梁老聊了很久,离开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了,谭孤鸿婉拒了梁老留宿的提议,一个人离开了。
但她没有想到,有个人已经在海岛的码头上等了他很久了。
“你怎么还没走?”谭孤鸿有点诧异。
“当然是等你。”
本该早就离开的梁嘉行带着戴太阳镜,站在一辆香槟色的阿兹慕游艇上,笑着对她说:
“直升机去接人了,快艇太颠簸,我想着顺道带你一程,你回滨海湾对不对?”
既然如此,谭孤鸿也没理由拒绝,从善如流上了游艇,道谢道:“谢谢,嘉行...叔叔。”
梁嘉行忍不住笑了笑:“不用叫叔叔,我们又不是真正的亲戚,老爷子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我倒不太在意,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名字就好。”
谭孤鸿对此更乐意了,笑着点头:“没问题。”
梁嘉行的游艇性能好,配置高,坐起来果然比快艇舒适。
谭孤鸿坐在船边围栏处,望着苍茫大海,浮浮沉沉,突然有一些想念“安妮女王”号。
就如同想念一位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一样,突然很想知道它现在身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怨不得世上有那么多人以船为家,电影里的钢琴师至死也不愿意下船,毕竟陆地上的世界那么复杂,那么纷扰。
“会晕船吗,怎么一直不说话?我叫人开慢一点?”
梁嘉行端着一只高脚杯,笑着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或者尝一尝北极贝刺身,配普洛赛克起泡酒,味道很不错。”
“不用了,谢谢。”
谭孤鸿回过神来,笑言婉拒。
“你不必对我这样生疏,虽然我们从没见过面,但我很早就想见见你了。”
“我有什么可见的?”
“之前常听爸爸说起你,言语间像提起自家儿孙一般骄傲。连刚才和你聊天时他对你的态度,都比对我们其他子孙和蔼可亲得多,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喜欢一个小辈。”
谭孤鸿半开玩笑:“毕竟远亲近仇,无论如何我也不过是个外人,‘嘉行叔叔’你不会吃醋了吧?”
“怎么会?有人能常来陪陪爸爸,我当然很开心。”梁嘉行失笑,“对了,听说你这段时间都住在星洲城,Monica最近要策划爸爸的寿宴,应该会比较忙。我还算清闲,这几天可以带你四处转一转。”
“不麻烦了,我在国外待习惯了,应该自己应付得来。”
谭孤鸿再次婉拒,心里有些拿不准梁嘉行这频繁莫名其妙的示好是为了什么。
大抵是先入为主,她可没有忘记,这位的一母同胞的姐姐梁佩玥,不久前才在旧金山千方百计的想要给洛景明使绊子,为的可不就是给自己的弟弟扫清障碍吗?
听闻梁老和第二任妻子许婉婷离婚时因为财产纠葛闹得很难看,连带着波及了许生的三个儿女,梁嘉行自幼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读书,早年非常不受梁老重视,也不过是这些年才渐渐逆风翻盘,熬出头来,在梁氏集团占据一席之地。
这人虽然面上斯文儒雅,但心机城府想必不输某人。
可她毕竟没参与到梁家的内斗里,明面上也不是洛景明那一派,没必要和梁嘉行划清界限,客套礼貌的相处着,也就够了。
一路上两人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梁嘉行的分寸感掌握得很好,总能挑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有趣话题,让彼此并不熟悉的两个人这一路同行,也不算尴尬。
临靠岸码头之时,谭孤鸿突然接到了霍思璇发来的信息。
“怎么了?”
梁嘉行见她微微皱眉,不禁问道。
“是Monica,她让我回去之后去赌场的翡翠厅。”
随着梁老回新加坡,梁家各地的亲朋好友,生意伙伴,也都陆续到了,梁老在海岛静养,深居简出,轻易不见客。今晚霍思璇单开了赌场的翡翠厅,代替大哥尽地主之谊招待大家。
她向来不愿意应酬这种场合,不过霍思璇既然发了话,她想逃也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谭·反帝反封建·社会主义好青年·孤鸿:婚什么婚约什么约?醒一醒,大清亡了一百多年了!
梁念邦:撮合男女主都不行吗?委屈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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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星洲城(4)
全球四大赌城各有千秋,新加坡近年来才开放博/彩业,后来居上,倒也发展的有声有色。
比起拉斯维加斯的梦幻疯狂,摩纳哥的古典奢华,和大西洋城的星光璀璨,星洲城的赌场素来以优雅得体而著称。场内绿植掩映,环境优美,全面禁烟,安保秩序良好,而且规定客人必须穿着得体,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
没了吞云吐雾,喧嚣怒骂,虽然让赌场内少了些三教九流市井气,场面依旧是恢宏而壮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梁嘉行在服务台换了筹码,对谭孤鸿说:“既然你不想这么早去,不如在外面玩两把?”
“我?算了吧,我不太会玩,赌运向来不好。”谭孤鸿摇头。
以前去澳门的时候,她也玩过几次,十赌九输,运气比一般人还要差。
可梁嘉行却劝道,“试一试,就当玩玩,赢得算你,输了算我。”
“难道Monica给你拉客提成了?”谭孤鸿好笑,径自去服务台换了一堆小面值筹码,“行吧,给你演示一下。”
与美洲赌场盛行角子机不同,亚洲赌场最受欢迎的永远是赌桌,也许只有好整以暇坐在桌前,任荷官彬彬有礼分牌发牌,才能找到老港片里赌神发哥气定神闲的感觉。
星洲城也不例外,谭孤鸿和梁嘉行来到骰子游戏的赌桌前,掷双骰猜大小,这是全场最简单的一种玩法,赌注小,赔率低,感兴趣的人很少,玩的客人多是上了年纪的阿嬷,买了菜后来领赌场每日赠送的免费筹码,到这里乐呵乐呵。
谭孤鸿对荷官说:“我坐庄。”
于是荷官耸了耸肩,将两枚骰子推给她。
谭孤鸿拿了筹码放在“大”上面,将两枚水晶骰攥在手中,深深呼吸,表情严肃,用力扔了出去——
“一一点,小。”
桌前除了谭孤鸿,所有阿嬷全赢!
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谭孤鸿连掷十次,无不是押大开小,押小开大。周围桌上的阿嬷阿公都围了过来,个个赢得眉开眼笑,甚至还有一个阿嬷押中了“hard eight”,赔率翻番,激动得像少女一样尖叫了起来,惹得全场频频侧目,连保安也差点出动。
最后第十一次,骰子掷了出去,索性直接碰到了桌角弹飞出去,满桌阿嬷阿公一阵哀叹,这局就此作废。
谭孤鸿对梁嘉行摊手:“看见了吧?”
而后她低头帮着荷官一起找弹飞的骰子,红色的骰子,金红花纹的地毯,一时之间,还真有些看不见。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中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水晶骰,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含笑道:
“谭小姐,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
谭孤鸿抬头,许是因为起身猛了,充血不足,眼前黑了一黑,连带心脏也跟着停摆了一瞬。
眼前这个一身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貌似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男人,不是洛景明还是哪个?
他也住在星洲城,但这几天她都被霍思璇拉着出门,早出晚归,而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不见踪影,两个人自那天分开后至今没有机会见面。
“洛先生,好巧啊。”
谭孤鸿垂眸,伸手接过了骰子。
相触的那一瞬间,她的手心被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酥麻感从手心一路蹿到脊椎骨,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忍住打冷颤的冲动,隐晦的瞪了他一眼。
洛景明混若无事,看向她的身后,
“四舅舅,你也在这里。”
梁嘉行走了过来,笑道:“和谭小姐陪爸爸吃过饭,刚刚回来,顺便在赌场这边逛一逛。”
洛景明脸上笑容未变,缓缓道:
“四舅舅和谭小姐倒是很熟悉。”
“虽然是初见,却很投缘。”
梁嘉行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再多说,只问道:“听说阿明你前几天就回来了,怎么才见到你?爸爸上午还念叨你来着,这么久不回来,也不知道去看看你外公。”
洛景明半开玩笑:“被Monica打发去接人了,跑了一趟香港,又跑了一趟台北,生怕我得闲似的。”
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谭孤鸿。
谭孤鸿心头跳了跳,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身打算去赌桌边再输一把。
身后洛景明却也跟了上来,问道:
“谭小姐在玩骰子?”
“是啊洛先生。”
“输赢如何?”
“十赌十输啊。”谭孤鸿有些无奈。
“好事情,”洛景明轻轻一笑,慢悠悠道:“毕竟,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无所谓啊,反正我也没什么可输。”谭孤鸿似笑非笑,“洛先生要不要来一把?”
洛景明摇头。
“怎么,洛先生怕输?”
“不,谭小姐,我怕赢。”他意味深长道。
切,骗子。
她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谭小姐不用担心,阿明不过是开玩笑。”梁嘉行慢悠悠走了过来,“据我所知,他当年在旧金山的时候可是赌场常客,哪有这么容易输。是不是,阿明?”
他笑着看向洛景明,仿佛意有所指。
洛景明不慌不忙的说:“常客谈不上,只不过去过几次大西洋城和Vegas。四舅舅要是有兴趣,不如我们玩上一局?”
“有何不可?”梁嘉行欣然应下,问向谭孤鸿,“不知道谭小姐介不介意?”
谭孤鸿自然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势如水火,梁老如何态度暂且不论,梁嘉国毕竟是长子,地位不容轻易撼动,剩下针锋相对的不就是这两个人?
于是她莞尔一笑:“二位请便。”
场内很快为二人清了一桌台子,这局玩的是梭/哈。
梭/哈又名港式五张,是亚洲地区最流行的扑克赌局之一,靠运气靠记忆,靠分析靠判断,但多更情况下,是玩心理战。
二人落座,圆桌中央的荷官随之就位,有条不紊的开始洗牌、发牌。
开始三局类似,暗牌发过,第一轮梁嘉行话事叫牌,洛景明无一例外都是盖牌认输。
可第四局开始,双方开始僵持,赌注上升,五张牌发完,两人明牌相近,每每洛景明都在最后关头以暗牌险胜,连续数次,梁嘉行脸色渐渐开始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