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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交谈直至深夜。
舒芸表面乖顺了下来,离开时依然如从前一样,温顺大方的对霍致帆说了“晚安”。老唐领着舒芸往外走,一离开了书房的地界,舒芸的脸色就变了。
走廊灯光昏暗,舒芸把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掩饰在了长发下。
霍致帆是老狐狸,一招一式里滴水不漏。
除了那个女人叫星辰,其他关于那个霍容妻子的一切舒芸都无从得知。她看了看身边的老唐。霍家的老佣人都是死忠,同样,探口风比登天还难。
舒芸在一扇房门前站住了脚步。
“唐叔,我记得,从前这是我练画的地方?……”
老唐点头:“舒小姐记得没错,当时您在这里住的时候,家庭老师都是来这间房间辅导您的。”
舒芸“咯咯咯”笑了起来:“唐叔记得真清楚。我可以进去看看么?”
老唐犹豫了一下:“这里头按照老爷的意思,做了堆杂物的储物间。您从前那些画框什么的怕是找不到了。”
“没关系。我特别喜欢那扇拱形的蓝色窗户。蕊金丝的湖蓝窗帘还在嘛?”
“软装都没有改过。”
“那我去回忆一下童年。”舒芸笑的毫无心机,她拧了拧门把手,径直走了进去。
她的小房间果然已经被改成了储物间。里头归置的除了一些老家具,古董与壁画外,还有许多霍容父母留下的东西。霍致帆把这些搁置在这里,分明就是为了不让霍容睹物思人,太过伤心。
转了一圈,舒芸看到角落里摆着两只半米高的粉色火烈鸟。
那是水晶做的,做工精美,通透精致。
舒芸曾经在名家展上见过,这是大师皮斯霍尔特的作品。单只鸟的造价高达一百万,两只价格不但要翻上几番,而且世面上很少能凑到一对。
火烈鸟没有任何陈旧的痕迹,与其他老旧的古董摆在一起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刚刚搬过来的。
“霍尔特的作品呢,怎么这么不稀罕,直接丢在这里。”
老唐知道在欧洲修古典艺术的舒芸是行家,开口解释:“不是不要了,是容公子让先放在这里的。”
能让霍容在意的,想必是他房间或者身边的东西,或者干脆就是从他与那个女人的新房里搬过来的。
舒芸的目光缓缓的扫了一眼室内,注意到火烈鸟旁边,还立着两副同样出自名家之手的壁画。
看尺寸,应该是从盥洗室或者衣帽间里卸下来的。
几样东西都有个共同点——创作对象都是鸟类。
舒芸突然开口问:“是霍太太不喜欢,对么?”
老唐反应极快,他的职业素养一贯让他养成了守口如瓶的习惯。他默了默,没有回答,伸手对着门的方向,对舒芸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谁知舒芸一脸满意的笑容,轻轻发出了一声愉悦的鼻息,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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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 LIVA 回来已经是凌晨两点。
霍容坐在停车坪里抬眸看向庄园三楼的房间,季星辰应该睡了。
这段时间在老宅养伤,季星辰恪尽职守的做好了一个长孙媳该有的样子,配合霍容让霍致帆相信两人情感稳定。
明天是她面试院长助理的日子。
一份院长助理的工作年薪七八万封顶,除此之外,学校免费提供医疗保险、食宿,出行补贴。这些都是让季星辰心向往之的原因。
霍容无法理解这些条件究竟具备什么吸引力,不过偶尔看到季星辰紧张兮兮的在餐前捏着小纸条碎碎念,骤然觉得有些可爱。
负责季星辰安全杜军是霍容多年的死忠。他几次向霍容反馈,现任院长助理的罗维已经在学院里暗中帮季星辰打点了关系,可似乎季星辰并不需要这样的支持。
唯一的区别在于,有了罗维的干涉,季星辰以后极有可能被划到与罗维同一个课题组研究项目中去。
彼时霍容正在大刀阔斧的清理霍青城留在霍氏的余党。杜军的汇报是重压之下的一个插曲,霍容却听了进去。
罗维……
那通深夜电话里,男人急促暧昧的喊着季星辰的名字。
霍容眸色转暗。
他在晚风中立了片刻,等烟味散尽,走进了老宅,鬼使神差的停在了两人卧室的门口。
霍容没有敲门,用指纹开了卧室的锁,一声轻轻的“嗑哒”声,床边蜷缩着浅眠的季星辰一下醒了过来,从被窝里探直了身体。
她穿着浅藕色的睡衣,是保守的款式。
窗外漏进来一丝月光与室内的夜灯融合在一起,勾勒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一半暖色一半冷色。
冷色的那半有魅惑的吸引力,而暖色的那半忍不住让人接近。空气里是女人温暖的淡香。
霍容站在卧室门口,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看着她,猜不透季星辰是在等自己还是被自己吵醒。
他看着那张娇俏的小脸,喉结微微一动:“抱歉……”
“霍容,我刚刚梦见,我们又回到了兰登酒店的那个房间……”
季星辰红着眼眶说道。
她的声音低低的,软软的,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脆弱与后怕,就那么轻易的钻进了霍容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季星辰:要哄……
直男霍容:g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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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颗星星
霍容一怔,走到了季星辰的身边,垂眸看着她。
她显少流露出安静以外的神色,许是在梦中刚刚惊醒,来不及戴上平日里端庄的面具,现在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悸醒后不知所措的少女,在下意识的寻找着安全感。
霍容伸出手去,握住了季星辰的小手。一大一小,两只手扣在了一起。
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他坐在了她的身边。
“别怕,都过去了。”
这是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第一次谈那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如果没有这个噩梦做契机,如果霍容没有此刻正好走进卧室,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霍容,你从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么?”
霍容身上的温度微冷,他思忖了几秒:“不常见,却不稀奇。”
季星辰默然。
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还坐在轮椅上,霍容从小到大一定遭遇了许多冷眼轻视打压与嘲笑。
她无法想象,在无数被欺凌算计的瞬间后,霍容是如何养成现在这样漠视死亡,冷静到近乎冷血的性格的。
爆//炸的前一刻,霍容冰冷的眸子凝视着窗外,除了那一声对季星辰的叮嘱,他全身上下没有流露出人类此刻该有的情感:恐惧,胆怯,连恼怒在他身上都淡的不像话。
被暗算的人是他,差点死在自家酒店里的人是他,挂在窗外生死一线,半个身体被玻璃碎片割伤的人也是他……但这一切好似与霍容没有关系。
对生命来说,他像是一个蛰伏在黑暗里的观察者。
这样结论,让季星辰敬畏,也心寒。
不怕死的人,对活着也不可能有强烈的渴望与执念。
“你们专业怎么解释这样的梦境?”
季星辰垂下了头。她的手掌辗转在他的掌心,那样契合的被男人的体温包裹着,她有些失神的看了几秒。
“梦境回溯代表着心里尚未完全走出来,或者……有缺陷、遗憾,潜意识想要弥补。这是大脑想要做的更好的表现。”
霍容弯起嘴角:“做的更好……想要当时的我抱着你跑的更快,还是发现你更早一些?”
季星辰哑然失笑:“不是你,也许是我。”
每次看到霍容身上的伤口,季星辰都在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抱着那样莫名其妙的心态去推开霍容房间的门。
也许,只要霍容不是为了找她走进了套房,爆// 炸就不会发生,亦或者被别的事情改变了轨迹。
然而她没有。
也许,在更远之前,她在偷看了夹在父亲工作笔迹中的电报后,可以用哭的闹的其他任何不讲理的方式阻止她出门。
可是她没有。
就连今天在马场看到了那个女人贸贸然的闯进了她与霍容的私人独处时间里,季星辰也在那一秒钟想要拔腿而逃,却在霍容肢体语言的坚持下很容易就溃散了这个念想。
罗维说的没错,季星辰沉静的人格深处,藏着一个只会逃跑瑟缩的小姑娘。
某种意义上来讲,看似有缺陷的霍容是强大的,而作为一名未来的心理治疗师,季星辰反而是懦弱的。
霍容的眸色变得深邃了起来。他不清楚季星辰此刻在思考什么,只是直觉她的思维游离已经离开了酒店爆//炸事件本身的范畴。
他的目光落在了床边的一本书上,封面是淡黄色的,一位父亲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To kill a mockingbird。” 霍容勾唇,“睡前读这个,是为了克服自己的鸟类恐惧?”
季星辰委委屈屈:“你家的书架,我只够得着下面三层,再上面怎么也捞不到。”
霍家书房的书架是不需要梯子攀爬的。季星辰不清楚关窍罢了。
霍容笑意更深:“书架旁的地球仪往左旋转,上层的电子书架会自动往下降落。你要看什么,我帮你去拿。”
季星辰摇摇头,她目光落在了这本书上,往后靠了靠,在层层厚枕头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就这本,我看到了第三十六页。”
霍容抽走了书签,把书摊开放在了季星辰的膝头。他刚想离开,手被季星辰捏紧。
他偏过头来,季星辰倚靠在枕头上,乌发散开如同深色的水藻,充满了慵懒的美感。
“你……能不能给我念一段再走。”
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季星辰自己也没有弄清楚。
从噩梦中惊醒,她就看到霍容站在自己的面前。前一刻所需要的安全感,全部转移到了霍容身上。
夜晚这么漫长,漫长到她想要去做一些特别的事情打发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比如,试探一下霍容纵容自己的底线,比如,让他在自己的身边多呆一会儿……
女人,对占有欲也是有原始劣根性的啊。
她倦倦的想着。
霍容已经沉默了两秒了,在季星辰想要放弃的时候,男人维持着手掌被她攥着的姿势,用另一只手翻开了书页。
“ The remainder of my schooldays were no more auspicious than the first.……”
霍容的声音低沉温厚,很适合靠在枕边沉沉入睡之前听一段。
如果把他说话的内容换成充满了爱的私语,配合着窗外的大雨或者风雪,那味道会更容易让人沉沦……
季星辰觉得自己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她一点一点的松开了霍容的手,他却没有急着离开。
《杀死一只知更鸟》的故事她知道,也清楚这故事后藏着的隐喻。
想要了解一个种族,一个人,需要隐忍,需要等候,需要等待更多的事实慢慢的呈现……
霍容背后的真实世界是什么样的?危机四伏,杀意凌冽?……
那些暗血色可怖的存在,在他一字一句的朗读里,好似都被稀释在了他们温暖的卧室中。
在今晚之前,季星辰总是在分分秒计算着离开的日子,可是现在……她似乎也没那么想落荒而逃了……她甚至想要永远停格这个夜晚,停格她在噩梦中惊醒后,一眼能看到霍容的夜晚。
女孩睡着了。
一丝微微蜷曲的刘海落在她粉嫩的侧脸上,睡相憨态动人。
霍容极轻的放下了那本书,静静的凝着她的脸看了片刻。他俯身,把枕头调整成了舒服的高度,又给她盖上了被子。被褥隆起一个小小的坡度,旁边是一大块未被打扰的空地。
那么瘦小的一个人,睡在偌大的床上,怎么看身边都缺了一些什么。
霍容静坐了几分钟,鬼使神差的合衣躺下。卧室的感应灯暗了。
一丝月光柔和的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正好落在季星辰的脸上。霍容偏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身边沉睡的女孩。
她的呼吸浅浅的轻轻的,小手搁置在锁骨附近,是一个又安全又乖巧的睡姿。
身边有人睡着的夜晚,好像在顺便变得完整了。
电子壁炉的火跳跃着,最后一丝火光湮灭之前,霍容支起了身子,带着他体温的吻深深浅浅的落在了季星辰的唇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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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太过旖旎,醒过来时,季星辰的脸颊还是热的。
霍容身上的荷尔蒙的味道同时具备隐隐的侵略性与包容性,在她的睡梦里幻化成了新婚之夜男人无止境的索取。
据说最长的肌体细胞可以传承保留六十年的记忆,季星辰捂着被褥坐起身来时,精神依然沸腾兴奋。
霍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