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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8(1 / 2)

她慢慢抚摸儿子冰冷脸颊,泪水一滴滴落在他脸上。

“孩子……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董母泣不成声。

董曦沉默的闭着眼睛,没有动静。

滔天怒火。

南湘沉默承接。

她一直没有合眼休息,整个人亦摇摇欲坠,支撑不住。

谢若莲送走二位似突然老去许多的老人,安排好余事,来回奔忙。

此时见其形状,亦不能再忍,苦劝道,“王女,您必须休息了。”

南湘置若罔闻。

谢若莲再道,“您不能也倒下。”

他言语痛惜,眼神却平静坚定。

等待半晌,见南湘没有反应,对旁边人施以眼色。

杏应声跪地,道了一声“杏万死。”后,出指迅速点过其睡穴。

南湘随即倒下。

谢若莲冷静道,“送走。”

“是。”杏等几人将南湘扶上外间床上。

纷沓脚步声离开室内,灯火随衣服拂动的风不住摇晃。

谢若莲眼神停驻在董曦惨白的脸上。

尔后,剪虹亦被谢若莲以监视煎药为由,遣了出去。

少年早将一颗惊魂未定的心与自己公子一并丢了去。全靠谢公子稳着,任何吩咐,他自不由分说的履行而去,此时也毫不犹豫的奔出门去。

一时,室内只有晕厥不醒的董曦和谢若莲二人。

风适时一吹,烛火随即摇动,谢若莲拖曳在墙上的影子已随之摇摆。

他神情晦涩。

半面隐藏在阴影之中。

他慢慢走近,挨近床边坐下。

董曦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不知事的逝者。

谢若莲眼神投射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终至淡漠无波。

“你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清冷似寒露,凛冽刺骨,他突然说道:

“就这么死了,你会后悔的。”

谢若莲慢慢伏在董曦耳边。

“她会忘记你,时日过去,连最后一丝怜惜也会逝去,你什么都不是。”

“你什么都不求,是么?那真好。我且送你一程,算是一场尽了情谊,你身边真情假意,旁观路过,只叹一句,可惜,也便罢了,有谁真心伤怀。”

“只有我,叹你年轻一生,尽付东流,什么都没有留下,白活了二十年。”

谢若莲静了静,仿佛那人晕厥中真能听到般,慢慢道:

“你多傻。要我,即便是死,也不同你这般沉默。如此轻描淡写的愧疚,不够陪伴她一辈子。死,也要死在她面前啊,要让她亲眼看着,永生难忘。”

董曦呼吸平缓似无。

耳目均无效用。呼吸同雪原落雪般安静。

谢若莲淡淡道:

“不要让你的死变得什么都不是,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知道你的魂就牵绊在这,离也离不去……董曦,你醒来罢……”

第168章 千言万语

南湘疲倦的伏在床头,红肿的眼微合。

董曦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

一缕香魂,被无数药石呼唤牵绊着,虽没有消逝,却到底隐弱。

南湘喉咙内干涩难受。

眼睛也涩得再也揉不出泪来。

后悔痛惜的心早已绝望。

董曦父母泪语愤恨,她亏欠内疚却也再没力气回应。董曦,你纵使伤心得再无留恋,可你也要想想你的父母,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承受得住,董曦……

她守在床边,却什么都守不住。

却仍不死心。

不死心。

“董曦,董曦……董曦……”南湘低声轻唤。

泪湿青衫。

南湘低低呢喃,状似祈求,“……我什么都依你,只要你醒过来……”

“董曦……”

“董曦……”

南湘埋首低头,心中绝望。

可被她紧紧牵着不放的手,瞬息间仿佛有种细微的,几乎不被察觉的动作,似一个不自觉的战栗。

南湘却反弹一般猛地抬起头来。

不可置信的望着床上之人。董曦面目惨淡,神情平素,没有变化。

可他手指刚刚微一动弹,绝不似她错觉。

南湘瞬时猛地站起身,惊呼道,“快唤医师!流风——”

…………

…………

昏迷五日,董曦终于在第六日苏醒。

剪虹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杏立即将他扶起,带出内室。

董曦迟缓的转过眼珠,未及张望,眼睛却定定望着一只紧紧牵着自己的手。

他慢慢上移目光——

这个发髻微乱,神情疲惫,衣衫折痕累累的女子,是她么……

南湘似从未有这般温柔的声音,“董曦,你醒过来了?”

董曦连眼神都是抖的,孱弱身躯微微颤动。

嗓间吞咽困难,他却尽力发出声来,“殿……下……”

声音干涩枯槁,似切磨砂纸,沙哑痛楚,让人不忍听闻。

他却缓慢地柔和了神情。

试图微笑。

“殿下……”

董曦面色惨白得透明,那微薄的笑意亦轻得如同浮沉,声音轻缓,一阵风也可以吹散,整个人也似紧紧残余这一缕魂魄,随时会消逝远去。

他毕竟还是回来了。

南湘坐在他身边。

直到此时终于吐出一口气来,闭目一瞬,慢慢睁眼。

窗前明亮,几上青瓷瓶中插有一只折柳,夏日的午后,光线斑驳有如碎金,鸟声也无,蝉鸣起。

南湘握住他的手。

慢慢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千言万语,终不知如何问。

为何寻死,为何寻死。

可哪里需要问呢,心死如灰不如归去,真情真意被辜负,她竟要硬生生逼死了他。

她来回思索,斟酌再三,自以为此事两全其美,天地之大,任君自由,她也可以轻松。

圣音虽女尊男卑,民风却不狭隘,再嫁之事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她自知并非良人,其幸福或许就在王府围墙之外,走出去,或许更好……便请来几人,说出心中打算,自以为两全其美。

她也不是强逼。倘若愿意,自可以在这个王府里长长久久的住下去。

可她哪里能想到,这个文弱少年,竟真有赴死的决心。

董曦昏迷过久,身子过虚,又有旧病夹杂,此时支撑不住,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南湘看着面前少年疲倦苍白的脸,内心疲倦又歉疚。

说到底,是她私心作祟,出走的准备早已做好,又与颜徽说定……偏偏为了他们,拖延再三,不得脱身……冬日祭家宴上又见众人欺负阿莲,排挤冷淡,她自心死如灰,她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人一直忍耐拖延……她视之为包袱,是离开今城的累赘,是平静生活的负担。

前几日,白莎自行求去,她却突然福至心灵。

白莎且去了,虽离别伤人,他神色间却似有对新生活的憧憬。推己及人,或许他们也困于王府,只是苦于面子,欠缺她给予一个台阶,或许,他们也想过离开。

南湘肩头微颤,她强按捺住心中一阵战栗,慢慢站起身来。

她料想得天真而美好,自以为做了一件两全其美的事,谁晓得……到底是天真了。

…………

…………

董曦睡睡醒醒,迷迷蒙蒙。

醒时,南湘亲自喂了汤药,他费力咽下,苦涩意在心间聚集着,南湘又递来冰糖让他吞下避苦,舌尖的清甜又像是丝线慢慢在嗓间缭绕撕扯。

南湘在窗前细细替他吟诗: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董曦听毕,微微侧过脸无言的笑了。

笑意苦涩。

却到底是个微笑。

王子乔是个谁呢?他微微眨了眨眼睛,似在问。

南湘静静抚弄他的额发,轻轻道,“莫笑此诗直白,人生在世为何不想开点,子乔仙人在天上笑着看着咱闹腾呢。你不喜欢这诗,我便再想一首,直听到你喜欢的为止……”

卷十四 入秋

第169章 血色

董曦病势沉重,难以迅速康复,南湘隔几日便会来此白雁渡,亲自服侍吃药喝水。

此举体贴亲昵,南湘自觉赎罪,董曦却惶恐不安,急于起身谢恩,每每推辞,却拗不过南湘执意如此,消受也是痛楚,他更有一番不能明说的郁结。

小厮剪虹发现自己公子,每日大多数时候都是虚浮的眼神,不知视线落在何处,思绪又飘渺何方,手却总会不自觉的抬起,抚弄自己脖颈间难以消隐的痕迹,关节略略用力,慢慢发白,直到伏在床上剧烈的咳嗽出声,神色依旧空茫。

剪虹躲藏在门后,看着自己公子,紧咬牙根,泪如雨下。

苟活似乎是一种不可置信的举措,扼死才是正途。他人的同情牵挂,对他来说都难以承受。

南湘却固执不已。

每次推拒却没有任何用处,董曦也无办法,只得小心翼翼的在南湘服侍下饮下药,内心惶恐。

一服,便是一整个夏季没有离开此剂苦药,末了,连吞咽唾沫的动作都觉得辛苦。

府中不宁,连同这夏日祭也过得平静普通,绝无往前那般大兴土木,声可裂天,舞可碎石的态势。

一席晚宴,白莎早走了,董曦大病未愈,自然也来不得。

雨霖铃不见其人,萦枝未见其影,茗烟也莫名缺席。只有梅容是身有要事,被南湘派遣出了今城,夏日祭时还没有赶回来。

南湘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身边只有元生,浅苔二人,所谓家宴,竟落得这么个惨淡下场。

可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南湘心中其实并不觉得有甚不好,反而颇为享受。笑着同元生唠唠嗑,同他讲讲巣洲故去的事,元生愈发飞红了脸,欢喜不已的追问道,“王女还记得当时我们的相遇么?”

南湘一顿,摇摇头,“元生对不住,我真是记不得了。”

只听得元生微微瘪了瘪嘴,却又慢慢微笑,捧着脸,双眼睁得大大的,神色却有些空茫,似魂灵出神而去回到遥不可及的当初:

“那日啊,我被欺负得几乎想寻死。王女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身白衣,不沾一点灰尘,那般冷淡轻易,却把我从那么狼狈不堪的境遇里救了出来……您就像神仙一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元生自顾自的笑,南湘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孩子所喜欢的,当年那个白衫怒马的清贵少女,没有半点烟火凡俗气,就这样从他年少幻境里走了出来,甚至比他幻想的良人更完美。

却不知那只是年少的幻影,傻孩子。

“若有机会,我们便回巣洲看看吧。”南湘轻笑。

元生眼睛天真明朗,比天上星辰更明亮,“是吗是吗?”

南湘笑着点了点头。

元生欢喜不已,喜不自禁,眼睛闪闪烁烁,竟有了泪意。

南湘又转过头问浅苔,“浅苔,你可去过东边,可看过海,可去过巣洲?”

浅苔摘了颗葡萄,细细一抿,缓缓道,“去过。”

“如何?”

浅苔低头,似回想了一下,“沉在水里,随波逐流,抬头是日月,埋首是流波。”

南湘看着他波澜不兴的脸,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浅苔又道,“虽然并未乘船,但到底还是领略了海之宏大,深邃,美景毕生难忘。”

没有乘船,那他是怎么随波逐流,莫非是同水母那般扑腾?真真诡异的很……

南湘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想必此景当真美不胜收。”

“王女当初也去过巣洲呢,您亲自提亲……若能再一起回去,看看母王,父亲……那真是,太好了……”元生一直没听南湘同浅苔的对话,自顾自的欢喜出神,恍恍惚惚突然出声。

南湘苦笑着叹了口气,就见着谢若莲慢慢悠悠的过来了。

谢若莲他大爷刚睡醒午觉,悠闲的走入阁中,眼见着南湘一左一右,只有两尊大佛陪着,自己倒先笑了。

王府里哪里有这般寒酸少人的景象?

一直都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人多力量大,现在看着,真是——

“今儿——可真热闹——”

他故意拖长声音笑着道,笑眯眯的望了望一脸笑意的元生,又望了望神色一派古井模样的浅苔,“只有二位兄弟来了?”

南湘皮笑肉不笑,“你不也来蹭饭了嘛。”

“非也,非也。”谢若莲摇摇手指,“我料到王女孤木难支,孤独寂寞,特来救场,王女不领情则罢了,岂能贬低为蹭饭呢?”

南湘白他一眼,自己转过头也笑了。

四个人的晚宴,倒不觉冷情,反而轻松自若,南湘甚至有些心满意足起来。

别人喜聚不喜散,热闹僻静一生对比,难免有今不如昔的悲怆感叹。

偏偏她南湘与常人不同,人越少她越自如,心神轻松,面容也神采飞扬起来,看上去,竟比昔时更享受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