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寒立刻端起桌上的水,将人扶起来,小口小口给他喂下。
顾放似不满他的“小气”,眼睛未睁开,手却不由自主地夹住了杯子,直接一抽,结果抽猛了,一杯水尽数倒进了脖子里。
君若寒忙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去扒他衣服。
刚把湿透的前襟扯开,一直昏睡的人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君若寒的手还在他胸前放着,顾放脑子似没清醒,怔愣地盯了眼前的人好久,久到君若寒都觉得是不是该把手放下来了,他才开口:“你在做什么?”
当然,他并没有说出声音,君若寒却从他的嘴形猜出了他要说的话。
想要说什么掩饰一下正在做的尴尬事,顾放却猛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了,一手抓搭在君若寒的胳膊,一手指着自己的嗓子:“唔……”
君若寒安慰道:“无事,被浓烟呛的,慢慢养着,会好的。”
顾放的眉毛撇成了八字形,那样子看起来相当可怜,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君若寒抽回手,拿过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递给他:“接到庄舟的信,知道你失踪了,便赶来了,带着周少卿一起,是跟着小花找到你的,也是跟着小花出来的。”
“小花是谁?”顾放无声问道,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进出大隅岭跟闹着玩儿似的,关键听名字还像个姑娘。
君若寒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将艰难地将打湿的衣服褪下来:“一只会送信的老鹰。”
顾放没有察觉,只想着那天晚上庄舟给自己看的老鹰。
褪掉衣服,他才惊觉方才自己脱下的那身衣服不是他在大隅岭穿的那套。
“你给我换衣服了?”他又问。
“我不光给你换衣服了,我还给你洗澡了。”君若寒淡淡道。
顾放瞪圆了眼睛,半天张嘴说了三个字:“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君若寒嘴角带着笑。
顾放老脸一红,只觉得这孩子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了。
“你守着的那些南疆百姓的尸体,以及燕王部下丢弃的战甲,周铭焕全数看在眼里,现在他已经回京调兵去了,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君若寒说。
顾放点点头,将赶紧的衣服套上,也仅仅是套上,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有些无奈。
那几天他只想着赶紧把防火带挖出来,手掌磨得几乎可以说是血肉模糊,又被雨水浸了几天,恐怕这双手现在的状况不会比他的嗓子好。
但是,包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他把手放在自己脸前比了比,示意君若寒看。
“不至于,还是你的脸大。”君若寒知道他的意思。
顾放一噎,想想换了个说法:“那能不能把我指头分开?”
这样全部裹在一起,剪刀石头布,他都只能出石头。
“分开你也用不上它们,这样就挺好的。”君若寒说着伸手帮他把前襟的衣服系好。
顾放低头一看,没忍住又往脖子上扯了扯。
君若寒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好笑,将桌上的粥端了起来:“嗓子没好,养伤的这些日子只能吃些清淡的了。”
他乖乖点头,嗓子眼儿里现在跟长了刺一般,别的他也吞不下去。
堂堂天子,此刻正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给他喂粥,顾放也不推拒,不光不推拒,甚至还有些得意。
这可是天子啊!
一碗粥喝只喝了一小半,顾放便又困了。
君若寒也不勉强要他吃完,只放下碗让他往里睡一些。
顾放躺在那儿梗着脖子看他,怎么个意思?
“我也奔波数日,安顿下来之后又没日没夜地照顾你,当然也要休息。”他那带着防备的眼神让君若寒有点儿不高兴。
顾放想说,那你可以再要一间房,后来想想说话太费劲,也懒得说了,便往里面挪了挪。
其实不是他不愿意跟他睡一张床,他还跟苏彦青、江陵睡过一张床呢,只是自己心里有鬼,若是没忍住冒犯了天子,那可就不好了。
已经入夏了,两人又挨得极近,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是以被子也用不上了。
顾放翻了个身,背对君若寒闭上眼睛,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心里早已暗波涌动。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晕过去之前说的话,抱着君若寒亲一口。
于是脑子一热又转过身,谁知君若寒根本没睡,他一转身便对上他一双藏风栖月的眼,两人的脸离得极近,无论是谁再往前一点点,便能碰上对方的鼻子。
顾放不好意思跟他对视,垂下眼皮看君若寒的鼻尖。
“你对眼儿了!”君若寒说。
“你才对眼儿。”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顾放凶巴巴道,可惜发不出声音,气势上就输了一半儿。
“你睡不着吗?”眼前的人又问。
“没有。”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这样的场面简直太尴尬了,于是他又垂下眼,一想到自己一看他鼻尖就对眼儿,于是又把目光朝下移了移这下好了,直接移到了人家的唇上。
小师弟的形长得真好,颜色也粉粉的,亲一口滋味儿应该不错。
咳……
空即是色,**。
顾放舔了舔嘴巴,不知是渴的还是看小师弟的嘴巴看的。
真是烦人。
于是他又转过身,背对君若寒。
再看下去,他一定会以下犯上的。
“师兄。”君若寒在身后轻生唤他。
顾放动嘴应了一声,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见,于是作罢,静静听着。
“师兄你刚才是想亲……唔!”
“闭嘴。”顾放吓得腾地一下坐起身,伸手捂他的嘴,嗓子眼儿里竭尽全力喊出两个字。
虽然不清楚,君若寒还是听见了。
顾放此刻的表情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了,狰狞中又带着几分羞恼。
“我也没说什么……”君若寒拿开他的手。
顾放狠狠瞪他一眼,这才又躺下睡觉,这回可算给天子留够了睡觉的地儿,整个人恨不得要贴墙上去了。
“师兄,你是不是害羞了?”君若寒的声音在耳边聒噪。
顾放嗓子不好,也懒得跟他打嘴仗,索性伸手捂住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59章 我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也许是知道自己处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顾放这一觉睡得特别沉,醒来的时候,只有床头点着一截短短的蜡烛。
他迷瞪半响总算想起来自己在那哪儿,再一抬眼,嚯,边儿上还有个人。
仔细辨认一下,原来是君若寒。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正钻在人家怀里,君若寒的胳膊还圈在他腰上。
君若寒要是醒了,那就尴尬了。
顾放又闭上眼睛想要装睡,但是失败了,他想去茅房。
不该喝那半碗粥的。
实在憋不住了,顾放闭着眼睛装作无意间翻个身,这一翻就脱离了君若寒的长臂,骨碌到床里面去了。
顾放心中暗喜,可惜喜色还没上脸,腰上一重,没来得及惊讶,又被人一把捞了回去。
不光捞了回去,这次君若寒的手臂还紧了紧,手都塞到他腰下面去了。
顾放一张脸撞在人胸口上,耳朵尖儿都泛起了潮红,呼吸不畅。
自己曾经也算是流连花丛的风流子,何曾这般怂过。
下定决心,他猛地睁开眼,从君若寒怀里挣扎着抬起了头。
君若寒也不知何时醒来,正垂着眼皮看他。
“醒了?”君若寒问,手却没有半分松开的迹象。
“不明显吗?”依旧是唇语。
顾放想,自己眼都睁开了还能不醒吗?又不是梦游。
君若寒勾唇笑了笑。
“我要去茅房。”顾放又动了动嘴
君若寒只觉得师兄说话的气息喷在脖子上痒痒的:“那你去。”
顾放忍住自己要爆发的脾气,只挣了挣自己的胳膊。
君若寒状似恍然大悟,抽回了手臂。
顾放松了一口气,起身跨过君若寒要下床。
“师兄你可别误会,不是我非要抱着你,是你睡着了以后使劲儿往我怀里钻,我才……”
君若寒话没说完,顾放身形一晃差点儿没从床上栽下去。
还好那人还算有良心,一把将人给扶住了。
这时,顾放哪里会领他的情,站稳了便甩开他的手,可以说是相当不高兴了。
“师兄,你行动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君若寒也从床上坐起来。
顾放眼睛一眯回头看他,带着点儿挑衅,跳了两步才朝前走去。
谁行动不便了,看到没有,我他娘的不光能走,还能蹦呢,一蹦三尺高的那种。
顾放睡了好几个时辰,君若寒中途醒过但又怕打扰他休息,也一直没有起来,趁这会儿时间他去楼下找掌柜的点些夜宵。
顾放从后院儿茅房进到大堂便看见君若寒杵在掌柜面前皱着眉,掌柜亦是一脸不耐地看着他。
顾放直觉有事,忙凑了上去。
“我要点夜宵,他没有菜牌儿。”君若寒说。
掌柜这下是真不高兴了,也跟顾放‘告状’:“这位客官你来评评理,咱们这小地方又不是什么大酒楼,哪里来的菜牌儿啊,这不纯粹是来跟我找事儿来的吗?”
“没有菜牌儿,你让我怎么点菜?”君若寒觉得是这老板无理取闹。
顾放忙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示意他闭嘴。
“咳……”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声音,于是又扯了下君若寒袖子,让他看自己。
连比划带猜口型,天子总算把顾放的意思传达给了掌柜。
“弄几个清淡点儿的招牌菜送到楼上去。”
掌柜肩上的布巾一甩,早这样不就好了嘛,年纪轻轻却是个傻子!
顾放嫌丢人似的,说完就把人往楼上扯。
进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天子讲道理。
这里不是商都,不是每个酒楼饭馆儿都把菜牌儿挂店里的,况且这里还只是个客栈。
“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够了解民情,才闹出这笑话,你猜那掌柜会不会背后骂我傻。”君若寒说。
顾放点头,而后又觉得这也不能怪他。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商都,即便是微服出宫也不过是在商都那一亩三分地儿溜达,去的还都是些上档次的地方。
等小二哥打着哈欠把几个小菜和粥送了上来,君若寒边吃边赞叹:“没想到这小店做的菜还不错。”
顾放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菜咂摸了一下味道,比不上花月楼,也只有像君若寒这样天天山珍海味吃着的人,偶尔吃一下这寡淡无味的菜才会夸赞好吃吧!
“明天陪我去体察一下民情。”君若寒觉得自己面前这紫色的菜好吃,于是一下两下三下地往顾放嘴里喂。
后者用手夹着旁边的水杯对着自己照了照,嘴唇已经紫的像中毒了一般,等君若寒再次夹起那菜伸向自己嘴边儿的时候,顾放终于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
太多的热情,他承受不来啊。
吃完了饭,断不可能又卧床休息,于是开始在狭小的房间内瞎转消食。
“嗯~”顾放觉得嗓子没有下午醒来那会儿疼得很了,便轻声嗯嗯啊啊了两下,算是通通嗓子。
君若寒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提醒:“你别嗯嗯啊啊了行不行?”
顾放一脸懵逼,我练练嗓也碍着你了不成,隔壁的人还没发表意见呢,你一个不睡觉的这么多事。
“师兄不知道有句话叫‘饱暖思**欲’吗?我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君若寒又道。
顾放这下果然收声了,你年轻,你了不起!
食消得差不多了,顾放开始觉得这个手实在不得劲儿,于是举到君若寒面前。
君若寒看了他半天,还是妥协了。
两人坐到等下,君若寒将他手上的布巾拆下。
顾放看到自己两只手的时候有点儿不敢相信,与其说是不敢相信不如说是有点儿被吓到了。
手背上还好,顶多是擦破皮,手掌则像是被扒了皮一般,入眼尽是红色的鲜肉。
我的娘哎,这算命的都该算不出我的命了。
顾放只看了一眼,便一脸嫌弃不敢再看。
君若寒也不敢多看,不是因为恶心嫌弃,而是一看到他这双手就会想到他在大隅岭吃的苦受的伤。
若不是为了守着那死人坑,他何至于将一双手弄成这副模样,可若不是他及时挖出了防火带,他很有可能在自己找到他之前便被大火吞噬了。
想责怪他不珍惜自己,却又不知从何怪起。
一双手在外晾了小半会儿,算是透了个气,君若寒又重新给他上了药包起来。
这回倒是人性化一些,五指分开包的,而且还挺纤细秀美。
“嗯,比陈太医包的都好。”顾放盯着自己的手欣赏了半天,给出一句评价。
君若寒放下药瓶,忽然站了起来,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双臂收紧,让里面的人动弹不得。
卧槽,不能呼吸了啊!
顾放不知他又在抽哪门子风,使劲儿拱了拱总算给鼻子找了个“风口”。
“别动。”君若寒出声,“我只是想确定,你还在。”
顾放当真没再挣扎,眼眶有点儿酸胀。
说起来,他挺不孝的,在大隅岭中的生死关头,他最遗憾的不是没有跟爹娘告别,而是……没能再见这个小师弟一面。
君若寒细细感受着怀里这个人的温度,感受着他的呼吸,活生生的。
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顾放都快睡着了,君若寒才将人松开。
顾放眨了眨眼,舔了舔嘴巴,仰着头对他做了几个口型。
“你知道我在大隅岭晕过去之前在想什么吗?”
君如寒轻笑:“不知。”
顾放目露狡黠,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腾地一下站起身,这一下起猛了,就连君若寒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小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