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坐到了主位上,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眯了眯打量着两个人,最后盯住顾放:“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他现在都怀疑这俩臭小子会去入歧途,都是自己这个傻儿子干的好事了。
“爹说的是。”顾放乖巧认错。
“吃饭。”顾桓一声令下,大家纷纷动起了筷子。
整顿饭下来,君若寒像个乡巴佬进城,一会儿夸这个好吃那个好吃,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这个怎么做的,那个放了什么调味?
“这些菜可比不上宫中的御厨做的好……”顾老夫人都被夸问的不好意思了,她做了大半辈子的饭,那个糟老头子就从来没夸过她。
“样子也许不如御膳好看,但却有家的味道。”君若寒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淡淡地忧伤。
虽是天子万人之上,但衣食住行,哪样是别人出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做给他的呢?
顾老夫人想到此,也难免替这孩子难过,盛了一碗排骨汤给他:“这有什么的,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自己来就是,不用带放儿一起。”
顾放排骨啃的正带劲儿,忽然就被老娘嫌弃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谢伯母。”君若寒面露微笑。
“哼……”
今天顾老爷子说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哼”了。
“你哼什么,快把压岁钱拿出来。”顾老夫人踢了他一下。
君若寒怎么都没想到,这压岁钱还有自己的份儿,虽然顾老爷子在给自己的时候依然是翻了个白眼外加哼了一声,但他还是很开心。
第145章 皇室血脉
这股子开心劲儿一直持续到他们坐上马车要离开。
顾放实在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有完没完了,就几个铜板,还没你给我府上仆人们发的多呢!”
“意义是不一样的,你不懂。”君若寒依旧抿着唇笑着,“更高兴的是小白留在了伯父伯母那儿。”
顾放刚想骂他一句不要脸,马车忽然一阵摇晃,害得他直接一头撞到了君若寒怀里。
“怎么回事?”顾放在君若寒腰上摸了两把,这才坐直身体朝外喊了一声。
马车已经停下来了,顾九在外道:“藏春楼门前围了一堆人,把路堵住了。”
顾放掀了帘子一瞧,果然是藏春楼,想起上回发过的誓,他现在光看着这三个字都有点儿心虚。
“那不是你的红颜知己流烟姑娘么!”君若寒凑过来一看,凉凉道了一句。
“别瞎说,我只有蓝颜知己。”顾放道。
藏春楼门口围了一堆人,除了流烟,顾放瞅着那个一直躲在流烟身后掩面抹泪的姑娘也很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姑娘在哪儿见过呢?”顾放捏着下巴蹙眉,“很熟悉啊!”
“这藏春楼哪个姑娘你不熟悉?”君若寒说。
“我说正经的。”顾放拍了拍他的脸,“别瞎吃醋。”
完了又朝顾九道:“你去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庄舟的心上人,要真是流烟遇上了事,他怎么说也得帮一把不是。
顾九挤进人堆里,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
原来是楼里有个姑娘怀孕了,那姑娘年纪小且有颇有几分姿色,花妈妈还指着她给自己当摇钱树呢,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便给她喂堕胎药。
谁知这姑娘对那恩客有情,想把孩子生下来,便求身边伺候的丫头帮自己逃走。
可惜被花妈妈发现了。
“那姑娘此时身怀有孕,花妈妈怕再打要出人命,便拿那小丫头出气,正在门口拿鞭子抽着呢,看样子是想杀鸡儆猴,给楼里的姑娘们敲个警钟。还用那小丫头威胁那个姑娘让她堕胎。”顾九说。
顾放神色忽然一凛,他想起那个姑娘是谁了。
“你说的那个怀有身孕的姑娘可是躲在流烟身后那位?”
顾九点头:“正是,那姑娘年纪小,今年也不过虚十六,着实挺可怜的。”
顾放又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这儿看见端王,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吗?”
君若寒听到此直觉事有不妙:“你怀疑她怀的是千鹤的孩子?”
“风月之地,这种事不好说,也不一定。”顾放道。
“去看看吧!”君若寒神色凝重。
三人朝藏春楼门前走去,顾九这个时候就显示出自己这个贴身护卫的作用来。
一路强势地拨开人群,将两位主子让了进去。
“住手。”君若寒声音不大,气势却教人不敢忽视,那两个架着小丫头的龟奴不自觉松开了手。
“花妈妈借一步说话。”君若寒不想浪费时间,况且顾放的腿现在还不能久站。
对于这个当初跟顾小将军在楼里对赌的男人,花妈妈自然印象深刻,不光她印象深刻,不少围观的人中也有那晚见识过大场面的客人,眼见这俩人相携而来,脸上都是露出了暧昧不明的神色,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种非富即贵的人,花妈妈自是不敢得罪,让龟奴把人带进去,藏春楼门口的这场闹剧才算暂时结束。
几人到了厢房,顾放视线扫了一圈儿落在了流烟身上。
“流烟姑娘,你来说吧!”
花妈妈准备开口的,却被顾放打断了,只能讪讪闭了嘴。
“落羽挂牌的那天晚上,有个公子出手豪气包了她一年,前些日子那位公子几乎每天都来,甚至还许诺除夕陪她在藏春楼守岁,可惜……那位公子食言了。”流烟道。
风月之地,这种情话没有谁当真,说说听听也就罢了!
“是啊,两位公子,不是我花妈妈无情无义,你说落羽这姑娘才虚十六,她若是生下这个孩子定然也不能在藏春楼呆了,就算我不问她讨要这赎身的钱,她出了这藏春楼如何养活自己,又如何养活她腹中的孩子呀!”花妈妈赶紧自证清白,仿佛自己只是为了这个姑娘好。
“我有话想单独与落羽姑娘谈,花妈妈可否行个方便?”君若寒道。
君若寒一身贵气,顾放又是熟客,花妈妈自然也不怕他俩会偷偷把人给带走,于是领着流烟离开了。
关好了门,花妈妈这才皱着眉问流烟:“你有没有觉得包下落羽的那个尹公子跟里面那位颇有几分神似啊!”
流烟恍然大悟:“妈妈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呢!”
“包下你的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君若寒冷声问道。
落羽年纪小,虽是这秦楼楚馆中人,却刚入行没多久,除了那位恩客,再也没接触过其他的客人,被这位公子一逼问,当场有些腿软。
只见她害怕地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落羽不知,只知道他姓尹,其他的尹公子不说,落羽也不敢问。”
“你腹中的孩子是那位尹公子的?”顾放问。
落羽点点头。
“你抬头看看这位公子……可与那尹公子有几分相似?”顾放又道。
落羽这才敢抬头打量面前那位冷面的公子。
只一眼,落羽便又垂了眼:“却、却有几分相似。”
“你先出去吧,你的事,我们会与花妈妈商量过后再定夺。”顾放说。
落羽福了福身:“多谢两位公子。”
落羽走后,君若寒依旧抿着唇神色冷得可怕,顾放看着他也没敢出声。
如此看来,这落羽口中的尹公子八成就是君千鹤了。
片刻后,只见那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这个熊玩意儿倒真是比我有出息。”
顾放点头,头点到一半发现人正瞪着自己,于是又赶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确定这期间,落羽没有接待过其他的客人?”君若寒又问。
顾放思索片刻:“这还得问花妈妈和她身边那丫头。不过八成是没有的,这里的姑娘可都是有职业操守的,既然端王殿下包了她一年,至少这一年间,她是不会再接其他客人了。”
“你倒是对这其中的规矩知之甚详啊!”君若寒瞅着他道。
顾放一噎:“也、也就知道些皮毛,皮毛而已。”
皇室血脉马虎不得,饶是问了花妈妈又问了落羽身边的丫头,确定了落羽跟着君千鹤期间没有过其他客人,君若寒也没有直接向落羽坦明身份,只将其和她的丫头重金赎出,安置在了处别院并遣了人专程伺候着。
至于将来该当如何,还得等那小子回来以后自行定夺。
而远在南疆的君千鹤并不知道自己贪一时逍遥快活,给自己的哥哥找了多少麻烦。
“殿下,属下今日听到一些谣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副将神情纠结。
君千鹤正看着眼前的地图想着明天的突袭该如何部署,一听他说什么当讲不当讲,就觉得来气。
“爱讲不讲。”
“那……那我还是讲吧!”副将摸摸鼻子道,“属下听到百姓们议论当今皇上,说……说皇上杀兄弑父谋夺皇位,要遭天谴,而且……还说,还说有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天子,大樾乃至大樾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屁话。”君千鹤道,“信奉巫术的岚国已经被灭多少年了,还有这人信这谣言?”
“有啊,那谣言传的像模像样,还说……今年的淤州会遇大旱,凉州会有大涝,都将是对当今圣上的惩罚。”
“淤州大旱,凉州大涝?”君千鹤嗤笑出声,“这是哪个算命瞎子散布的谣言?还真当自己能窥天命了……”
君千鹤没当一回事,摆了摆手让副将退下,继续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殿下,该用饭了。”过了没一会儿,外面有人低声道。
平日里给他守帐的两个人他都熟悉了,虽然对长相可能有些模糊,但至少声音是熟悉的,没一个说话时是这样压着嗓子的。
换了人还是敌人派来了细作?
为保万全,君千鹤抓起了一旁的剑放在手边,视线紧紧盯着帐帘:“送进来。”
帐帘被人掀开,一个身着大樾甲衣的男子提着食盒垂头走了进来。
君若寒确定这人不是经常给他守帐的那两个,那两人身高没有这么高。
在那人还未靠近时,君千鹤长剑便已出鞘,隔着桌案,剑尖抵着对方的心口处:“什么人,抬起头来。”
那人并未抬头,更没有一丝惊慌,将食盒放到两人中间的桌案上:“该用饭了。”
这声音……
见君千鹤持剑未动,那人更是伸手代劳,替他将食盒打开。
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君千鹤身形晃了晃,不敢垂眼去看那食盒里的东西。
他已经快忘掉了,他已经快忘掉了这个味道,为什么还要让他想起来?
“说过要给你做一辈子的,我来履行承诺。”那人摘下头上的头盔,露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君千鹤眸光微变,震惊之余仅仅是片刻迟疑,便手下用力,剑尖直直朝人心口上戳了过去。
第146章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怎么都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
他该葬身在伏龙山,那是他最好的归宿。
白羽屈指一弹,只听的“蹭”地一声,君千鹤手中的剑歪斜过去,没能伤到他分毫。
君千鹤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自己不是白羽的对手,任由长剑从手中滑落,掉在桌案上。
“你究竟想怎么样?”他语气僵硬,他是大樾高高在上的王爷,要他低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接受,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君千鹤了,他知道审时度势,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现在正是与君廷昭对峙的重要时刻,他自己是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不想怎样,只是给你送点心而已。”白羽也收了脸上的玩笑之意,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是垂下了眼,没敢跟他对视。
君千鹤带着防备的话语,比他的剑更能轻而易举伤到他。
“只是如此?”君千鹤蹙了蹙眉。
他现在的样子跟君若寒越来越像了。
“确实如此,你把这点心吃完了,我便离开。”白羽说。
“君子一言,希望你说到做到。”君千鹤坐下,将食盒捞到自己面前,掀开一半的盖子被他随手拨掉。
待他看清里面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你是想撑死我?”
君千鹤不怕他在点心里下毒,他知道如果白羽想报复他有的是法子,断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方式,他没想到是这人看起来不是想毒死他而是想撑死他。
以前他送的点心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一碟上面顶破天也就五个莲花酥,对于他的胃口来说刚刚好。
可现在他用什么盛的?
盘子,实实在在的盘子,目光一扫,一盘上至少有十个。
这还不算,揭开第一层食盒,下面还有两层,每层都是这么满满的一大盘。
君千鹤瞪着三盘点心说不出话来,讲真,他确实有些想念这个味道,但这一下未免有些太过夸张了。
“不多,很长时间没给你做了,只是想把之前欠下的补起来而已,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白羽说。
“你不会想让我一次都吃完吧?”君千鹤难得褪下了方才的气势汹汹,露出半分胆怯来。
白羽笑了起来:“怎么会,这盘现在吃,这盘晚上吃,这盘当夜宵。”
君千鹤忍不住抿了抿唇,合着你倒是全都给我安排好了。
为了尽快摆脱他,君千鹤也不多说,端出一盘吃了起来。
这么冷的天气,点心还是热的,味道也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只是吃起来的心情却天差地别。
以前在商都的时候,几乎每天都盼着白羽来给自己送点心,惦记的东西吃到嘴里格外的香甜可口,还有那种满足感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了的。
而现在,他承认他也偶尔还会惦记这个味道,但现在真的吃到了嘴里,心中却有些苦涩和复杂。
“喝水。”白羽见他囫囵吞咽,递了一杯茶上去。
后者却并没有喝,而是一口气将一盘点心全数吃下,然后费力地咽下最后一口,看着他道:“我吃完了,你可以离开了吧!”
“你不叫人来抓我?”白羽挑眉。
“抓你?”君千鹤冷笑一声,“你都能自由出入本王的营帐了,这里谁能抓得住你?”
“那你多保重,我就暂且告辞。”白羽朝他拱了拱手后退两步。
“等等,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暂且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