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服务员一路走到装修的最奢华的那扇门前，周洛下意识的揽过言祁的肩。
言祁始终没什么反应，身体也不僵硬，就是情绪不怎么高。
门打开的时候，周洛就愣住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冷了下去。
言祁低着头盯着周洛的鞋子看了很久，发现他并没有抬脚往房间里面走，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这一抬头，他也愣住了。
金妍正坐在奶奶旁边的位子上笑着冲他们招手。
金城看见周洛后，很愉快的走了过来，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小洛，是不是很意外？”
“……是。”周洛很礼貌的笑了一下，只有言祁感觉到这个笑容很敷衍。
金城兴致很高的把他拉到旁边的沙发上，握着他的手说：“最近元力发展的相当不错，我听妍儿说了，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周洛冲金城点着头，然后转向门口看着言祁，把他叫到自己身边。
周勋一直盯着周洛，坐在桌子旁边没有说话。
“去给奶奶送礼。”周洛温柔的看了他一眼。
言祁看着不远处的奶奶和金妍，拎着礼物站在原地没动。
周洛冲金城示意了一下，拉着言祁走到奶奶旁边，先和她拥抱了一会儿，然后揽着言祁的肩膀，在他肩上捏了捏。
“奶奶，这是我给您买的礼物。”言祁笑了笑，目光却落在了金妍身上。
今天的金妍比往常看上去要漂亮不少，穿了一件很是喜庆的大红色毛衣，棕色梨花长发散落在胸前，化了一点淡妆，让人看上去很舒服。
金妍冲言祁笑了笑，戳了一下周洛的手臂。
周洛看着她，面色温和，却没什么表情。
偌大的包间里响起两个孩子的吵闹声，大胖小胖像个发面包的一样，一个赛一个长肉，圆嘟嘟的小脸摸上去全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言祁坐在沙发一角开始盯着地毯愣神儿。
“哥哥。”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愣了下，抬头对上小胖稚嫩的眼神。
“哥哥。”又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又转头对上大胖笑嘻嘻的目光。
时光荏苒，他也成了哥哥。
他被迫成了哥哥。
“快再叫两声哥哥，让哥哥给你们红包。”孙婧的声音在对面的沙发上响起。
言祁看着只一眼就相信面前这个女人一定是大胖小胖亲妈的臃肿女人，没什么脾气，只是觉得好笑。
他此刻特别想笑，没来由的。
“哥哥。”大胖小胖的声音在他耳边此起彼伏。
言祁啧了一声看向旁边，拼命忍着自己心里的火尽量不让自己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发作。
怀里多了两个红包。
言祁先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才看见周洛把大胖小胖一手一个拎了起来，拎到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耐心的跟他们说话。
说了很久，大胖小胖才悄无声息的跑过来，很小声的叫了句“二哥”，言祁看着怯生生的他俩，不知道周洛跟他们说了什么，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容，把红包放在了他们手里。
周洛走回言祁身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刚要和他说话又被方蓝拉了过去，只得跟着她坐在金城旁边，看似热络的聊着。
言祁的目光顺着墙壁往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后，落在了自己手背上可能一辈子都消不下去的伤痕上。
耳边是所有人的聊天声，愉快的、热闹的、激动的，就像金妍今天穿的衣服的颜色一样，包房里的氛围喜庆而又红火。
唯有自己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谁说，怎么说。
他倒没觉得尴尬，尴尬会让人不自觉的心虚，他没什么可心虚的，他只是觉得无聊。
他盯着自己的手愣神儿很久后，抬头看了一眼周洛。
周洛也正看着他。
对上他的目光后，言祁突然就觉得心安了不少，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总有人是看着他的。
那个人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第八十七章
正文087
一屋子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凉菜已经上好了桌。金城扶着奶奶做到了主位上,他和周勋分别坐在了奶奶两侧。
方蓝挨着金城,金妍坐在旁边,她在坐下的时候给了周洛一个眼神,周洛没接，和她空了两个位子坐在了原本留出空位上菜的位置旁边。
言祁挨着他坐下，脱掉羽绒服挂在椅背上。
“小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金城冲他挥了下手：“做到妍儿旁边去。”
周洛看着桌子上的转盘停顿了一会儿,才微笑着起身拿起言祁的羽绒服挪到金妍旁边，把羽绒服放在了他旁边的椅背上。
言祁跟着换好位子，看着整张桌子有半边的位子是空的,低头笑了一下。
大腿上突然多了一只小手，言祁猛地一惊，差点没骂人,转头瞪着小胖,表情有点吓人。
小胖看着他,先是没什么反应，然后开始吸鼻子,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哟怎么回事儿啊。”孙婧急忙跑了过来抱起小胖：“言祁,你怎么把他弄哭了？”
“我……”言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见腿上的大白兔奶糖时才明白原来小胖是想送给他一颗糖吃。
真累啊。
瞬间就觉得累。
这种明明自己没做错，可就是能让事情的矛头指向自己的无力感，让言祁非常想抓起羽绒服就走人。
“没事没事,小孩子认生嘛。”周勋接过话：“小胖过来，叔叔给个红包就不哭了。”
小胖非常开心的收下不知道第多少个红包。
没滋没味的吃着饭，言祁瞪着一盘盘叫不上名字的菜，本来还想用手机拍几张照片发到“thief”群里，现在却觉得没什么心情。他没拿起筷子，只是干坐着，一会儿看看盘子，一会儿看看盛酒的玻璃杯。
杯子上有一道裂痕，言祁有点诧异，这么明显的痕迹服务员竟然在收拾的时候没有发现，在这么豪华的酒店里这种失误怕是要扣钱的吧。
言祁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员，服务员正冲着墙面一下下点着头，看样子快要睡着了。
原来这屋里还有一个比自己还无聊的人，言祁笑着拿起筷子，夹起一个丸子放进嘴里。
“小洛快三十了吧？”金城拿着酒杯站起身跟周勋碰了一下，又冲周昊抬了下手，一口喝掉杯子里的红酒。
正在点头的服务员很快又给他倒了半杯。
“二十八。”奶奶很开心的用毛巾擦了一下嘴说：“三十就该成家啦。”
“阿姨，小洛虚岁三十啦。”金城用酒杯轻轻跟奶奶的杯子碰了碰，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言祁抿了下嘴，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
“今天是老人家大寿，又是年三十儿，是个喜上加喜的日子。”金城举起酒杯冲着一桌子的人说：“我们金家来，那一定是冲着三喜临门来的。”
周洛基本没有听进去金城后面的话，他听了个开头就觉得心里一阵别扭，转过头看着言祁，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脸。
言祁看着他。
“没有你做的好吃。”周洛在他耳边小声说。
“什么好吃？”言祁小声问。
“菜。”周洛摸了下自己的胃：“想吃清蒸鱼了。”
“回去给你做。”言祁笑了笑，笑的很牵强。
就在周洛还想跟他说什么的时候，金城叫了他一声。
周洛抬起头，没太反应过来。
一桌子的人都看着他，脸上带着笑，这笑容可都是发自肺腑的，笑的特别灿烂。
“我？”周洛拿着酒杯站起身，刚才只顾着和言祁说话，他没听见金城后面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小洛啊。”奶奶看着他，还以为他是因为高兴过了头才傻愣愣的坐在座位里跟言祁说话，怕自己尴尬：“你金叔叔说要把女儿许配给你啦。”
周洛的脸色“唰”的冷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金妍，更没有去顾眼前任何一个人，他突然抓了一下言祁的肩膀，果不其然。
言祁的肩膀微微打着颤，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周洛皱着眉一仰头把酒没滋没味的喝下肚，坐回位子握紧言祁的手。
周勋看了一眼他们，很小声的叹了口气。
由于周洛没有说话，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尴尬，大胖扒拉着自己眼前的盘子，把一片黄瓜扒到自己嘴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哥要结婚啦。”大胖用勺子“叮叮叮”的敲着碗：“红包红包红包。”
一屋子大人同时笑了出来。
言祁低着头握紧拳头，时不时深吸两口气。
周洛单手撑着脑袋，连象征性吃两口的动作也不愿意做，就这么看着言祁，生怕一眼没看住他，他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周洛只希望自己没接这个茬金城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之前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没想过结婚的事。
他不希望金城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小洛，你总是要结婚的嘛。”说话的是周昊，言祁一听见他的声音，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这个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说着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这么多年长辈们也都看在眼里，你身边就小妍一个姑娘，多好的孩子，你们俩什么都不用愁，三年抱俩，或者跟你大妈似的，怀个双胞胎，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哦。”周昊拿着酒杯笑嘻嘻的说着，自顾自闷了一杯。
“好。”孙婧附和着，也喝了一口红酒。
“小洛？”方蓝轻声叫着周洛，她感觉周洛的面色有点不太好看。
周洛用尽浑身教养憋着情绪冲她温柔的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太仓促了，没跟你商量？阿姨觉得你们认识了这么多年，顺其自然比那些轰轰烈烈的爱啊，情啊的好太多了，彼此也这么熟了，两家关系又这么好，重点是，奶奶也喜欢妍儿。”方蓝说完，往奶奶那边看了一眼。
“喜欢喜欢。”奶奶笑眯眯的说：“小妍这个丫头，我从小就喜欢，小时候就围着周洛转，我还记得那时候她喜欢吃棉花糖，谁给她就冲谁笑，我还问过她，有棉花糖吃就不跟着周洛哥哥了好不好？这丫头说那我不吃棉花糖了，当时我就喜欢这丫头啊喜欢的不行。”
金妍不太好意思的抿了下嘴。
“那奶奶给做个主吧。”周昊“嘿嘿”笑了两声：“小洛和小妍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周洛赶忙开口：“我……”
“好好好。”奶奶激动的看着周洛和金妍：“再好不过了。”
再好不过了。
言祁看着面前的红酒杯。
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是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周洛的事情奶奶可以直接决定，为什么谁都没有问他的意见，为什么周勋不说话。
言祁看了一眼周勋，周勋并没有看他，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红酒。
言祁觉得自己胸口有点沉，呼吸不太顺畅，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这里。
他必须现在立刻就走。
“哥哥，吃糖。”哭完之后的小胖又凑了过来，这次他没有先把糖放到言祁的腿上，而是先叫了他一声。
“我不吃。”言祁没看他，声音很小，脸色很沉。
“这是喜糖。”小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吃完之后就会有好运气。”
言祁闭了闭眼，觉得嗓子有点干，他没去管身旁的小胖，也没去接他手里的糖，他握着红酒杯想要喝一口酒。
“啪”的一声。
红酒杯碎在了手里。
言祁木讷的看着它，一桌子愉快聊天的人也都停下声音看着他。
言祁没说话，也没抬眼看任何人，包括周洛，他直接起身就往门外走，他不想回头，一刻也不想。
周洛跟着他起身，冲长辈们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言祁沾了一手的红酒，他抬手看了一眼，手上的红色有深有浅，大概是被玻璃划到了，出了点血。
行，也算应了过年的景。
他想抽烟，但是烟在羽绒服兜里，他只能忍着火往外走，用单薄的身子去撞冷风，唯有这样才能冷静下来。
走了没几步他就觉得自己开始忍受不了那些刺耳的声音，一声声扎进他耳朵里，剌的他心里很疼。
那帮人费尽心机的想要从他身边抢走周洛，每一个人，包括连学都还没上的小孩子。
这种无力感一点点把他裹紧，让他无从依靠。
连周洛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