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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君侯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6(1 / 2)

花间岛因而成了东境百姓眼中的“仙境”,宛如一块东海绯玉,映衬着陆上山河。

闻雪朝与赵凤辞登上花间岛时,这块昔日绯玉已被乌首一炬烧作废土,目及之处只剩余烬。

延东军精兵已分批在夜间被舰船运至岛上,闻雪朝便决意在启程前与赵凤辞再来一趟花间岛,摸一摸暗道的情形。

闻雪朝踩着一片焦土,紧跟五殿下走进了暗室。暗室内燃着烛灯,却仍有些昏暗。五殿下在前方开路,闻雪朝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暗道内潮湿幽暗,赵凤辞手上的灯盏是仅有的光源。除去两人衣料摩擦的窸索声,黑暗中静谧无声。

赵凤辞指着前方的长路:“这秘道分作数十条岔口,最前方那条与君留岛连通。此道阡径狭长,路不好走,我们不必再往下行。”

闻雪朝低低应下。

“我前几日与你说的洞穴地形走势,便与这秘道路径息息相关。你若找到出口,更须小心谨慎,莫要作出冲动之事。”

闻雪朝“嗯”了一句,不说话了。

赵凤辞回头望着闻雪朝,见他面上镇定,身子却在微不可察地发抖。

“你可有不适?”

闻雪朝喉咙一动,支吾道:“我自小便惧怕幽闭昏暗之地。”

他本想抑制住心中所惧,奈何身上的反应太过明显。自幼无母,父亲又政事繁忙,幼时的他总是在空旷的屋子里独自一人入眠,陷入天地间日月无光,暗夜弥天的梦魇中,夜间冷汗涔涔地从榻上醒来。

赵凤辞顿了半晌,向闻雪朝伸出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少顷,冰凉的指尖落入了赵凤辞手心。

两人绕过几条岔道,来到一条短径上。短径尽头有一道虚掩的木门,赵凤辞示意闻雪朝:“推开看看。”

木门从内被缓缓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一阵清风卷着桃花瓣儿拂上闻雪朝的鼻尖。

这条短径通往一处水府洞天。洞中瀑布自高处倾泻而下,激起潭中雾波。在荡为寒烟的花间岛深处,竟藏着这样一座岛中岛,水软山温,尚未受到外界波及。

岸上桃树连成一片,花苞迎着夏风恣意盛放,遍地都是飘落的桃瓣。

“我们探查暗道时,无意发现了此处福地。”赵凤辞折下一柄桃枝,递给身边人,“人人都说花间岛上有散仙,若世上真有仙人,想必这便是他在凡间逗留之所。”

闻雪朝接过桃枝,出声喊住了赵凤辞:“五殿下。”

赵凤辞侧眸看他,满目都是落花红满地。

“东境一日不得安宁,我便一日难寐。我身陷囫囵多年,终于能做一件俯仰无愧之事。”闻雪朝说,“殿下,此去君留,你要信我。”

赵凤辞未答,只是将他拢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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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观沧海【十九】

“夫人, 少爷已在亭外跪了两三个时辰了。”乌小娘子走到乌夫人身边,伸出手为夫人捏肩, “也没碰过送去的饭菜,全都放凉了。”

乌夫人闭目躺在美人榻上, 听到乌小娘子所言,缓缓睁开眼,眼中浮现一丝愠色。

“此事若是传出去, 旁人还以为赵家小子给他喂了什么迷魂汤。”乌夫人冷冷笑道, “若是能拿我的命换那小子一命,他恐怕连眼儿都不眨一下。”

乌小娘子垂头细声:“夫人息怒, 别气坏了身子。”

“让他跪着,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辰。”乌夫人拿起案上茶盏, 浅抿一口, “平日避而不见, 这时候知道来求了。”

“夫人, ”乌小娘子轻声道,“少爷前阵子不是受过伤么, 我看少爷身子单薄, 恐怕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

乌夫人持盖之手悬在半空,半晌后,她放下茶盏, 长叹一声:“罢了,让他进来。”

乌小娘子挑开帘,对亭外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便扶着亭外人站起了身。那人刚走进亭中,又对着乌夫人直挺挺跪了下来。

兴许是在烈日下跪了太久,闻雪朝唇色泛白,隐有中暑之象。他稳住微晃的身形,凝声对乌夫人道:“母亲,五殿下命在旦夕,求您拿出焚心丸的解药。”

乌夫人确实听闻赵家小儿在荫城焚心之毒发作,如今奄奄一息的消息。她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亲生儿子,语气淡淡:“我说过,朝廷若不撤军,赵家子便是乌首最大的威胁。你难道要我亲自为死敌献上解药不成?”

闻雪朝忿道:“五殿下自打回营后,便撤走了君留岛外游航的战舰,西翼军亦退守杜陵。一直在遵循母亲给出的条件。”

“那是因为筹码一直都在我的手上,”乌夫人眼波流转,“玓儿,若母亲轻信了你,真随随便便便将解药交给他,明日他便会带着西翼军打过来,你信是不信?”

闻雪朝似是被乌夫人戳穿了心中所思,低头闭口不言。乌夫人见闻雪朝的后背微抖,心中暗叹。

她出海多年,什么稀奇事都见惯了,自然不觉断袖之契有何新奇。然而她从未料到,自己亲生儿子的心,会落在那赵家子身上。

她自认这二十年来对闻雪朝多有亏欠,但乌首与朝廷仍旧不共戴天,此事她让步不得。

“母亲,”闻雪朝突然抬首,“若是孩儿有办法,确保殿下不会出兵君留,母亲可愿为他解毒?”

只听闻雪朝说道:“孩儿也愿服下焚心丸,从今以后留在岛上侍候母亲。母亲亦可派人告知五殿下,若西翼军敢踏进乌首驻地一步,便让我毒发而亡。”

乌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闻雪朝,却见他脸上神情不似有假。

“孩儿求您,救五殿下一命。”闻雪朝盯着上首的乌夫人,口中又重复了一遍。

乌夫人心中跳出许多念头。前一次她便想将闻雪朝强留在君留岛,权衡利弊一番后,还是将他放走了。母子重逢的牵绊有之,但大多仍是因闻雪朝的迥殊之处。他如今的身份是朝廷中书内史,大芙宰相之子,又是赵家子最在意之人。若闻雪朝被她握在手中,比那恶犬般的赵家子还要管用。

潜伏在东境的探子称,赵家小子是因闻雪朝受伤,气急攻心导致焚心丸发作。看来他虽对自己不管不顾,却十分顾忌闻雪朝的安危。

她摆摆手,侍卫便取了两个木匣子上来。乌夫人当着闻雪朝面将木匣子打开,只见匣中只剩一粒雪白药丸,想必此粒便是解药了。

“放两个西翼军的俘虏走,让他们将解药送回杜陵府。”乌夫人将解药递给下属。

她随即打开了另外一个匣子,匣中与上一次相同,放着一粒焚心丸与一粒解药。

乌夫人长叹出声,手上并无动作,却被闻雪朝抢先一步,取过了匣中的毒药。

“玓儿,我们母子二人骨肉相连,如今又何至于此?”见闻雪朝如此决断,乌夫人眼中尽是复杂之色。

“母亲,这些年来,你可曾挂念过父亲?”

乌夫人讥诮出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闻仕珍那个无情无义的狗东西,我想他作甚?”

闻雪朝笑了笑:“可是我对殿下有情。”

延东军在杜陵渡口处拦住了一艘君留岛回来的船只,上面坐着两个被海寇送还的西翼军俘虏。

赵凤辞接过祝梁递来的木匣子,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闻雪朝又用了什么法子,让乌夫人把解药送了过来。迄今为止,一切仍在计策之中。

闻雪朝在临走时对他说,解药会是他给的第一个暗号。待自己收到解药七日后,延东军精兵若备足了食粮,便可从花间暗道开始运兵。十日后,西翼军在夜间向君留岛悄然进发。待他发出下一个暗号,西翼军便直接向君留岛开火。

闻雪朝要他信他,他便给闻雪朝全部的信任。

*****

“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乌小娘子带着身后一众侍卫跑得气喘吁吁,差点快要跟不上闻雪朝的步子。

一行人声势赫赫地往留君陵上去,沿路惊飞了许多林中鸟雀。

“我去寻些上好的石料和木材盖屋子。”闻雪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乌小娘子心中有苦难言,只好带着侍卫迅速跟上。

一切都缘于少爷前几日的异想天开。

少爷当着夫人面服下焚心丸,顿时胸闷难耐,躺了一整天才渐渐好转。夫人当晚带着少爷去陵上透气散心,他却一时突发奇想,对夫人提议,要在崖边建一座小屋子。

少爷说,高崖朝西,直面杜陵。他今后就宿在崖顶,与五殿下隔海相望,以寄情思。

夫人心疼少爷身子,自然万事都依着少爷。这不是,夫人怕少爷一不留神溜了,派了一大群侍卫,跟着他满山跑。

少爷沿着后山晃了一圈,说是要去山洞顶上看看。

她担忧少爷安危,便又领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地跟着少爷上陵了。

闻雪朝在洞顶东观西望,差人砍了许多上好的木料,面上依旧不满意。

他走到洞内一处偏僻的石窟处,只见窟前叠石为山,密密麻麻长满了青苔。

“这是什么石?”闻雪朝不经意问。

“少爷,这是青山石。”乌小娘子忙道,“君留岛盛产此类海石,这石头十分牢固,扞格不入。”

闻雪朝凑近敲了敲,果真坚硬无比。

“盖屋子正好,”闻雪朝道,“挖了。”

残阳消尽,日暮西沉。一群人来回搬动了几个时辰,方才将附近的青山石全搬回马车上。

“石材若是充裕了,这便运上崖吧。”闻雪朝露出满意神色。

乌小娘子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昏昏欲睡,听到此话才悠悠转醒。她看到载满青山石的马车,有些目瞪口呆。少爷让人掘了那么多石料,是要在崖上起高楼么?

乌首侍卫们干了一下午重活,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听到少爷如此吩咐,只能无精打采地从地上站起来,驾着马车上崖。

众人又浩浩荡荡地朝崖顶走去,闻雪朝与乌小娘子策马在前。

明明忙活了一日,少爷却依旧怡然自得,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少爷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乌小娘子偏头看了闻雪朝一眼,好奇问道。

闻雪朝但笑不言。

闻雪朝在君留岛已待了近十日。清晨陪乌夫人用早膳,到了晌午便上留君陵当监工,以青山石为原料,修葺崖边小屋。入夜后,又回到亭台陪乌夫人用晚膳,随后便早早就寝了。

乌夫人指派的侍卫跟了闻雪朝好几日,发现他每日过得千篇一律,毫无反常之处。

“你那崖边小筑建得怎么样了?”乌夫人手中攥着烟袋杆,亭中烟雾缭绕,朦胧处看不清人影。

“再过几日便能建成,到时带母亲上崖去看看。”闻雪朝说。

乌夫人半露酥肩,发丝散落肩侧。她美眸一挑,将烟袋杆别在耳侧,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若你今后都如这几日般乖巧,我为何偏偏要将你桎梏在这小岛之上,”乌夫人眼帘微启,“不过你与闻仕珍一样,平日心眼儿就多。这一年半载,你便好好待在那小筑中,不要给为娘惹事。”

“是。”

晚膳用毕,闻雪朝突然开口道:“母亲,明日是中元节,我想带乌小娘子去河边放花灯。”

站在乌夫人身后的乌小娘子听少爷这样说,目光倏地亮堂了起来。她自幼在乌夫人身边长大,几乎没有去过杜陵府,更别说过中元节了。

乌夫人听到乌小娘子发出的雀跃声,眼神闪过一丝黯淡。昔日因,今日果。乌小娘子自打被自己捡回来,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区区放灯的小事,竟然就能让姑娘家如此欢喜。

“去吧,”乌夫人淡笑一声,“没想到我这半截身子入土之人,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张灯结彩,儿女成行的景致。”

翌日,闻雪朝教乌小娘子做花灯。

二人从来往海道的货舟上寻到了不少草纸与风烛。闻雪朝照着广阳的样式,手把手教乌小娘子叠出莲花的形状来。乌小娘子兴致颇高,一下午便制成了上百盏花灯。

“少爷,京城每到中元节,人们都会在河里放花灯吗?”乌小娘子问。

“不止中元节,还有元夕,行清,街坊百姓都会在河里放花灯,祈求来年万事顺遂。”闻雪朝轻笑,“也不止是广阳,南抵杜陵,北至雁荡,都有放花灯的习俗。”

“原来如此,”乌小娘子欢喜道,“若让我许愿,我便祈求上苍,保佑夫人和少爷平平安安。”

闻雪朝渐渐敛起了笑容,拍了拍乌小娘子的头,道:“天色已暗,咱们这就去放花灯吧。”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君留岛渡口一片风平浪静。

闻雪朝与乌小娘子将制好的花灯放在滩前,点燃烛火,一个接着一个放进海里去。

随着放入水中的花灯越来越多,海面上的烛火连成一片,鳞波之上荷花盛开。有的花灯遇到暗礁,便打了个旋,又朝着更远的地方飘去。

天地间一片漆黑,唯有渡口处的海面上,闪烁着昏黄的光,辉映在两人的眼中。

乌小娘子依依不舍地望着花灯飘远,看到花灯飘到很远很远之外,似是被什么东西挡在半途,不再随波而动。她揉了揉眼睛,发现礁石之后好像藏着什么庞然大物,正渐渐从黑暗中显出形来。

还未惊呼出声,乌小娘子便觉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便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闻雪朝接住了昏过去的少女,将她缓缓放在地上,抬头望向夜色深处。

一艘,两艘……上百艘庞然大物撕破浓稠夜色,穿过弥漫海雾,悄无声息地朝君留岛驶来。

赵凤辞立在主舰之上,身后是蓄势待发的西翼军将士,身前的渡口处花灯飘泛,烛影摇曳。

那是闻雪朝让他开火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