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温晨比我还激动,一个鲤鱼打挺从座位上起来,扯着我要出去看:“肯定是中午那个女生。”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从桌位拉起来,屁股底下的凳子都带倒了,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差点砸到我的脚。
“你能不能小心一点,”我跟着他往外走,随口抱怨道:“差点砸到我的脚。”
“我又不是故意的……哎,这不是你哥吗。”温晨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冲唐时打了个招呼:“哥。”
“嗯。”
唐时堵在我们教室门口,也不是堵,但是他人高马大,脸色又臭,校服外套不好好穿,非要搭在手臂上,往门口一站就有种上门找茬的架势。
我现在看到他就觉得两眼漆黑手脚冰凉,差点转身折回教室。
不过一句话不说就走总会显得很奇怪,我只能硬着头皮靠在门上问他:“有什么事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八点档言情片看多了,真怕唐时脱口而出一句: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他当然不会说那种话,只丢给我一瓶苹果味牛奶,让我放学等着他。
我伸手接过牛奶,仰起脸看他,下午的阳光正热烈,我被刺激地微微眯起眼睛。
手心被瓶身上冷凝的水珠打湿,我刚准备在裤子上擦擦手,就听到唐时轻声说:“今晚我爸回来,没事了。”
温晨在旁边探着脑袋,“昂?什么没事了,我怎么听不懂?”
他当然不懂,我攥着手里的牛奶瓶子,指甲轻轻抠在盖子边缘,本来不想理他,到底是忍不住朝唐时笑了一下,“我知道,舅舅跟我说过了。”
唐时也笑了,抬起了手,我猜他应该是想摸摸我的头,便紧张地绷起身子看着他,好在最后他只是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舅舅说,我家的事说大也大说小很小,关键是看唐叔叔肯不肯帮忙。
我还很担心地问唐叔叔帮了我们会不会出事被人抓住把柄,被我舅舅嘲笑了一顿。他说我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看些狗血电视剧。
他说:“法院那边都打点好了,就等你那个唐叔叔回来说句话。”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舅舅又说,“还有些工人,支着帐篷在你爸公司门口要钱,你这几天不要去你爸公司门口溜达。”
“他们也挺可怜的。”外婆削着手里的梨子,从上面剜了一块雪白的果肉喂给我。我嚼着梨肉听她继续说:“也是被包工头骗了,辛辛苦苦干了将近一年,连工资都拿不到。”
“妈,你就不用操心这个。”
舅舅起身去拿外套,招呼我收拾一下去上学,边往门外走边说:“到时候程砚怎么也就给他们点钱打发掉了。”
我跟着舅舅出门,临走之前听到我外婆的叹息:“那些包工头啊,造孽哟。”
放学以后温晨扭头嘱咐我,让我不要忘记去后门的步行街找那个女生。他说:“你就是不喜欢也去说一声,别让人家白等。”
“知道了。”
我有些无奈,小声说了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绅士风度了。”
“说什么呢,”温晨搂着周顺的脖子往外走,“我对美女一直都很宽容有风度。”
周顺推了他的胳膊一下,“重死了,起开。”
我笑着跟在他们身后走出教室,唐时已经靠在门外的栏杆上等我了,温晨跟他打了个招呼,“哥,放学这么早啊。”
“嗯。”唐时毫不掩饰任课老师对他的偏爱:“最后一节课提前出来了几分钟。”
温晨:“……”
他脸上的表情囧了一下,像是不能理解唐时为什么把话说得这么轻松,毕竟他在数学课上想去趟洗手间都得跟老秦软磨硬泡半天。
“行吧,”他想不通,朝我和唐时摆摆手:“我们先走了,月光你记得去后门找那个女的!”
温晨和周顺走了,留下我跟唐时面对面站着。
唐时靠在原地不动,修长的手臂搭在栏杆上,傍晚的阳光给他的头发渡了一层暖色的光,让他的头发看起来很软很好摸。
不过我知道他的头发是有些硬的,有点扎手。
“班长,”我正看着唐时发呆,值日生拿着拖把从教室里走出来,“怎么还不走?”
“哦哦,”我收回目光,眼皮轻颤了下,有些慌乱地说:“这就走了。”
我让唐时在后门等我,我自己去找那个女生。
他嗯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我也停下脚步,偏过脸看他。
“看我干什么,”现在没有人,唐时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我头发里揉了两把,“还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吗?”
人可能天生就爱犯贱,唐时什么事情都管我时我觉得他讨厌,现在他这么好说话我反而觉得很不对劲。
贱不贱啊你,他什么都不问不是省了你的麻烦吗。
我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抬腿往外走,“我马上就回来。”
还没到夏天,天气未热,步行街上只支了两三个卖煎饼果子或是铁板鱿鱼的小摊子,生意也一般,只有一个摊子上站了几个穿灰色工装的男人。
因为他们有些显眼,我多看了他们几眼,其中有个人接过了老板递给他的袋子,抬起头时视线跟我撞到一起。
他看起来很凶,我连忙低头看向地面。
温晨只说那个女生在这里等我,也没具体说是哪个巷子。
我转了两圈没找到人,只好朝上次找到袁紫衣的那条巷子走去。
那巷子本来就偏,旁边只有一家五金店,店门被一把大锁锁住了。巷口停了一辆面包车,堵住了大半条路。
我站在车后面看了看,里面好像也没有人。
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找一找,我忽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过来,不等我转头去看,我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
那个人身材魁梧,手臂像钢钳一般,我挣扎了两下完全没用。
捂在我嘴上的大手有一股难闻的橡胶混合着汗酸的古怪气味,熏得我快要翻白眼了。
“呜呜呜——”
我拼命蹬腿,却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整个从地上搬起来,直接塞进了面前的面包车里。
不等我看清车里是些什么人,我的眼睛也被蒙起来了。
动作粗暴地在我嘴上贴了一块胶布,把我搬上车的人又招呼其他人找来绳子把我捆起来。
我唔唔叫着动了两下,肚子被人踹了一脚。
“给老子老实点儿,他-妈的,要不是你爸不给钱还要找警察赶我们,我们这不会这样。”
“唔唔——”
我摇着头,想把脸上的胶布蹭掉。
头发被人扯住,有人说话的热气喷到我脸上,混杂着一股浓重的大蒜味:“等会儿给你爸打电话,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知道吗?”
我的头发被扯得很痛,眼泪都流出来了,那人还在问我知道了没有,我只能动作幅度很小地点头。
“哥,哥哥,哥,”又有人说话了,似乎是开车的司机:“怎,怎么还,还有一个,在,在……”
“闭嘴吧你,”扯我头发的人不耐烦了,松开我的头发起身,“怎么回事?”
另一个人说:“还有一个小孩,朝这边跑过来了。”
“操,你们看着车上这个,我先去看看。”
“看个屁,”一个嗓音有些沙哑的男人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绑到了就快走。”
那个结巴司机插话道:“走,走,不,不了,路,路……”
“路被挡住了,”扯我头发那个男人拉开车门,“他妈的小逼崽子,枪口都敢撞,真是找死。”
我不清楚车上有多少人,但是好几个人似乎都跟着下去了,外面传来喧哗声,我听到了唐时的声音,他似乎是在喊人。
趁没人注意我,我用力挣了挣身上的绳子,手腕都被绳子磨破了绳子也没有松动。
外面那几个人不知道做了什么,唐时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正紧张着,声音闹哄哄地朝车上来了。
一具沉甸甸的身体被人扔到我身上,我闷哼一声,意识到身上的人是唐时。
怎么没有声音?
我有些害怕,眼睛又看不到,只能用肩膀拱了他一下。
那几个男人嘴里说着快走,车子发动以后颠得厉害,我蜷缩成一团垫在唐时身-下,脑袋在车厢上磕了两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那个声音有些沙哑的男人怒道:“抓来这个干什么,头上都是血,死了算谁的!”
我这才嗅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之前车里各种气味混在一起我都没有注意到。
我又用肩膀拱了唐时一下,希望听到他的回应。
可是没有声音。
唐时沉甸甸地压在我身上,动都没有动一下。<
第40章 害怕的时候叫我名字
“叔叔。”从被人拉到车上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眼睛上的黑布条都没有被摘下来过,可能是因为到了比较偏僻的地方不怕我叫,贴在嘴上的胶条倒是给我撕了。
我咽了口唾沫,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小声问道:“可不可以给我一口水喝。”
我的嗓子要冒烟了,加上唐时躺在我旁边毫无动静,让我心里慌上加慌。
我不知道我和唐时这是被带到哪里来了,空气中弥漫着煎饼果子和炸酱面油腻的味道,身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
耳边传来哗哗的倒水声,我以为喝水有望,便仰起脖子有些急切地等着他们倒水。
谁知道下一秒我就被泼了一脸水,泼水的人哈哈大笑,说:“给你了,喝吧。”
我瑟缩了下,舔掉嘴唇上的水珠,往身后的墙上靠了靠。
“行了,欺负个孩子干什么。”
那个哑着嗓子的人声音很好分辨,他说:“你们先去门口守着去,我等会儿联系那个姓程的老板。”
沉闷的水泥地板上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屋子里的其他人似乎都出去了。
“小孩,”那个嗓音沙哑的人蹲到我面前,“你老实一点,我保证你和你的这个同学不会有事。”
我贴在墙上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那个人起身不知道去拿了什么,我又听到哗哗的水声,这次没有人用水泼我,瓷碗与水泥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水给你放在这里了,喝吧。”
那人放下水之后也离开了,我听到他离开的方向传来砰的关门声。
“唐时……”
我被捆着行动不便,凭着直觉有些艰难地蠕动着身子往右边挪了挪,果然贴到一具温热的身体上。
我用力蹭了他两下,叫他的名字。
“唐时,你醒醒啊,你现在怎么样了?”
许是被我摇醒了,唐时在我身边轻声呻吟了下,有些虚弱地问:“程月光?”
“是我,是我!”乍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特别激动,声音都有些发抖,“你还好吗?”
“嗯。”
虽然唐时给了我回应,但我还是很不放心,又蠕动着挪回原来的位置,一点一点去找那碗水的位置。
找到水以后我侧着身子歪在地上,很费力地含了一大口水。
含着水起身的时候我没掌握好平衡,脑袋晃了一下,下巴撞在碗上,把剩下的水全都撒了。
我差点哀嚎出声,废了很大的劲控制住喉咙对水的渴望,含着水慢慢蹭到唐时身边。
唐时从刚才醒了以后又没了声音,我用脑袋一点一点在他身上摩挲着,找到他的嘴巴以后想把我嘴里的水给他渡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火,唐时的嘴唇很热,也很干。
我嘴里的水渡到一半唐时便闭紧了牙关不肯接受我的水,我只好自己咽下了剩下的半口水。
火烧火燎的喉咙得到一点缓解,我又咽了口唾沫,恨不得扑到地上舔干被我打翻的水。
“唐时,”我当然不可能回去舔水,蜷缩在唐时身边小声问他:“我听他们说你流血了,你还好吗?”
唐时没有出声,我继续说:“我身上很痛,特别难受。”
“……我没事,我还好。”唐时清了清嗓子,声音听着有些无力,但是还算清晰。
“到我这里来。”
我依言过去,唐时调整了下姿势,让我靠在他身上。
他问我困不困,要不要睡一小会儿。
这个房间里不通风,我鼻尖萦绕着煎饼果子的油腥味,有些反胃。唐时不说还好,他一说我真的觉得困了。
我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轻轻靠在唐时怀里。
“唐时……”唐时身上的温度很烫,我的眼皮上像是被人灌了铅,越来越睁不开,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们蒙住你的眼睛了吗,我什么都看不见……”
唐时轻声说:“困了睡一会儿,害怕的时候就叫我的名字。”
没有等来唐时的回答,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其实也不算是睡过去,冰冷潮湿的地方太能腐蚀人的意志,后来我想了想,我当时可能不是睡着了,只是身体和精神处于一个半昏迷的状态。
我记着唐时说我害怕可以喊他的名字,迷糊中应该下意识喊了很多次他的名字。
“唐时……”
我又喊他,唐时嗯了一声。
我接着说:“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耳边只剩下唐时的呼吸声,唐时的呼吸很烫,吹在我耳朵上让我瑟缩了一下。
“唐时?”我有些害怕,“唐时你说句话好不好?”
“嗯……”
唐时过了一会儿才回应我,像是脑子不会思考了才反应过来我的问题,声音特别虚弱地说:“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砰!”
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有人带着一股风走过来,把我从唐时身上扯起来。
“说话!”
他把手里的东西用力怼到我嘴边,大概是个电话,因为我听到了我妈妈崩溃地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