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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尘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5(1 / 2)

那院落精巧,房间亦不大。

谢尘烟一推门便在房内一扫而过,格局尽入眼底,除了沈梦寒坐定的一把椅子,面前的书案,只余一张窄窄的榻,睡一个人尚算勉强。

谢尘烟意识到自己错怪沈梦寒,一时赧然。

一言不发,眼神都不敢落到沈梦寒身上,转身便向外走。

沈梦寒轻声道:“小烟。”

他唤了这一声,谢尘烟便险些落下泪来。

谢尘烟胡乱抹了一把泪,背对他哑声道:“你还不睡。”

沈梦寒默然半晌,道:“就睡了。”

谢尘烟“嗯”了一声。

他们一坐一站,小小的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与他共处一个狭窄的空间,谢尘烟觉得空气都稀薄起来。

他有千言万语想倾诉,最后却只有沉默。

他刚想挪动脚步,便听到外面脚步声渐渐靠近,过了片刻,重华伸手叩门道:“公子。”

谢尘烟不动亦不开口。

沈梦寒轻声应道:“嗯。”

重华推开门,见到伫在门口的谢尘烟,不禁愣了一愣。

谢尘烟抿着嘴要从她手上接过水盆布巾。

重华慌乱了一刻便又调整过仪态,将水盆递与谢尘烟,轻声道:“我去换过茶水。”

谢尘烟紧抿着唇将布巾浸在温水中,单膝跪地,拉过他的手来。

沈梦寒没有抗拒,任由他握紧。

只是月余未见,他又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从前将养出来的那点薄薄的血肉尽数褪去,少了几分烟火气,整个人更似个画中人,一阵微风拂过,便欲飘然而去。

他与他年少的样子相去甚远,早已不似同一人了。

细弱伶仃的指尖微微泛着不健康的青色,没有一丝温度,谢尘烟垂下头,一根一根地轻吻过去。

沈梦寒细细地抖了一下,轻声道:“小烟,我有未同你讲过我身上旧年月色与尘寰的来历。”

他何等聪明,那日谢尘烟突然跑回来,拜了一拜便走,他当时心乱如麻,不及细想,后来仔细想过,便全都想明白了。

谢尘烟攥紧他冰冷的手,运功去暖:“我不想听。”

沈梦寒被他堵得一怔。

谢尘烟低着头,深深地看着自己握在手中的指尖,轻声道:“你无非是想告诉我,你如今这个样子与我无关,叫我不要内疚罢了。”

谢尘烟眼中渐渐蓄满了泪:“你还是不明白。”

谢尘烟身子微微前倾:“你才是我的附骨之毒。”

他抬起头来,目光沉沉,盛满了深切又执着的情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我深入骨血的旧年月色,时时忍耐,日日发作,夜夜不得安寝。”

“不仅仅是因为我歉疚,是因为我爱你。”

第六十六章 靡不有初

沈梦寒避开了他的视线。

浅星淡月,花木扶疏。

谢尘烟垂下目光,自言自语道:“你不应也没有关系。”

他轻手轻脚地擦拭着他手上的墨迹道:“我不需要听你讲话,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靠近沈梦寒,耳朵贴进他胸口。

温热的呼吸骤然靠近,沈梦寒的心跳蓦然变快。

谢尘烟微微后退,轻笑道:“你看,你心里有我。”

他讲话的时候,再也没有抬头看沈梦寒。

无法无天、横行无忌的谢尘烟,其实并不自信。

没有人会在这样一场无望的爱中自信。

就像他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经历过那样的伤害后选择原谅。

甚至愿意付出那样大的耐心去包容他。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这样毫无无缘由的待另外一个人。

他都无法原谅他自己。

谢尘烟服侍沈梦寒睡下,捏着他的脉门,坐在榻边默数他的呼吸,听他呼吸渐渐平稳,脉象也坠入深眠变得轻浅。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半晌,方才将那一只修长的手放回被子,替他拢好,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翻身上了房顶。

觉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坛酒,见他出来,便向他递过来:“公子歇下了?”

谢尘烟伸手接过来,小心抿了一口,道:“嗯。”

见过了沈梦寒,哪怕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他大大的眼睛仍然弯起来,满脸都写着心满意足,却被辣得不由自主呛咳一声,水雾立刻弥漫上来。

觉玄露出淡淡的笑意来:“第一次喝酒?”

谢尘烟又小声咳了一声点点头道:“嗯。”

入口轻冽回甘,的确是人世间难得的美物。

可是沈梦寒不能喝酒,他便也从未尝过。

他却并不觉得遗憾,这世间固然锦绣万千,但若是能执着守一,未尝不是人生幸运事。

沈梦寒带他尝过了尘世间太多的美好,纵使会留有一二遗恨,短命或天不假年,又能算得了什么。

可是,这样微妙的心思,又应该怎么讲给他听。

他分明在自责懊悔,方才对谢尘烟言不由衷。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每一句“小烟”都饱含着怎样深切的情意。

谢尘烟抱着酒坛,心中微微酸楚,抬头看向觉玄道:“有线索么?”

觉玄也仰头喝了一口酒道:“安王。”

谢尘烟低声道:“他会去查么?”

觉玄默然半晌,沉声道:“他会。”

沈梦寒未尝没有委婉地提醒过冉紫云,但既然她执迷不悟,以沈梦寒的个性,又岂能一味为私心所左右。

谢尘烟追问道:“他会难过么?”

觉玄低声道:“他会。”

谢尘烟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院中,轻声道:“那我去做罢。”

觉玄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谢尘烟吸吸鼻子道:“我不舍得。”

他转头问道:“冉紫云是养大他和心字姐姐的人罢。”

觉玄低声道:“公子不会感情用事。”

谢尘烟喝尽了坛中酒,又将酒坛从他手中劈手夺过来,狠狠灌了一大口:“正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他去做。”

为什么要他亲手去处置自己的亲人。

为什么要对他这样残忍?

他要学会做他的爱人,要学会与他并肩,要学会分担他的责任与痛楚。

那人有多情深意重,便会有多痛苦。

可他痛也不会诉之于口,外表越是坚硬,内里便愈发柔软,谢尘烟小心窥探,捧在手上如珠似玉,比他还要小心守护。

他手中有剑,他可以挡在他身前。

觉玄道:“小谢。”

谢尘烟转身看他:“嗯?”

觉玄眼中微露了点笑意道:“缪知广与良月快要成亲了。”

谢尘烟“啊”了一声。

觉玄道:“也算是给公子冲冲喜。”

谢尘烟不自在地在房顶上扭了扭屁股。

他险些忘了,那个人也不是个任人锤扁捏圆的性子。

那个人的宽容与不计较,大约只给了他谢尘烟一个人而已。

若是他不愿意,谁又能真的逼迫他呢。

这样一想,谢尘烟在他这里,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谢尘烟镇定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全是高兴和掩饰不住的雀跃。

第二日清晨,众人如同往日一般聚在七伬楼正堂议事。

沈梦寒跨入堂中,目光向堂中诸人身上一一扫过。

觉玄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

祁茂尚算镇定。

沈梦寒目光流连,阿戊的目光已经开始游移。

若不是身边祁茂狠狠掐着他的手臂,险些立即跪下来请罪。

“都出息了。”沈梦寒冷笑一声道:“一个个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祁茂没拉住,阿戊“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这是趁着我病了,管不了你们?”沈梦寒沉声道:“他好不容易修炼有成,你们不怕他会动摇了法心?”

祁茂与阿戊大气都不敢出,屏息垂首,耷拉着脑袋听训。

觉玄轻挑挑眉道:“公子,你也太小看小谢了。”

沈梦寒冷道:“我?”

“随心自在,长乐无极。乃是我寺真言。”觉玄振振有词道:“更何况,小谢只是暂随觉檀在佛寺修行而已,又未曾受戒出家,不必守戒。”

觉玄竟然也学会了堵他,沈梦寒哑口无言。

阿戊也奇怪地抬头问祁茂:“为什么少主见了公子会动摇法心。”

祁茂:……

觉玄:……

沈梦寒:……

此时的谢尘烟已经踏上了前往却月城的路程。

却月城是南燕拒守长江的重要港口,安王从明州出发后,一直驻守于此。

他心中也有些打鼓,他几次出门办差事都是听从沈梦寒的命令,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主动行事,又事关对沈梦寒极为重要之人——于他亦师亦母的冉紫云。

他牵着小花上了船,还有些心思不属,他一心不愿让沈梦寒亲自处置冉紫云,可是他自己也不知晓怎么做才对。

觉玄也只是嘱咐他到了却月城中先到隐阁的接应之处,视情况再做打算。

谢尘烟有些纠结,若他寻到冉紫云,他要杀了她么?

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也能知晓那是个多刚硬的女子,若是捉拿她回京,她会甘愿受辱么?

他从阿戊那里又借回了照月剑,阿戊诚惶诚恐地奉上,谄笑道:“少主自己的剑,怎么能叫借。”

谢尘烟坐在船头,小舟逆富春江而上,静静穿过狭窄平静的河道,前方三水交汇,赫然开阔。

再逆流西去,便入了新安江。

沿途山清水秀,三月春风和暖,春水清澈,春林羞绿。

小花如今不再是个没见过的世面的小马驹了,它淡定地伏在船头,在静谧的江水中顾影自怜。

到了徽州境,他便下了船,骑着小花一路西去。

七伬楼中,沈梦寒吩咐过追查冉紫云下落的人手,便带其他人回了金陵城。

阿戊与祁茂奇怪道:“在金陵城中安排不是一样的么?难道公子就为了查抄账册跑了这一趟?”

祁茂按了按他脑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红罗帐暖。

安王餍足道:“他要见,见见也无妨。”

冉紫云嗤笑一声道:“那人诡计多端,你小心为妙。”

安王一哂道:“他们这些身子不行的,不知人间极乐,才阵日里耍这些个阴谋诡计。”

冉紫云冷道:“你讲的是哪一个。”

安王冷笑道:“你知道我在讲哪一个,你为他呕心沥血,人家不见得领你的情。”

冉紫云一肃道:“别指桑骂槐。”

安王柔声道:“阿云,那人可不见得对你心软。”

冉紫云起身穿衣,举止间分明有肃杀之意。

安王轻叹,软了声音道:“阿云……”

冉紫云冷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背后搞的鬼,你弟弟唯你马首是瞻,他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你授意?”

安王举手道:“我冤枉。小琰那孩子带兵带得少,性格又毛躁,手忙脚乱中出了纰漏也是有的,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冉紫云寒声道:“你要见便见,安排了时间地点通知我便是。”

言罢她已整束好衣裙,俯身在镜前补了一下眉毛,拢了拢头发道:“到时候被那人算计了,可莫怪我未曾提醒过你。”

沈琛笑道:“不必担心我,就下月初罢,我到时会回城住几日,就约在这里见面好了,你安排便是。”

冉紫云整了整发冠,心不在焉道:“好。”

沈琛披衣下榻,揽着她的腰道:“别气了,无论如何,先帮你将换心蛊骗到手好不好?”

冉紫云腰身一拧,脱出他的掌控,笑道:“我如今寄人篱下,哪里敢生殿下的气。”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便过了几招,沈琛叹道:“阿云,我简直怕你替他选中了我。”

冉紫云已经推开了门,回首道:“我若是选定了你,便不会同你讲这些了。”

沈琛无奈摊手道:“你对他太好了,我很难不去嫉妒和怀疑。”

冉紫云冷笑道:“你放心好了,他没有这个野心。”

沈琛道:“你了解的是从前问渠楼中的阿寒,你又了解如今隐阁中南归的公子隐么?”

冉紫云默然。

沈琛拢了拢衣服道:“阿云,他在北昭一十二年,武功尽废,身中奇毒,我若是他,也很难不去怨愤。说不定,也会想去争一争那个位子。”

冉紫云冷冷道:“你不是他。”

言罢转身便走。

冉紫云走出门去,迎着日光沉痛地阖了阖眼。

所有的得到都要付出代价。

尤其是他们这些出身勾栏瓦肆的乐伎,若不是靠得大树,又能拿什么去争?

可是,就算她用尽浑身解数,就算她贵为七伬楼主,又真的能逆天改命,改变自己、改变阿寒的命运么?

她其实无能为力。

她自己也不过是旁人手中的玩物罢了。

第六十七章 千里相随

孟夏时节,芍药牡丹开了一地艳丽。

冉紫云宫装端严,倚在栏靠上。

手上却是一只不伦不类的粗泥坛。

沈琛从她手中接过那一坛酒道:“少饮些。”

冉紫云斜觑他一眼,一手夺回酒坛,一饮而尽。

沈琛哭笑不得:“阿云,你恨我,别折磨自己。”

冉紫云冷笑一声道:“沈琛,别太瞧得起自己。”

“你心里有旁的人。”沈琛目光沉沉:“阿云,我也是个男人,你莫要太挑战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