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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尘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4(1 / 2)

为他在俗世浮沉之间挣扎往复。

谢尘烟伸手将他脸上那几滴血拭净,将他拉起来,负在背上,他轻盈得不似个成年男子,却在谢尘烟心上重逾千钧。

谢尘烟涩声道:“你明知道我修的是什么法。”

谢尘烟眼含戾色,一步步靠近船舱,手中拂尘随手挽了个剑花。

他目光睥睨,竟然一时间无人敢上前掠其锋芒。

沈梦寒轻声道:“又要麻烦小烟……”

“……麻烦小烟去杀了沈瑀。”

他明明就贴在他耳畔,可是声音破碎,谢尘烟凝了神方才听清这一句话。

谢尘烟心中大恸。

他质问道:“沈梦寒,沈玉隐,你这样待你的爱人?”

拂尘在他手中剑光暴涨。

“什么叫麻烦我?”他哽咽道:“一起生,一起死,你答应过我的。”

“你若是敢死,我就带你一头跳进金水河,什么不管了。”

剑势如虹,劈风裂雨。

周边弩船尽数围回来,将主舰团团围在中心。

却无人敢发一箭。

毕竟,沈瑀就在这艘船上。

谢尘烟心中纳罕,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沈瑀在这艘船上?”

沈梦寒轻笑道:“此船虽不大,却胜在桅杆楼船异常结实。周边队形看似松散,其实守卫极为严密,离令船不远,方便发号施令,足够隐蔽也足够异于他船。”

他一张口便带出一阵血腥气来,勉强讲了这么长一段话,牙齿格格作响,显是痛到了极点,却在极力忍耐。

谢尘烟捏了捏他脉门,想输口真气给他,微微一触,心却直直向下沉——

经脉尽断,竟然是经脉尽断!

他蓦然想起洛城时叶端端的话来,他曾以为她讲得是他喂沈梦寒服下的丸药。

原来不是。

他这些年来留意药材补物,也随明隐寺主持精修医道,如今回想起,他当时喂下的那瓶丹药不过是珍奇的续命补药罢了。

叶端端所言的,是强提内力的药物。

他丹田已碎,强提内力只能灌注于经脉,而他经年缠绵病榻,经脉比起寻常人来还要脆弱上三分。

于旁人,或许只是月余休整即可。

于他,却是药石罔效,无力回天的最后一击。

谢尘烟恨得落下泪来,他怎么能这样待他!他怎么能这样待他自己!

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活下去。

为了父兄,为了南燕,为了天下,他宁可一死以搏。

他没有等他,他全力以赴,他没有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谢尘烟恨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

沈梦寒伏在他肩上,微凉的嘴唇擦过少年柔韧的脖颈,留下缱绻的一抹血痕,柔声道:“小烟。”

他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嗓音暗哑,却温柔得如同玄武十里平湖秋月,夕阳下的琵琶湖依偎着巍峨城墙波光粼粼。

如同秦淮河的十里烟波,如同云台山河的春水连绵。

如同九曲青溪,荡气回肠。

河山多壮丽,他一腔血泪,都化作绕指柔。

谢尘烟狠狠一剑斩落,船舱楼阁被他一剑劈开,金丝楠木的栏杆窗棂被他一剑碾为齑粉。

谢尘烟大吼道:“沈瑀!你出来!”

他已经没有理智,一剑比一剑出得决绝狠厉。

偌大楼船上舢板翻折,桅杆寸断,冰冷的河水慢慢浸没舱中。

沈梦寒轻叹道:“小烟。”

他的声音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谢尘烟渐渐平静下来。

他一边带着沈梦寒躲避箭雨,一边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他感觉到沈梦寒在他肩头艰难抬起头来,反手捂住他眼睛道:“我来。”

少年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刀枪剑戟后沉淀过的稳重与绝对骄傲的自负。

他背后负了一个人,动作依然行云流水,从容不迫。

他手中执剑,佛祇拈花,可涤荡乾坤尘灰。

其他船舰无了准绳,不敢如刚刚对待令船一般对待主舰,几艘大船迅速逼近,依次投来铁拒,将楼船定在水中,缓慢靠近,欲翻上楼船加以支援。

谢尘烟又岂能容他们靠近?少年一剑斩断臂粗的铁锁,率先冲入船舱。

剑光如冽,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他手上杀招愈发狠厉,内力汹涌又平复,逐渐宽广平和。

流经四肢百骸,比寒冬的冰凌,秋日的薄霜还要清冽。

他杀为止杀,执剑为救世,法心庄严不坠。

谢尘烟:没想到叭,我在明隐寺读研的时候还选修了第二专业。

第九十章 前行无畏

谢尘烟背着沈梦寒迅速在船舱中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

沈梦寒按着他的肩膀,轻声道:“放我下来。”

他开口的每一个字眼,都似一把重锤击在谢尘烟心口。

谢尘烟自然不肯放。

他紧紧地按着他,小心托住他。

既虔诚,又宠溺。

“小烟。”沈梦寒唇边勾起一个缱绻的笑意,柔声道:“……水下。”

沈瑀应已经从水下逃脱了。

谢尘烟脚步一顿。

不必沈梦寒提醒,他已经听到附近弩机机括转动的沉闷巨响。

沈瑀不在船上,那弩船自然不必再顾忌。

他运起轻功,疾步欲退出船舱。

身形快到极致。

弩箭呼啸而来,一箭破开残破的楼船梁柱,谢尘烟微微侧身护住沈梦寒,手臂举起,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架起倒塌的楼柱。

他肩膀肌肉骤然收紧,沈梦寒环在他颈间的手臂亦蓦然一紧,暗声道:“小烟。”

谢尘烟手臂反折,硬生生将那楼柱推开,轻笑一声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手腕有力,翻折自如,沈梦寒倏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他房内娇生惯养的花朵,不是他护在身后的幼童,他是草原上的孤狼,是苍溪谷盘旋的雄鹰。

他不仅是佛前的拈花童子,他长大成人,亦是他身前凛冽的护甲与刀兵。

这一口气松下来,沈梦寒眼前便一黑,却还紧紧绷着自己,不肯陷入昏睡。

谢尘烟感到他身上的轻颤,轻声道:“没有关系,你还有我。”

他一边狠狠推开倒塌的楼板梁柱,一边柔声道:“你要相信我。”

既温柔,又坚定。

狠厉的是面对身前的敌人,温柔的是对他身后的爱人。

谢尘烟退出船舱,身形一晃,在最近的桅杆上一点。

觉玄穿梭在船舰之中桅杆之间,正借着风帆的屏蔽游刃有余地与水军纠缠。

见谢尘烟负着沈梦寒出了船舱,突然向他这边甩出丈许银鞭,正是当年相夫人救了谢尘烟与阿甲等人的天罗因。

曾经杀人无算的武器,改良后也是救人于水火的温柔丝网。

一揽一甩。

谢尘烟在鞭梢上一借力,如振翅苍鹰一般,带着沈梦寒直直扑向城墙方向。

觉玄银鞭再甩,一鞭卷在攻城云梯之上借力,自已悍然荡上了朱雀门城楼。

回身再一鞭,将无处借力的谢尘烟与沈梦寒紧紧缠在一处,一同拉上了朱雀门!

落到城墙之上,二人都有些脱力,谢尘烟喘了一口气,将沈梦寒交到觉玄手上,手执拂尘,蹙眉望向城下密布的战船。

觉玄从他手上接过沈梦寒,扶他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未找到沈瑀?”

谢尘烟微微颔首。

觉玄当机立断道:“我去。”

谢尘烟摇摇头,握紧拂尘道:“我去。”

他沉声道:“我善剑法,你善内功,我去比较合适。”

少年微微喘息,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决断,隐隐有了峥嵘之色。

觉玄微微含笑道:“好。”

璞玉落尽尘灰,琢出他本来水色剔透的模样。

他是可以交付、可以信服、可以撑起日月乾坤。

他不再需要他、觉息还有沈梦寒保护,他是可以安抚、可以托付,可以独挡一面。

他们疼爱着的少年,终于长成参天巨木,可以留他们一线喘息,为他们蔽一方风雨。

谢尘烟俯身下来,在黄昏阴雨的掩盖下向沈梦寒冰冷的唇间印下一吻,痛声道:“你有我,此生不必再执剑。”

他愿做他手中剑,与他并肩而战,而不是做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被他护在单薄的胸膛间。

他们要相互扶持,取长补短,彼此坦诚与信任,才好携手渡过这一生。

谢尘烟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轻声道:“你闭上眼睛。”

少年劲瘦有力的手掌之下,沈梦寒兀自睁着眼睛,水色弥漫,却不知眼中是雨还是泪。

谢尘烟微笑道:“很快。你睡一觉,我便将沈瑀的首级给你带回来。”

“你不信我么,你应信我。”

少年的语气,是供奉佛前的端肃严整,亦是不容置疑的自负与傲然。

程锋依旧守在朱雀门前力战不退。

河中船舰密布,不动声色地变了阵形。

谢尘烟稍加思量,便再次揉身扑下城墙。

一剑飘摇而下,直插入舰队核心——一艘不甚起眼的海鹘船。

他既有绝对实力,又何必图以机巧。

只是对方千军万马,他想以一人之力突破密布的船舰,终于太过于勉强。

谢尘烟挥剑斩落近身箭矢无数,却渐渐觉得阻力稍轻,他争得一线喘息之机,微微侧过身去。

缪知广率军清理了皇城中的叛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朱雀门上,弯弓引箭,伺机为他清理出一条出路来。

程锋带领黑衣羽林,亦在缓慢向他靠近。

谢尘烟微微含笑,剑意暴涨,与缪知广配合无间。

他的背后是同僚、至交,他的后背可以交付,他一往无前,前路坦荡,此行无所畏惧。

他每在船板上一踏,背后火箭便带起升腾的浓烟。

居延草海的缪小哥,心上有了要守卫的人,有了担当,手稳眼明,从此箭无虚发。

他再踏一步,足下船只启动,已然退出弓箭的射程范围,徒留缪知广在朱雀门上咬牙切齿。

谢尘烟借这船只一动之力,趁乱爬上桅杆。

以他的轻功,十丈已是极限,但又借这自桅杆至高处而落的下坠之势,凌空越过足足有二十余丈!

海鹘船无惧江海风浪,却在小小的护城河中施展不开身手。

本是海中披水轻舟,却在略狭窄的金水河中略显笨重。

大船掉头,殊为不易。

谢尘烟以身为投石,狠狠撞到海鹘船前桅巨大的风帆上。

巨帆一落一荡,谢尘烟内力激荡,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却毫不迟疑,翻身拉住翻飞的帆沿。

内力暴涨,向上狠狠破开海鹘船前桅支索与升降索。

巨大的前帆倏然下坠,两帆两桅的海鹘船骤然失了一帆一桅,不由自主在浪急风大的河中打了个旋,变了方向。

前方鹰舟急急来援,被从天而降的巨大的沉重风帆铺天盖地罩入河中。

前帆已失,舵手急急调整主帆方向,头高尾低、前大后小的海鹘船不易侧倾,很快稳住船体。

谢尘烟一步踏上舢板,再一剑斩断主桅缭绳,扬帆在手,掩住身形避过箭弩,逐渐靠近舵楼女墙。

千军万马,风浪颠簸,皆不在他眼中。

晦暗的日光终于西沉于煊赫的城池尽头。

冲天的火光,漫天的杀意。徒留谢尘烟一腔的痛楚。

这是沈梦寒要守的城,那便是谢尘烟将守的城。

他肩头的责任,他担负的道义,他都应该与他分担。

他太累了,他不能再他一个人肩负着这一切。

否则怎么配成为他的爱人。

他握着沈梦寒的剑,宛如与他并肩执辔,共同战斗。

他要比旁人更坚定一些,因为他所爱之人太脆弱,也因为他所爱之人太坚韧。

他要比旁人更优秀,因为他的心爱的人举世无双,无可比拟。

他眼含慈悲,手上却剑意凛然。

他心如止水,手中拂尘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平静踏入千军万马,步入漫天杀机,真气清澈平缓,源源不绝,于天道之上俯瞰众生。

洗髓诀成。

弩箭密布,谢尘烟抖起巨帆,借这最后一掩荡上女墙,一剑将垛口后的弩手捅了个对穿。

弩箭可对外,却无法再阻止已经跃上舵楼的谢尘烟。

寻常的士兵战卒又岂是他的对手,谢尘烟几剑清理了舵楼上的兵士,便沿斜梯滑入舱中。

谢尘烟提着剑逐个踢开舱门,直至下至甲板之下的木铺板,忽而两道风声一左一右,夹击而至。

谢尘烟身子向后倏地一折,避开左剑,挑起右剑,方才看清来人即是在却月城中伤了他的那两名沈瑀的侍卫。

这两人刀尖淬毒,谢尘烟不得不侧身避开其剑锋。

这一避之下,船舱中便闪出一个人来,在那两名侍卫的掩护之下,急急向甲板之上奔去。

沈瑀。

谢尘烟却早已与一年前的谢尘烟不可同日而语。

他游刃有余与那两名侍卫过招,还有余裕伸手探向怀中,遥遥向沈瑀掷出一物。

冷雨渐歇。

舱外天光比舱内稍亮。

沈瑀眼前似是闪过一道银光,未待他刹住脚步,脑后一物似乎夹杂着千钧之力向他袭来。

他无暇思索,只得继续向前逃窜。

利如锋刃的天罗因自脖颈间划过。

沈瑀的头颅高高飞起,血溅了一地。

谢尘烟收拾了他那两名侍卫,方才施施然走来,俯身将他刚刚掷出的沉烟木佛珠拾起来,吹落了尘灰,收回怀中。

他双手合十,轻诵一遍往生咒,眼中悲悯,轻声道:“抱歉,没能给你留个全尸。”

这话,是对枉死的沈琛讲的。

他执拂尘挑开他入舱前布下的天罗因,探身提起沈瑀的头颅跃上船头,长啸一声,将头颅远远扔给程锋。

朱雀门下的程锋一个暴起,将沈瑀的头颅接在手中,再一掷抛上了朱雀门,被觉玄挂在城门之上。

觉玄声蕴内力,梵音声声入耳:“首恶伏诛,降者不究。”

谢尘烟于河中遥遥相和,声震九天。

层云渐去,星光暗淡,月色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