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霍西决心疼地去摸她的脸,看她憔悴的面,“霓霓,怎么了?”
霍东霓强露一抹笑意,艰难地挽唇微笑,故作轻松地模样开口:“没事,哥哥,我有事需要离开医院,你照顾好爸爸,我很快回来。”
霍西决拧眉,刨根问底:“你去哪里?”
她摇头:“就有点事。”
霍西决见她说得囫囵不清,自然不同意,“霓霓,你不要有事情瞒着哥哥。如果你不告诉我去向的话,哪里也不想去。”
闻言,少女低下头,眼泪啪嗒地砸在地砖上。
在哥哥面前,东霓是脆弱敏感的小孩,是委屈就会哭的妹妹,她实在崩不住情绪装作坚强。
她非常委屈,也很无措,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到今天这步。
“哥哥——”少女重新抬起头,双眸里全是氤氲水意,“我去找顾惊宴。”
一听“顾惊宴”三字,霍西决脸色立马严肃,手重重地拍在轮椅扶手上:“不行,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
霍东霓比谁都清楚,那是个怎样薄情寡义的人。
但是她没得选,真的没得选。
霍东霓起身,张开双手去抱轮椅上的男人,双臂温柔地环在男人脖颈上,脸埋进颈中,泪流进哥哥的衣领里。
“哥哥。”
她轻轻喊,“我必须去。”
她从他的颈间抬起脸,视线对上那与自己三分相似的眉眼,泪水滚落,声音依旧哽咽:“......你清楚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爸爸坐牢,我必须要去找他。”
霍西决眸色阴郁,他说:“可是顾惊宴心里根本没有你,就算你们短暂地在一起过,可你们中间隔着他弟弟的死
,就算有点感情也早就被仇恨蚕食得所剩无几。”
他的心里没有她。
是吗?
霍东霓松开哥哥,呆呆地站在那里,摇头否认:“不,我宁肯愚蠢地认为他心里是有我的,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是有的。”
霍西决不懂她的执迷不悟。
只是一个劲劝她:“......不要去找他,霓霓,你只会自取其辱。”
霍东霓平静地看着男人,良久后,说:“如果不能让顾惊宴撤诉,那爸爸会想一百种方法寻死,这是他的原话,他不想坐牢......”
霍西决沉默了。
他很难抉择,一面是妹妹,一面是父亲。
最终,霍西决妥协了下来。
霍西决眼底的心疼很明显,他叮嘱:“只是去试试,如果不行的话就立马放弃,不要和那个男人多做纠缠。如果他为难你,你就——你就——不行,我陪你一起去。”
他到底是放心不下。
眼前还有人深爱自己。
霍东霓心中已有安慰,她长吁一口气:“我会成功的。”
然后,她在哥哥重重担忧的目光里转身。
瘦削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崇德堡,13号。
本是霍东霓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再次到此,竟是觉得内心恐惧,浑身轻颤不止。
她去摁了门铃。
出门来的是温启明,一见是她,脸耷拉着,嘴角往下瞥着:“你来干什么!”
这里不欢迎她。
她是敌人。
霍东霓深知这一点,姿态也放得卑微,双手一把抓住黑色雕花大门的栏杆,凑上去哀求:“......温管家,求求你,让我见见顾教授,我找他有事情。”
温启明上下打量她,用很不屑的目光打量她:“你是为官司的事情来的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不会帮你通报的!快走!”
霍东霓扑通一下跪下去,双手合十求:“求求你......温管家,我求求你,我只想见顾教授一面。”
温启明压根不吃这一套,他恶狠狠地说:“你愿意跪你就跪!跪死在这里最好,用来赔我家二少爷的命!呸!”
温启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霍东霓便长跪不起。
三楼的落地窗前,是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眸色深沉,在吞云吐雾间凝望着下方——
少女跪在门前,头
垂得很低,后颈露出冷白细腻的肌肤来,双手放在膝上,身体蜷缩,像是要把自己裹在一起似的。
抽完那支烟,顾惊宴转身去摁了床头的呼叫铃。
两分钟后,门外传来温启明的声音:“大少爷,您有事要吩咐?”
“进来。”
温启明开门进去时,顾惊宴又重新站在明净的落地窗前,周遭一片清寒,他用手一指,是少女跪着的方位:“什么情况?”
温启明看了眼,说:“哦,大少爷不必在意,她胡搅蛮缠的要见您,我打发她也不走,那就随她跪着吧。”
男人不语,陷入沉思。
他默默地看着那道在冷风里发抖的身影,好一会儿,再度低沉开口:“去,去把温婉接过来。”
温启明阿一声,不明所以:“接温同学是要......”
顾惊宴始终看着少女,目光里鄙意明显:“接过来,就说我要和她吃晚餐。”
温启明一愣,后忙应:“好,这就去。”
......
霍东霓长跪着,不知时间长短。
一直到夕阳西沉,天光渐渐隐去,四周开始暗下来,月亮试探性地开始崭露头角。
中途,温启明开车离开。
又在四十分钟后回来。
那辆她坐过无数次的宝马,就停在右手边,离她很近,近到不超过两米。
霍东霓目不斜视地跪着,听见开关车门的声音。
须臾,是熟悉的女音从头顶落下,“霍东霓?”
霍东霓抬头,正对上温婉格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猛地僵住,一时间竟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三楼的落地窗前。
男人将她眼底的错愕尽收眼底,薄唇轻蔑,如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笑剧。
第153章 难逃52
Chapter53
赐我一场无地自容。——章记
秋日萧索的风里, 霍东霓跪在昔日闺蜜身前。
那种耻辱感,将她完全吞没。
像有一千只蚂蚁,同时钻进四肢百骸里,喝血吸髓, 吞咬神经, 令人痛不欲能。
温婉低着头, 视线准确地和跪在地上的霍东霓重合, 她上下打量一番后, 倏地轻笑出声:“我就说惊宴,为什么突然接我过来呢。”
霍东霓没有回答, 无声无息。
她浑身颤抖着,放在双膝上的手指用力蜷成拳,薄薄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全部突起来, 显得十分嶙峋。
见她沉默, 温婉也不着急离开, 索性弯腰在面前蹲下来。
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霍东霓。
霍东霓没有换衣服, 身上还是那件沾满霍陈呕吐物的单衣,瘦瘦的肩骨轮廓被衬得明显, 露出分明精巧的锁骨,长发凌乱蓬散着, 遮住两边大部分苍白脸颊。
远远看着, 如白日女鬼。
温婉看了会, 笑着叹口气:“光鲜亮丽的一中天才少女,著名芭蕾舞演员, 怎么就落到这幅田地呢?可不太好看呢。”
闻言,霍东霓笑了,苍白干裂的唇挽出很讥诮的弧度:“如果羞辱我, 可以让你那自卑丑陋的阴暗内心得到慰藉的话,那我完全不介意,毕竟——阴沟里的老鼠是一种不见天日的生物。”
“霍东霓!”
温婉像是被刺到痛点,声调斜上去,眼睛瞪到最大,“你不要忘记,现在的你就是一尊难过河水的泥菩萨,卑微到只能跪在这里求惊宴见你。”
霍东霓无声看她,唇角笑意不减半分:“是啊,他不见我,还要叫你过来羞辱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温婉顿觉无趣,起身,“走吧,温管家,我们别理她,让她在这里跪着。”
温启明将车开往停车坪,温婉转身进去。
......
暗色袭来,天空如一块黑色的幕布,阴云重叠遮住月亮,偶尔从云层中间拉扯出刺眼的闪电,一道一道紧跟不停,伴随着轰隆雷鸣。
乌云从远处天际一浪翻过一浪移动过来。
很快,雨就落了下来。
原来,宁城是个多雨的城市吗?
东霓想。
这雨太冷了,以前从没觉得这么冷
过。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雨。
雨里夹着豆大般的冰雹子,一颗一颗,一粒又一粒地砸在身上。
很疼。
砸得东霓只能跪在那里,身体朝前匍倒,额头抵在粗糙的地面,双手抱着头,一动也不能动,又忍不住因寒冷而颤抖的身体。
别墅内的温暖,和外面的冰点暴雨形成鲜明对比。
餐桌上,佳肴美味。
这是温婉第一次到崇德堡吃饭,难免觉得拘谨,况且餐桌上只有她和顾惊宴两人,拘谨的同时又免不了害羞,目光始终落在对面男人脸上。
温婉找话题:“顾爷爷呢?”
顾惊宴慢条斯理地切着碟中牛排,淡淡地,“他在房里用餐。”
又是满满沉默。
不知温婉想到什么,手上动作慢下来,试探性去看着男人问:“惊宴,刚刚过来餐室的时候,外面好像在下冰雹雨,东霓她会不会有事,好像一直跪在那里。”
顾惊宴动作一停。
下一秒,就搁下刀叉,抬起眼皮,目光沉沉地看过来。
温婉被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是男人低沉阴郁的嗓音响起:“你不用来试探我对她是什么态度,明白?”
他的目光,能杀人。
温婉不敢多说什么,乖顺地点点头后,知趣地转移话题:“......我很好奇,怎么就突然叫我过来吃晚饭呢。”
顾惊宴的手指握红酒杯时,霎好看,骨节间尽是分明的诱惑。
他浅饮一口,性感喉结上下滚动。
最后,他低着脸,看杯中红色液体,自言自语般:“——手术刀比普通匕首锋利,诛心也要比任何言语来得更快。”
“什么意思?”
“没事。”
......
用过晚餐,顾惊宴亲自说要送温婉回家。
温婉一时高兴难耐,提了要求:“那个,惊宴,我爸妈说以后我嫁过来的话,他们两个老的会很寂寞,在那个房子里容易伤感。”
两人正往外走,顾惊宴淡淡地:“明天让温管家带你爸妈看房子。”
温婉激动坏了。
她高兴得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臂,撒娇:“谢谢惊宴阿,你对我真好!”
东霓在冰暴雨里抬头,就看见那样一幕——13号门前,是亲密暧昧的两人正在互动,画面熟悉无比,她以前,也这样双
手拉着他手臂撒过娇。
原来——
谁都可以,她从来都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位。
但霍东霓很清楚,她今天来崇德堡,不是来纠缠他的。
是为霍陈来的。
顾惊宴撑一把黑伞,满脸害羞喜悦的温婉依偎在他身旁,看上去二人和谐无比,正往门口的方向走来。
温启明已经提前将车移到门口停好。
一见顾惊宴出来,霍东霓狼狈地从地上直起身体,冰点子不停地往身上砸,她忍着剧痛,膝行爬过去抓住男人裤脚,唇因寒冷只能哆哆嗦嗦地道:“......顾惊宴,我,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黑伞下,男人眉眼沉冷。
头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是冰点子落在伞面的声响。
他高高在上,她匍匐在地。
像君王和蝼蚁。
少女伸出去攥西装裤脚的那只手背上,是斑驳严重的乌紫淤青,深深浅浅的很刺目,全是被冰雹砸出来的。
毕竟,也是从万里高空的距离落下,想不留痕迹也很难。
温婉偏头看男人,等他反应。
顾惊宴没让她失望,只提脚皱眉:“放开。”
霍东霓不肯松开。
她抬不起头,不然会被冰雹砸脸,只能深深埋着脑袋在雨里咆哮:“我求求你,求你撤诉,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男人眼神那么冰冷,连看她一眼都不屑。
他只说:“温婉,我们走。”
温婉见地上的少女始终不松开,眼底浮起鄙薄,直接伸脚,一脚用力踹在少女肩膀,“霍东霓,你好烦阿,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那一脚,很重。
踹得霍东霓身体如折柳般迅速歪倒,重重摔在一旁。
好痛......
好冷......
东霓吃力地动了动身体,一点一点缓慢地挣扎着爬起来,翻过手掌看见猩红血肉,血肉肌理里混着肮脏水迹和泥沙。
刚刚摔倒时擦伤的。
后方,传来车辆的引擎声。
东霓太阳穴神经一跳,不再顾及手上伤势,狼狈地站起,踉踉跄跄地朝那辆刚刚起步的黑色古斯特奔去。
嘭——
少女整个人扑在汽车引擎盖上,发出一声闷响。
握住档杆的男人双腿一弹,惊得额角青筋暴起,“妈的——”
他咒骂一句,再一脚狠狠踹在刹车上
。
车辆停住。
霍东霓双手撑在水光湿滑的黑色引擎盖上,缓缓抬头,去看车内的男人,目光准确无误地和他对上,用唇语对缓缓对他说了三个字:
“碾过去。”
顾惊宴看懂了。
他沉眉,眼底卷起层层风暴,山雨欲来。
副驾上,温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伏在车头的少女,她摇摇头:“......惊宴,她疯得不轻。”
男人阴沉着脸,没有回答。
两个人对视的场景,如几个世纪的慢镜头回放。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难以计算。
滴——
男人将喇叭长鸣。
那声音格外刺耳,霍东霓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她就双手撑在车头看向男人,面上有几缕湿缠黑发,间隙里露出通红的双眼。
目光里,竟然全是挑衅。
下一瞬,车里男人修长的指就覆在档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