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杏探出身来冲着他们挥挥手：“哥哥姐姐再见！”
唐辛子还想再说点什么， 山田优介直接拉了她一把。
“走了。”
唐辛子只来得及匆匆和人点了个头， 就被山田优介给带入了人群中。下一秒便有人补上了她身后的空缺，没走几步就被人挤得看不清身影了。
“山田君……”
少年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 唐辛子的目光顺着手臂挪到他脸上。
暮色渐暗，街道两旁纷纷开了灯，明黄的灯光交错映在对方脸上。他紧抿着薄唇，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淡漠如斯。
唐辛子心里一怔，又小跑了两步，跟上对方的步伐。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今天的山田君似乎有点奇怪。
……
越是临近会场，人流量便越来越大。
起初唐辛子还觉得壮观热闹，到了后来就只剩下了挤和热。
几万人同时涌进了这个片区，即便是再宽敞的街道也会变得拥挤起来。整整六车道的马路全都被清空了，再加上两边的人行道，满满当当地全都是人，连停下来交谈两句都成了奢侈。
但好在并没有什么人抱怨，大家依旧说说笑笑的，几米几米地慢慢往前挪动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唐辛子一开始是被山田优介拉着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则被他揽到了怀里。少年一手扶在她肩头，另一手则虚拦在她身前，几乎全程都侧着身子，以免她被人撞到。
他全程沉默着，却又默默做着这些事。
这样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让唐辛子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雀跃什么，像是心底慢慢淌过了一阵暖流，连带着整个人都有点发烫。
一定是现场太热了。
她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但心底的某一处又能明确地感受到，这和之前与佐藤先生在一起时的感觉似乎有点不同。
不会觉得尴尬，也一点都不排斥。
像是一颗水果糖，被人小心翼翼地拨开了表面的锡纸，轻轻舔上一口，淡淡的甜味顿时便在唇齿间荡漾开来。
＊
说是屋形船，其实说得再通俗一些，更像是国内古代秦淮两岸常见的那种画舫。现在在国内的某些景点里也能看到这些，唯一不同的就是，但从外表来看的话，国内景点的画舫可能会更加精致一些。
但上了屋形船之后，唐辛子的观点又发生了改变。
船上的位置不算太多，但晃眼望去也有二十来个。再加之还有一层可供观景的二楼，一艘船少说也能容纳好几十个人。在容纳量上，这一点倒是几乎和国内景点里的船没什么区别。
但最特别的地方还是一楼的坐席。
如果说二楼的观景台可以比其他在岸上的人更直观地享受到烟花盛放时的视觉盛宴，那一楼的座位可以说是更加纯粹的享乐主义。
桌案软垫，蒲扇小酒。从吃食到享受一一俱全。
在船员们的寒暄中，穿着各式浴衣的人们一一登船入座，酌酒呷茶，间或传来几句低声细语。船檐下白色的灯笼轻轻摇曳着，配着窗棂外波光粼粼的夜景江面，倒还真有几分梦回江户的错觉。
唐辛子和山田优介的位置在船尾附近。比起坐在中间的人，虽然空间受限了许多，但船舫两头的视野显然要更加宽阔一些。
酒是有着“国酒”之称的日本清酒，只有小小一个细颈大肚的瓷瓶，旁边放着一只小盏，也是青色裂纹的，和瓷酒瓶一样。看起来颇有格调。
吃食也是十分具有日本代表性的生鱼片。唐辛子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品种的鱼，但想来也该价格不菲。
编织而成的竹席上，一块块红色的鱼肉在碎冰中堆砌着，显得越发新鲜光泽。几片翠绿的薄荷叶点缀在碎冰上，清新的色彩搭配让人更是心旷神怡。
即便是唐辛子这种对生食敬谢不敏的人，看见这样的画面也不由得心生喜悦。毕竟有时候眼睛比味觉更懂得享受食物。
她跪坐在软垫上，随手拍了两张。
没过多久，也许是游客满了，工作人员在广播里播报了两句即将发船。船头缓缓推开江波，慢慢地动了起来。
窗棂外的灯笼随风摇曳着，清冷的江风吹散了空气中残余的暑气。
桥上人头攒动，江上灯火阑珊。
山田优介在她身旁坐下，也同她一起眺望着眼前的夜景。
尽管两人都静默着，气氛却格外地融洽。
唐辛子轻轻抿了一口清酒，感受着浓醇的酒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不由得心生感慨。
有钱真好。
*
时间越是临近七点，周围的人便越来越多。隅田川河岸两边人头攒动，声浪一阵盖过一阵，就连船上也受到了波及。
山田优介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也渐渐地开始跟她找话聊。
唐辛子正想旁敲侧击地问问他今晚是怎么了，包里的电话忽然又响了起来。
“啊抱歉，我接个电话。”
山田优介不在意地点点头，却在不小心瞥到来电人的时候，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佐藤直人。
怎么又是他？
事实上唐辛子看见来电人的名字时也愣了一下。心想佐藤直人为什么会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过来。
然而她并没有留意到一旁山田优介的反应，只是心里疑惑了一两秒，便偏过头去，自然地接起了电话。
“佐藤先生？我是唐辛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似乎并没有那么嘈杂，但远远地也能听到岸上的人潮声。
“抱歉，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打扰到你了吗？”佐藤直人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唐辛子瞥了山田优介一眼，后者正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这会又黑脸了……
唐辛子：“那倒不至于……”
“那就好。”佐藤直人嗯了一声：“时间也快到了。我就是来问问，你们到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漫无目的地找着。他下意识地环视一圈，视野范围内全是霓虹闪烁的屋形船。
“啊，我们已经在江上了。你们那边呢？”唐辛子顿了顿，看了眼周围的建筑物。
“应该快到桥附近了……抱歉，我不知道是哪一座桥。”
那边嗯了一声：“我们也到了。”
唐辛子哦哦应了两声，下意识地将电话稍微拿远了一些，做好了结束对话的准备。
然而过了一两秒，对方似乎也没有要挂电话的打算。
气氛突然就变得沉默起来。
“……”
中途山田优介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盯地唐辛子心里莫名有点慌张，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了一样。
她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干脆侧身背对着山田优介：“呃……佐藤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她就好挂电话了。
总觉得背后那家伙好像还在看她，有点不太自在。
“请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
唐辛子手一顿，将电话放回了耳边。
“嗯？”
佐藤直人咳了一声，接着说道：“之前好像一直没有和你说明白。”
唐辛子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但她还是定了定心神，假装镇定：“嗯嗯，你说吧。我听着呢。”
“……”佐藤直人顿了两秒，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唐辛子。”
“嗯？”
“我……”
佐藤直人似乎想和她说些什么，这时船上的人们忽然躁动了起来。
咻——
耳边骤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响声，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欢呼的巨浪几乎是瞬间便将她淹没。
唐辛子一手举着电话，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紧接着又是砰砰几声巨响，一簇簇烟火在夜空中肆意盛放开来。
人们惊呼着，呐喊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哗啦啦地闪烁又落下，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轨迹线。
这时候唐辛子开始清楚地意识到——
花火大会，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了，我在赶榜，后面还有更新。
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已经开始了。”
山田优介在旁边这样说了一句。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
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他清冷的眼眸中， 又慢慢黯淡沉寂。
“真漂亮啊……”唐辛子无意识地点点头，对着漫天绚烂的烟火出了一两秒的神，然后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手里还通着电话。
像是感应到了人脸一样， 手机屏幕再度亮了起来。通话界面上， “佐藤直人”四个汉字还正在通话中。
花火大会刚刚开始， 这会正是人们情绪高涨的时候。头顶烟花不断炸开， 周围人声鼎沸地，连讲话都变得有些艰难。唐辛子俯下身子捂着话筒， 几乎是皱着眉头喊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佐藤先生。刚刚没有听清楚，你可以再说一遍吗——诶诶，山田君，你要拉我去哪？”
去楼上看。
等一下啦！我还在打电话！
……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那样的对话。
佐藤直人举着手机倚靠在栏杆边， 迎面而来的江风吹得他衣袂翻飞。甚至还有凉意。
他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那艘屋形船，少女正单手举着电话， 被人拽着另一只手往前走。她似乎在抱怨对方老是突然袭击，但从脸上的神情来看，更多地却是无奈。
山田优介没回头，唐辛子也没有挣扎过， 从船头走到船尾，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佐藤直人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忽然又笑了。
脑海中忽然就冒出了之前在金鱼摊前的那一幕。
身后烟火一束接着一束绽放，绚烂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庞上，忽暗忽明。
“佐藤先生？”电话那头传来对方的问候， 听声音似乎在爬楼梯， 有点气喘吁吁的。
“我在。”他拿起电话应了一声。
“刚才……”
他轻笑一声，主动打断了唐辛子：“算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好享受花火大会吧。下次有机会的话，再告诉你好了。”
＊
因为没有了遮挡，二楼的视野相比一楼开阔了许多。他们两人爬上去的时候，上面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这边。”
唐辛子挂了电话，正站在楼梯口四处张望着，山田优介直接伸手将她捞了上去。
“唉！”
船身晃了一下，唐辛子顿时踉跄一步，还好山田优介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周围传来几声惊呼，显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给吓了一跳。有人埋怨了几句，但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
山田优介：“没事吧？”
唐辛子扶着栏杆站好。检查了一下着装，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事。”
就是发髻好像有点散了。唐辛子下意识地摸了一把绢花，没有乱得太彻底。
山田优介嗯了一声，放开了搂在她腰上的手，自然而然地撑在另一边的栏杆上，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前。
唐辛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后面又涌了一批人上来。一群人挤在看台上，唐辛子想了想，又默默地往山田优介那边靠了一些。
山田优介低头瞥了她一眼，跟着挪动了撑在栏杆上的手，将她圈在怀里，转眼间就有人挤了上来。
“谢谢啊。”年轻女孩冲着唐辛子甜甜地笑了笑，转头就数落起了自己的男朋友。
“看看别人，还知道把自己女朋友抱怀里护着呢，你居然直接把我推到前面来了！”
后面跟上来的男生赶紧解释了两句什么，又哄又劝地，小情侣很快就嘀咕到了一起。
“……”
背后站着话题中心的“男朋友”，唐辛子一时挪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好趴在栏杆上，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烟火，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山田优介微微勾起了唇角，瞥了眼唐辛子。见她正专注地看着烟火时，顿时又失望地垂下了眼眸。
对于他的情绪变化，唐辛子完全不知情。
她眼也不眨地看着夜空，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前面几发放过之后，很快烟花又咻地一声再度升起。
就像是被人擒住了衣领一般，整个人的心也跟着被提了起来。随着那声音越来越细，情绪也变得越来越紧张。紧接着就在某个没有预料的下一秒，烟花“砰”地一声炸开，整个天空都为之变色。
那一瞬间，整个人的心跳也跟着猛地停了一拍。
紧张又刺激。
烟花盛放之后，碎屑哗啦啦地洒下，唐辛子趴在栏杆上，兴致勃勃地望着天空，直到那最后一点的光芒也慢慢消失不见。
这时新的烟花忽然又咻地一声升了起来，人们惊呼着，等到烟花再次绽放时，瞬间哇声一片。
唐辛子抿着笑意，看着那些绚烂的颜色，不自觉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放过烟花了。
记忆中的小镇总是会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显得热闹一些。
白天街道两旁到处都是各种摊子。小孩们即便是没钱也爱去凑凑热闹，兴许老板心情好就会免费送上一两盒小玩意儿。但要是遇上了舞狮舞龙的，孩子们就会跟着上街窜下街地追着去看表演，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但要真说到重头戏，那还得是除夕放烟花。那时候的烟花质量没那么好，几块钱一板又细又长的烟花。炮十有八九都会碰上哑炮。但也许是小孩子的天性，每每一握上炮。筒，整个人就开始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尤其是点燃了导火线之后等待的那一段时间，紧张又刺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猛然蹿出炮来。
等到炮。筒里突然呲地一声响，父亲总会突然跳出来怪叫一声，拿炮的小孩冷不丁被吓得手一抖，然后所有的小孩都跟着尖叫着跳了起来，好像烟花没有射到天上，而是落在他们脚边似的。
最后这样的场面时常演变为父亲被唐辛子为首的一群小孩子给追着跑。
等到那枚烟花终于绽放后，父亲便会停下来，将小女儿给一把扛上肩头，一边躲着她揪头发的小手，一边笑呵呵地指着烟花让她看。
……
想到已经逝去的父亲，唐辛子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她盯着烟火出了会神，头顶突然传来了山田优介的声音。
“今天明明说好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语气低沉，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
“的确是我们两个人啊。”唐辛子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山田优介抿了抿唇，索性闭上了嘴。
唐辛子等了两秒，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她转过头去，那人依旧俯身撑在栏杆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的烟火。闪烁的光芒映照在他脸上，硬生生地多出了几分惊艳。
他冷着一张脸，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唐辛子这才惊觉，他今晚似乎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上了看台之后，就连她也没忍住跟着人群拍了几次手，却完全没有看到山田优介有任何一点激动的反应。
回想起他刚才的问题，唐辛子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晚她一直在和佐藤直人讲话，对方可能是吃醋了。
……已经生气了吗？
唐辛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眼尖地发现这人的耳尖似乎有了变红的趋势。但他仍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前方，一副清高淡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