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我开始策划杀死他们的方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一定是疯了——但我要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在愧疚和恐惧中死去。之后的事情你都猜对了,我也没什么可补充的了。”
柳一池看着任越,心底涌起一丝无法抹去的伤痛。
“那,现在他们死了,你高兴了吗?”
“不,他们看起来像自杀,但我的手上才沾满了鲜血……我觉得我是个恶魔。”
柳一池摇摇头:“那你自首吧,也算给这个谜一样的案件一个交待。”
任越却回绝了。
“不,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一张白纸。”
柳一池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问:“什么?”
“总之,我不能。”
“那你很被动。”柳一池微微抬起头,好像在说,我会告诉警察这一切的。
但说这句话的时候,柳一池心里在打鼓。她有点怕对面的人突然兽性大发,想要杀自己灭口。
但任越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想着什么。
“行,我自首。在那里偿命比在这里要强。”
柳一池觉得这句话有些诡异,但也不知道还回应什么。她只能说:“咱们一块去警局吧。”
柳一池走向门,拿起雨伞。
两人一块走下楼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简直像冲澡一般。
任越撑开伞,走在柳一池的前面。他的背影在大雨中显得如此的孤独,让柳一池有些难过。
路旁没有什么行人,甚至连汽车都消失不见。
雨哗啦啦地下。
柳一池依旧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受害者。牵扯到人性与人的情感的事件,总是如此复杂。徐月玻苍白的脸,王有权乌黑的脸,和任越满是皱纹的脸在她的眼前如电影胶片般交替。
思索着,只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一身黑的女人。
这个女人没有穿雨衣也没有拿雨伞,就任凭倾盆的大雨淋湿她的全身。更奇怪的是,她就悠悠然地迎面走来,即使隔着大雨也能感觉出她没有一丝焦急。
柳一池皱着眉头盯着她。是错觉吗?怎么感觉她迎面走向了任越的方向?
突然,只见任越扔掉了伞,背影如同一条发疯的困兽,想要向后跑。那恐惧的气息迅速蔓延到他的全身。
但为时已晚。那女人左胳膊利落地锁住任越的脖子,同时右手拿着什么东西插入了他的脖子。
然后任越如没有骨头一般倒在了地上的一摊烂泥里。
这一切都不到一秒。
柳一池呆了一瞬,紧接着直接扔了雨伞跑上前去。
只见那女人的手指放到了任越的鼻子前,大概是在确认有没有呼吸。
很明显,任越已经死了。他肢体扭曲地躺在肮脏的水洼里,脖子上插着一个明晃晃的针管,在雨滴和路灯的反光下发亮。
柳一池感觉有些晕眩。
那女人面无表情地将任越脖子上的针管拔下,然后起身。雨水顺着她的高颧骨滑下。
眼看着杀人凶手要离去,柳一池快速地钳住那女人的手腕。
但可怕的是,柳一池发现那女人的手臂力量大得可怕,说是能举起一只黑猩猩都不为过。瞬间,她的手腕就被反拧了,并且被拽到离那女人很近很近的位置。
那女人的脸就近在眼前。柳一池感到大事不妙,心跳得很快很快。
“我不杀你,放心。”
柳一池直直地盯着那女人的眼睛。突然,她发现这个女人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一个是黑色,一个是灰蓝色的。
“喜欢我的眼睛?”那女人的嘴角微微勾起。
柳一池没有说话。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很仰慕你。不过你拦不住我,警察也查不到我。”
说罢,那女人松开了柳一池,让柳一池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
然后,在这瓢泼大雨中,那女人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大雨制造的蒙蒙雾中。
天地间,只留下落汤鸡般狼狈的柳一池和旁边任越的死尸。
“那个女人,她长什么样?”邓局长坐在会议桌的对面,紧张地看着对面的柳一池。
连环自杀谜底的水落石出和任越突然的遇害一个晚上轰动了整个警察界。
经鉴定,任越死于一种安an乐le死si药物的注射。杀人本就违法,而能弄到安an乐le死si药物的更是违又违法。
“脸很短小,高颧骨,高鼻子。有点欧美长相。”
“多高?”
“肯定比我高,而且腿真的很长。”
“具体是多少?”
“……可能是一米七五左右。”柳一池努力回想着昨天那个可怕的雨夜。
“还有呢?”
柳一池犹豫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还想到了什么?”邓局长注意到了柳一池的犹豫,再一次问。
“她一只眼睛是黑色,一只眼睛是灰蓝色。”
旁边的警官们听到后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如苍蝇开会。
邓警官也皱起了眉头:“异瞳?”
“至少从我看到的,是的。”
“确定不是路灯或者雨水的反光?”
“我不确定。”
邓警官啧了一下嘴,轻轻摇摇头。
“算了,一会儿你过来到技术科。看看他们根据你的描述画的画像,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柳一池点点头。
“女儿啊,不管怎样,你可立了大功。”柳一池出门经过父亲的时候,听到这样一句话。
柳一池笑笑没有说话。
“你要是将来当了警察,肯定没得说,过两年就是局长。”
“或许吧。”
柳一池走出了警局。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处处都充满着清新的活力。
远处的烟囱又开始冒烟,将浓黑的气体排到那湛蓝中去。
她怎么也忘不掉昨天那个女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杀任越时的恐怖。
柳一池觉得那张面孔很熟悉,就像多年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女武警。
她们长得是如此得相像。一样流畅的鼻子轮廓,一样的小挑的眉毛,以及一样的充满力量感的脸部线条。
唯一不同的,就是眼睛。并不是说外形不同——恰恰相反,形状一模一样,只是瞳孔颜色不同。
再者,那女人的眼里透露着恐怖的杀气与威慑感,和电视里那个令人感到安全的充满刚强的保护感的眼神截然不同。
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
肯定不是她,柳一池想。但为什么如此相像?难不成,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都有一个影子?是不是很久以后,自己也能找到一个酷似自己的人?
暑假已经过了一周,柳一池才开始学习。她翻开书架上厚厚的物理竞赛书。
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女人是否被绳之以法。因为她隐隐感觉到,那个女人说的话是对的。
——警察也查不到我。
迷一样的人。而且还知道发生的一切。
柳一池甩了甩脑袋,继续认真学习。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莫宁”,她简直想挂掉。但万一有急事呢,柳一池还是接听了。
“喂?”
“任越家被烧了!”
柳一池感觉全身一震。
“什么?”
“刚才我从SOHO回来的时候,路过任越家,发现那栋楼已经烧黑了,前面全是警察和消防车。”
柳一池飞奔到了警局。只见所有警察都匆匆地穿梭在各个房间之间,神色焦急。
而自己的父亲则在办公室里,脸色发白地盯着电脑屏幕。
“是不是那个女人放的火?”柳一池冲到电脑前。
柳頔连眼睛都没动一下,依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截图。
“从身高和身形来看,是的。”
“那脸呢?”
“蒙上了。”柳頔闭上了眼睛。言下之意,是无法进行人脸识别匹配。
“这不有监控吗?她去了哪里?”
柳頔看了看柳一池,眼里露出一丝困惑:“在她应该出现的第三个监控,她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柳頔汗津津的大手抹了抹自己的衣服,说:“这次火灾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没有人员伤亡?”柳一池觉得很奇怪,毕竟这么大火。
“是。所有的业主提前接到了告知电话。”
“所以——她的目标很明确。”果然就是要抹去任越家里的什么东西。说不定是指纹?窃听器?可为什么非要用烧这么破坏性的方法呢?
“是的。”
“但是她的心肠不坏,至少还没造成伤亡。”
柳頔点点头:“是,所以我很费解,她究竟怎么狠下心杀的任越。难道又是情杀?”
这时,邓局长匆匆走进了柳頔的办公室,脸色也十分不好。
“老柳,还有没有其它的匹配?”
柳頔有些忧虑地看着邓局长:“没了,就那么多。该不会……”
“全中国的异瞳人群没有符合的,可能是灯光照错了;可刨去瞳色,也没有一模一样的。
我们觉得可能符合的不是几年前就死了的人,就是现在活着的但并不是那么相同的。”
听到这句话,柳頔整个脸因为震惊而扭曲。
但旁边的柳一池并不感到吃惊。她早就隐隐感觉到,就是这么个结果。
第11章 无解
柳頔很快恢复了镇静。他问:“那几个活着的人的资料能不能拿过来?兴许是一池描述得不准确?”说罢,瞥了女儿一眼。
邓局长看了一眼柳一池。
“你跟我过来一下。”
柳一池点点头。
柳一池跟着邓局长进到了档案室,里面的几个警察看到柳一池后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同学,你过来看看这两个。”
柳一池走上前去。两张照片里的女的都比较像那个女人。
但,柳一池一眼就能感觉出来,她们都不是那个人。乍一看可能会觉得像,但仔细看并不尽相同。
“肯定不是。”
“你再仔细看看。”
“她的脸没这么长,眼睛也这么小。”柳一池摇头。
而最主要的是,这两个人远没有那女人漂亮。柳一池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漂亮得过分。
邓局长放弃了,背过身去。虽然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明显地感到他的失落。
“那应该就不是了。这两个人都没有一米七五。即使有误差,也不会这么大。”
“所以,邓局……”一个小警察小心翼翼地试探。
“暂时封锁这个案件吧。”
又是一个无解的案件。看着警察们失望而挫败的神情,柳一池默默走出了警局。
但她这次却没有插手的欲望。她觉得,那个女人不同寻常,如果不想让警察找到,事肯定找不到的。
因为联想到她的话,柳一池感觉脊背发凉。她在这个城市,怕有太多眼睛,还有太多隐形的地洞。
而且就算揪出了她的身份……会不会引来更大的灾难呢?
柳一池不知道,究竟怎样的暑假才是美好的。
几天前的那个案件让自己劳累而紧张,到了结尾的时候甚至有些无可名状的恐惧与哀伤;而没有案件的日子就只能与数理化相伴,在炎热的空气里翻着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书,慵懒而无聊。
在学习之余,撑死了去上个拳击课吹个笛子。
莫宁和新女朋友正处在暴击死单身汪不偿命的甜蜜期,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虽然自己那个烂表姐不靠谱而鬼畜至极,但真的见不到她,生活还真的挺没滋没味的。
柳一月最近在向沈墨学C语言,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虽然柳一池非常想吐槽亲爱的姐姐——明明是个拒绝理科的标准文科女为什么突然开始放码农?确定不是在斩男吗?
而因为最近L市太平得很,父亲柳頔正处于空闲期。他每天就是坐办公室维护市区治安,偶尔侦破一个小诈骗什么的。而晚上回到家后就把鞋一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副风雨过后阳光正好得样子。
还有其他比较要好的朋友——而柳一池并不喜欢唱KTV聚餐逛公园什么的,有时候也莫名觉得和他们没什么话题可聊,也就没有约出去玩。
柳一池现在无聊得只能在做饭上下功夫,并成功研究出了牛肉蛋挞及西红柿爆羊肉等神奇的料理,花样多得让柳頔赞不绝口。
没死人吧,是城市的幸福;可不死人吧,又不好玩。柳一池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有些无耻,竟然唯恐天下不乱。
何止是暑假,整个人生都是这样——究竟什么才是美好的?
这天,柳一池在吹完笛子后无事可做,便又开始做饭了。因为她突发奇想,想知道用烧烤酱炒饭是什么样的。
随着棕褐色的肉酱融入到白嫩的米饭粒中,一股香气四溢开来。
还不赖,下次可以试试牛奶炒饭,柳一池一边用筷子夹点放入嘴里一边想。
突然,她的电话铃久违地响了。
瞟一眼,只见来电显示为“方妃”,让柳一池顿觉奇怪。
方妃是自己参加全国物理建模竞赛时认识的高二学姐,一聊二聊后发现挺合得来就互相保持了联系。毕竟一个在L市一个在S市,平常也就是在朋友圈里互相点点赞,并没有什么时间见面。
今天竟然打来了电话,这不能不让她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般。
“喂?”柳一池仍然在炒饭,只用肩膀夹着手机。
“柳一池?”那边传来了一个冷静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
“是我。”
“你后天有时间吗?”
柳一池一边关火,一边用一只手拿起手机:“谢邀,我不去KTV什么的。”不过柳一池知道,方妃不是那种爱蹦迪的社交小达人,就补了一句:“不过我知道你不是约我干这个的。”
“嗯。后天在上海有一个国际生物论坛,规模很大。想不想去?”
“嚯,这么好!你就是传说中的生物大魔王?说,竞赛全国第几?”
“第一。”
“服,服!”
“去不去?”
“我个俗人进的去吗?”柳一池一边将炒饭倒到碗里一边笑着说。
“他们给了我两张票。”
“怎么不约你女朋友啊?还省了电影票。”
“我没女朋友。”
“哦,那那位派同学只是你的女性朋友?”柳一池挑了挑眉。
“嗯。”
算了,调戏这位遇到什么事都处变不惊的大魔王没什么好玩的。
柳一池便正经地说:“你确定真请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