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摇了摇头, 哑着嗓子问道:敢问恩人贵姓?
我名久祟。久祟看他脸上笑眯眯眼的面具十分恶搞地还在两颊染了团腮红,实在不搭配眼前这位清清冷冷的华服公子,不由弯了下眼角,道:我瞧你有些眼熟, 似乎在哪见过?
恩人说笑了, 长我这样的,人群里一抓一大把,看着眼熟倒也正常。
话至此, 久祟笑意愈深,突听岸边一道声音喝到:歹人,你把他怎么了!
转眼看去, 却是年兽扛着武器踏水而来, 宋祁一身狼狈,顾不得拧干身上的水,起身道:我朋友来寻我了,有缘下次再见。
他连忙将刚落地的年兽拽住,附耳道:先走, 稍后跟你解释。
干什么!被人欺负还要忍着这口气不成, 这可不是你!
先走。宋祁怕自己会情绪失控,面具下那张脸已经维持不住平静,他的声音也快要跟着暴露了。
所幸年兽瞧出他不对劲,瞪了久祟一眼扛着宋祁就走了。
到了花市,宋祁用灵力熨干身上的衣物, 面对年兽不停的询问,简短回道: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年兽一愣,随后骂了句,说:那你为什么不当场跟他相认?
他好像......不记得我了。宋祁遥望灯火处,红衣少年微抬头正在看花灯上的诗谜,时而思考,又豁然提笔写下答语,周围的小姑娘们脸红心跳,纷纷将手里的花束递给他,久祟只摇头道谢,并不接任何一束花。
这个世界四年,其他世界一百多年,两百年,我终于找到你了,久祟。
他看着人群中那个漫不经心淡笑的红衣少年,划落一滴泪珠。
人潮熙熙攘攘,灯影晃个不停,那抹红衣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背影很快就被人流吞没了。年兽不停地催促道:快追上去啊,要不人找不到了怎么办,赶紧的赶紧的赶......
他尚未说完声音卡在喉咙了,他看到宋祁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面具两眼弯弯笑得十分喜庆,两腮还有团腮红,面具下的人却已哭花了脸。
被风一吹,宋祁才感觉到脸颊的微凉,他慌乱地伸手擦了又擦,眼泪却越流越多,心里明明很高兴,又惶然,故地重游人已故,近乡情怯这一词于此情此景太过真实。
而在世界另一端的深海底处,沉睡已久的魔主睁开了眼,他脑海里的画面停顿在灯影交错的花市,以及花树底下那个静然独立的白衣人身上,视线逐渐远去。
远在花市的傀儡红衣少年化为一缕烟消失不见,一袭红衣落在地上,稍等片刻后,那件红衣逐渐漂浮起来,仿佛有个无形的人将它穿上,花雨吹过,那个无形的人化出身形,一头泼墨般的长发被风吹得飞舞,久祟抬起浓密纤长的眼睫,迈步重新走进了风都城内。
我宣布,这届花魁得主,为清轩楼的祁宋公子!主办争魁节的官家看过各家花篮里的花束后,让人将那位之前从未听说过的祁宋公子,也就是新任花魁请上台,但久久也没听到底下的人回复,台下等着看新花魁的都着急了起来,开始起哄。
清轩楼的老鸨在底下压低声音道:一群饭桶,今日找不着人,你们就别干了!
可这都将风都城翻遍了,确实没有啊......一路跟着宋祁的打手们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老鸨见此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挨个踹了一脚,吼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你们都能跟丢,怎么不把自个儿也丢了,跪着讨人嫌!
等着的人们见花魁迟迟也不出来,刚开始还以为是搞什么神秘,之后越来越烦躁,都已经吵了起来,且越闹越凶,但无论这边如何,宋祁倒很是心安地躺在他们头顶的房顶上看星星,任谁也想不到,他就跟他们不过十米的距离。
年兽瞧着下面乱想,笑得前仆后仰,说道:你自己心情不好,还非要整得所有人跟你一起心情不好,未免太阴损了。他虽这样说,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对此的不赞同,反而还想宋祁再搞大些。
宋祁正数到第五百一十九颗星,被这么一打乱,彻底数不下去了。
年兽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找他?
宋祁驴头不对马嘴道:我算了下,今晚有流星雨。
什么时候!
这不就来了。宋祁抬手将头枕在手上,仰望着天空看那一颗颗坠落的星辰,闭上眼道:许个愿,希望久祟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年兽哈哈嘲笑他:你自个不去找人,还真等着人家找上.......
嗯?宋祁见他半天不说下文,不耐烦地睁开眼,目光凝于流星雨中一道绚烂的红影上,那个红影越来越清晰,那是一袭红衣。
宋祁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他抬手掐了年兽一把,听到杀猪似的惨嚎声,确认并不是在做梦,他的久祟,带着满天繁星,真的来找他了。
五百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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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当时为什么不认我?竹林小径上,宋祁跟久祟并肩牵着马前行,他终于忍不住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但这只是他接下来想问其他问题的引头。
还有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为什么我找不到你,现在的这个你真的是你吗?宋祁总觉得自己得罪了天道,天道不可能会让他继续幸运下去,就算真真切切地触碰着久祟,他依然害怕眼前的这一切是他虚构出来的而已。
久祟另一只手牵着他,十指相扣,斑驳的阳光下微微看像宋祁,眼中笑意浅浅:我睡了很长一觉,以另一个视线一直看着你,无论是外域还是此间,两百年我都陪着你的,往后余生,也会陪着你。
宋祁坚持地问:这个你真的是你吗?你会不会......像我一样,再之前就死过一次,现在的你只是重组的,或者别的......单是说说,宋祁就心惊胆战,他太清楚重组后即便依然是那个人,但总有些会改变。
比如他不像别的先天神祗,他会冒出犄角和尾巴,因为重组时在感应天地之气的时候出了差错,而有些差错更是要命的,甚至会直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
就像一台机器,坏了后重新组装,即使看着还是那么模样,但用起来肯定没有之前好,他就是那台坏掉的机器,即使被天道复活,很多却都变了。
久祟见他眉宇见挥之不散的阴郁,握紧他的手,俯身亲吻宋祁,直将人亲得喘不过气后,抬手擦了擦他嘴角,温声道:我没有重组过,你面前的这个人依然是你的岁岁,你的阿九,你的久祟。就算,我被重组,依然不会丢失爱你的感觉,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只要这颗心还在,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将是为了你。
久祟抬起宋祁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宋祁很清晰地感觉到一下又一下的震颤,这比直接看到久祟这个人,更能直接得感觉到对方。
宋祁鼻子一酸,差点因为心脏跳动的声音而落泪,这世界最好听的旋律,大概就是爱人为你而动的心跳声,想你时的心跳频率不同,见你时的心跳频率不同,亲吻你时也有另一种频率的心跳声。
久祟勾了勾嘴角,道:你可以在我面前哭,我又不是没见过。
宋祁掩饰性地转过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了,别想诓我。
在争魁节上,咱们新任花魁看着某人的背影哭得脸都花了。久祟亲了亲宋祁羞红的眼角,当时看着师兄哭时,他在沉睡中都依然感觉到了心脏强烈的抽痛,可又很想欺负师兄,再看他为自己而哭。
宋祁瞧他神色不对,警惕道:你在想什么?
想......我们什么时候结为道侣。久祟牵着马的缰绳,一袭艳艳红衣潇潇洒洒走在前方,朗声笑道:好想把师兄彻底跟我捆绑在一起,去哪都在一起,师兄啊,你什么时候实现我这个愿望。
你想着吧。宋祁把自己的缰绳也塞给久祟一起牵着,背着手老干部似的道:把我伺候好了,哪天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当你道侣了。
难不成,师兄你还想去找别人?久祟眯了眯眼,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名为醋的酸味:你想找那只年兽?还是旁的什么人,傅清仪?白韶?池俞佑?细数起来,师兄你身边的人可真多呢。
你说他们干什么。宋祁见久祟脸色不好,无奈地哄着他:年兽是我兄弟,至于其他那几个,我真跟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