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心记了。
八年，那个人说了四千三百八十多次喜欢。
每一个“喜欢”，都让她怦然心动。
第5章
宵禁之后，顾禾拎着一只烤鸡，来到了城内有名的志成书院。
书院？
顾禾抬头，看了眼招牌后，盯着门口的圣人雕像，震惊的问王初，“你确定那只狐狸精藏在了这里？”
王初站在顾禾的肩头，扇了扇翅膀，“线人是这么说的。”
之前顾禾也追捕过不少狐狸精。
胆子小的狐狸精，大多藏身于城内破庙或者郊外墓地那种僻静远人的地方，胆子大点的狐狸精，选择大隐隐于市，喜欢藏身在青楼画舫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这藏身在书院的狐狸精，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顾禾评价，“有个性。”
王初飞到顾禾面前，对顾禾说：“路我已经带到，剩下的事，得靠你自己了。”
妖管处有规定，为公平起见，工作人员只能监管，不能帮忙抓捕。他给顾禾提供消息，已经是违规之举了。
顾禾点头，拎着烤鸡，一跃而起，跳进了院内。
夜深人静，书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森森的风，吹动树枝，发出细碎的声响。
顾禾把烧鸡挂到了树上，撕开了包在烤鸡外的油纸。
油纸一没，烤鸡的香味倾泻而出。
林月舒的手艺很好，把烤鸡做的酥香软嫩。顾禾紧了紧鼻子，闻着浓郁的香味，心想要是今晚狐狸精不出来，她就把这只烤鸡给韩宁之送去一半。
顾禾藏到学堂的桌子下面，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没观察多长时间，顾禾便开始犯困。
韩宁之刚启蒙的时候，顾禾曾隐身跟着韩宁之旁听过一段时间。
刚启蒙的孩子，肯定会在学业上遇到很多困难。顾禾想着，她虽然没什么学习的天分，可到底活了几百年，理解起问题来，肯定比韩宁之一个几岁的孩子快些。她跟着太傅认真学，等以后韩宁之遇到难题的时候，她也可以辅导一二。
没想到，她失算了。
太傅讲的东西，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每次去上书房，不管她多精神抖擞，只要太傅一开口，她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肯定会睡死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天一般都大黑了，上书房里空荡荡的，一个活人都没有，只剩她一个隐身的妖怪，坐在地上，一脸懊悔地揉着睡觉时被压皱的侧脸。
许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她现在进到学堂里，看着类似的摆设，便不由得眼皮发重，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哈欠。
半个时辰后，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了院子里。
顾禾正困得里倒歪斜，看到那个黑影，她狠心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黑影站在暗处，顾禾看不太清，轻手轻脚地换了一个位置后，她终于看清了这位臭名昭著的通缉犯。
狐狸精长得都漂亮，眼前这位也不例外，妖艳的面孔，盈盈一握的腰肢，一袭绿衣，虽然看着清纯无害，可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
顾禾从袖中掏出匕首，握在手里，警惕的盯着那个狐狸精。这把匕首跟了她几百年，已有了些许的灵气。
狐狸精站在院子里，紧了紧鼻子，闻到了烤鸡的香味后，她兴奋的转身，顺着香味，看到了挂在树上的烤鸡。
狐狸精没多想，直冲烤鸡而去。
顾禾眉头微皱。
王初跟她说过，偷小孩的狐狸精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诡计多端，是个极不好对付的角色。可她瞧着，眼前这个穿绿衣服的狐狸精，不像是很有城府的样子。
难道这个狐狸精已经发现她了，想演戏引她出来？
顾禾一时摸不准情况，她没敢轻举妄动，握着匕首，往后退了两步。
狐狸精一把抓过烤鸡，扯了个鸡腿，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鸡腿，狐狸精开始啃鸡翅膀，没多久，一只不小的烤鸡，就被吃掉了三分之二。
顾禾忍不住小声感叹，“胃口真好。”
一直躲在暗处也不是回事，顾禾估摸了一下狐狸精的妖力后，一跃而起，脚踩着桌子借力，直接飞到了狐狸精的身后。
狐狸精啃的专注，完全没注意到顾禾。
顾禾脚尖落地的刹那，匕首直接横在了狐狸精的喉咙前。
锋利的刀刃抵在皮肤上，寒意透过皮肤，直达血液。狐狸精身体一僵，想回头，却被匕首逼得无法动弹。
顾禾说：“别动。”
狐狸精声音发颤，“你想干什么？”
顾禾回答，“妖管处的人，奉命前来捉拿你这个穷凶极恶的狐狸精。”
狐狸精听到这话，顿时放松了下来，她抬手，啃了口鸡肉，“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来抢我烤鸡的呢。”
说完，狐狸精淡定的打了个饱嗝。
顾禾，“……”
打饱嗝过分了啊！
第6章
顾禾问狐狸精，“你叫什么名字？”
狐狸精专注的啃着鸡骨架，听到顾禾的问题，含糊的回答了一句，“绿意，绿茵的绿，春意盎然的意。”
顾禾有些意外。
很多妖怪虽然已经融入了人类社会，但毕竟在大山里撒欢了几百年，野性难驯，幻化成人形以后，都跟她差不多，学问低到令人发指。
这个叫绿意的狐狸精很不一样，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很有大家闺秀那种知书达理的感觉。
顾禾，“名字不错。”
绿意嘴里嚼着肉，不方便说话，只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当作回应。
这次抓捕任务，顺利的有点过头了。
顾禾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绿意作为妖管处的头号通缉犯，被抓捕时，竟然连挣扎都不挣扎，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多半有诈。
不过审问犯人是妖管处的工作，她只负责抓捕，就算绿意真的在酝酿什么阴谋，被算计的也是妖管处，根本阴不到她头上。
顾禾拿出随身携带的捆妖绳，“你既然不挣扎，那我就直接捆了。”
绿意咬碎了一小块骨头，一边吸骨髓，一边随意的对顾禾说：“捆吧，捆吧，先捆腿，别耽误我吃烤鸡。”
顾禾无奈，“行吧。”
犯人都这么配合了，她出于礼貌，也得尊重一下犯人的想法。
顾禾蹲到地上，捆住了绿意的双腿，她手法娴熟，几下就捆了个结实。
捆完腿，顾禾起身，绕到绿意面前，试图去捆绿意的双手。
绿意正啃得不亦乐乎，察觉到顾禾的意图，下意识想躲。
腿被捆住了，躲不开，绿意只能往后蹦了一下，焦急的说：“等等，我马上就吃完了，你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啃完就跟你回妖管处。”
绿意已经啃了好半天了，鸡肉早就啃没了。
林月舒当时考虑到这个偷小孩吃的狐狸精喜食生肉，特意没把鸡烤到全熟。
没熟透的烤鸡，把鸡肉啃干净了之后，剩余的骨架上肯定会带着血丝。顾禾看着绿意手里那干净得跟白玉似地鸡骨架，没忍住，问了绿意一句，“骨头上的血丝都让你舔干净了，这鸡还有什么可啃的余地吗？”
绿意，“吸骨髓啊。”
说着，绿意冲顾禾挑了挑眉，“嘎嘣”一声嚼碎了一小节鸡骨头。
顾禾，“……”
哎呦，小牙挺利啊。
许是吃地高兴了，绿意一边吸骨髓，一边吟起诗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顾禾打了个呵欠。
吃个烤鸡而已，用得着这么高兴吗？
夜色愈发阴沉。
顾禾着急回去看韩宁之，就没去绑绿意地双手，直接用捆妖绳拴住绿意地腰，拽着绿意向院门的方向走去，“走吧，跟我回妖管处。”
绿意没法走，只能蹦。
顾禾在前面走，绿意在后边蹦得欢快。
顾禾轻笑。
知道的她是在捉妖，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她是闲着无聊，半夜溜僵尸玩呢。
绿意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深情的吟唱，“孤帆远迎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念一个字，往前蹦一步。
好好的诗，硬是被绿意念个稀碎。
念的再碎，也是在念诗。顾禾的眼皮开始打架，她为了清醒一点，开始跟绿意聊天，“你不是在看月亮吗，为什么要念跟江有关的诗？”
问：比听人念诗更困的事情是什么？
答：当然是跟人讨论与诗有关的一切东西。
一切！
顾禾连打了两个呵欠。
绿意敏锐的发现了顾禾的变化，她停下了吸骨髓的动作，也不蹦了，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顾禾的后脑勺。
顾禾一拽，没拽动。
她回过头，问绿意，“怎么不走了？”
绿意笑了一下，问顾禾，“你叫什么名字？”
顾禾，“我叫顾禾，顾是……”
完了，学问太低，根本文艺不起来。
绿意抢着问：“顾盼生辉的顾？锄禾日当午的禾？”
顾禾打了个哈欠，“对，就是这两个字。”
绿意浅笑，“顾禾，你一听到诗词就犯困是吗？”
顾禾警惕了起来，“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否定三连后，顾禾往前一步，想用捆妖绳捆住绿意的双手。
“来不及了。”绿意突然往后蹦了一大步，“有些事情，不是你否定了，你的身体就没有反应了。”
顾禾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刚才为了方便绿意吃烤鸡，根本没有绑绿意的双手。
绿意盯着顾禾，突然开口，“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不行，这么多字，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顾禾本来想顽强抵抗的，可耐不住她上下眼皮不听使唤，非要往一起凑。
绿意那边没有停，继续热情高涨的念着一首顾禾完全听不懂的诗。
这哪是诗啊，分明是安神药。
还是烈性的。
顾禾握着捆妖绳的手，慢慢开始打颤，身体摇晃了几下，她为了稳住身形，缓缓地蹲了下去。
事实证明，人就是一步一步走向堕落地，蹲下的刹那，顾禾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诱人的声音：睡吧，趴到地上，好好睡一觉吧。
绿意跟着蹲下，动作迅速地解开了绑住自己的捆妖绳。
看到顾禾正在天人交战，表情挣扎的厉害，绿意笑了一下，顺势帮了顾禾一把。
她一手扶住顾禾的肩膀，一手托住顾禾的腿弯，动作轻柔的把顾禾放到了地上，“晚安，小白菜。”
顾禾睡梦中还不忘回了一句，“我不想当白菜。”
绿意笑了笑，拿起捆妖绳，把顾禾捆了个结实。
忽然，一个苍老凶狠的声音，从绿意身后传来，“她可是妖管处的人，你不会打算直接放了她吧？”
绿意，“那你打算怎么办？”
“大卸八块，扔到妖管处的大门口，让那个新来的处长也知道一下，我们不是好惹的。”苍老恶毒的声音，肆意飘荡着，让本就森然的夜色，更显诡异。
绿意起身，淡淡的说：“是你不好惹，你可别忘了，是你胁迫我帮你做事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没那么瓷实。”
“我不管，我要把她大卸八块，我要把她剁成白菜丝。”
绿意看着顾禾漂亮的脸蛋，摇了摇头，“她身上有半妖的气味，你就算再狠，也惹不起半妖的。”
“不可能，半妖只是一个传说，我活了一千多年，从没见过半妖出世。”
绿意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现在有了。”
……
一个时辰后，顾禾从睡梦中醒来。
天还没亮，街上空无一人。
捆妖绳上带着强大的妖力，她试了一下，根本挣脱不开。
背靠冰凉的石板路，抬眼便是稀疏的星辰。
绿意吸完骨髓之后，也没收拾，直接把一堆鸡骨架仍在了她的脑袋旁边。
顾禾本来感觉挺丢人的，可是细想想，自她开始替妖管处做事以来，做的丢人事多了去了。
这次被捆事件，连前五都排不上，顶多算是一般丢人。她认识王初许多年了，两人之间甚是默契，要是中午之前她不能把狐狸精押到妖管处，王初就会知道她出事了。
所以，等就对了。
等王初发现异常，等王初扇着小翅膀来解救她。
顾禾闲着无聊，开始观赏天上的星辰。
她在暗地山谷时，总愿意坐在山洞口，安静的观赏着变幻莫测的夜空。
虽然暗地山谷浓荫蔽日，但她那时有一个妖力高强的朋友，那个朋友总会想办法帮她驱散掉树妖的枝桠，让她的目光，能穿透层层屏障，看到最澄澈的夜空。
正当顾禾观赏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顾禾一下就慌了。
抓捕不成功，反而被犯人捆住扔在大街上，这种会被全京城妖怪笑掉大牙的丢人事，都没能让她心慌。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让顾禾臊得只想打了地洞钻进去。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干女儿，韩宁之。
做家长的都这样，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丢人，但绝对受不了在自家孩子面前跌份。
韩宁之脸上没多大表情，她蹲到顾禾身边，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在看星星？”
顾禾硬着头皮回答，“对。”
反正不能承认自己被人算计了。
韩宁之的目光，落到了那堆鸡骨架上，又问：“你喜欢吃烤鸡？”
这都什么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