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觉得有人会这么对待自己的朋友。
南雪把他送到小区门口就离开了,然而,周舒桐刚走到家门口,便接到了乐一一的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是着急:“你问到什么了吗?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妹妹都是提示关机,陆时也找不到她。”
“别担心。”周舒桐在门前的秋千上坐下,“舅妈把她的手机没收了,没事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舅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们以前是朋友。真的想知道,得去查一查。”
“还是算了吧,妹妹说以后会告诉我们。”
“明天她会和我哥一起到白芙山玩,有什么事都等她回来再说。”
“我也想去……”
“下次吧。”
周舒桐突然想到今天在咖啡厅里,南雪说想让千芽到国外念书。
不过还是得经过千芽同意才行。
只是不知道,她这一次会不会答应。
还是先不告诉乐一一吧,不确定的事,别闹的人心惶惶。
晚上,陆时躺在床上看着手机辗转反侧,手机屏幕停在与千芽的聊天页面,每隔十几秒刷新一次,可是却一直没有回复。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今天去按她们家的门铃也没人在家,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是很难过。
凌颜说她以前也被欺负过,所以才会随身带着药膏是吗?
陆时手机放下,手臂横挡在自己眼前。
要是能早认识她就好了,就能保护她了。
白芙山在距离B市三百多公里的邻市边界,是个风景毓秀的好地方,翠环青山。最重要的是,白芙山里的青山寺,是佛教圣地。
至于为什么会来呢?
因为周舒言放寒假特别无聊,然后又听说青山寺祈福特别灵,所以就想着到寺里求个签顺便旅个游,让菩萨保佑家里人身体健康。
千寻特别感动,然后第一个表示不去,剩下两个,就更不用说了,肯定不去的。
无奈,他只能把软萌软萌的千芽带上。
也顺便让她祈求身体健康,学业进步什么的。
毕竟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真是,全身写着抗拒。
今天早上他们天还没亮便出发,前往白芙山,经过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来到山下。一行三人吃了个热腾腾的汤面,正式往青山寺前进。
一路上,阳光明媚,绿草莹莹,行人来来往往。
周舒言感慨道:“还好你们陪我来,不然我都没机会来到这里。”
深呼吸一口气,“空气真好。”
南雪笑了笑,“不是应该说还好你带我们来才对嘛?”
“都一样都一样。”
原本的计划是星期六来在青山寺里住一晚,然后星期天回B市,但由于计划提前,周舒言运用他那颗完美承袭自家父亲智商的聪明脑子,改变了行程——
变成星期天到隔壁的古镇游玩半天。
又多加了行程,他对这次的白芙山三天游无比期待。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来到青山寺气势磅礴又古香古色的大门口。
寺庙总会给人一种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的敬畏感。
千芽站在门口,抬头看着青山寺的门匾,微微叹了口气。
随后,跟在南雪后面,踏进寺里。
青山寺里有给香客们准备的住处,但每个星期只有在星期五到星期日的时候开放,且只挑选五位,全凭运气。
周舒言历来就有狗屎运,这次报名时已临近结束,他都不抱着被选上的念头,却在星期四那天被通知选中了。
佛曰,甚是有缘。
僧人把他们带到一个小院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几位客人,斋饭在午时,到时会有人来带路。”
周舒言双手合十:“阿弥托福,谢谢您。”
数学课上,乐一一虽然眼睛盯着黑板,但是手指间跳跃的圆珠笔和越皱越紧的眉头,无一说明她压根没在听课。
“我的直觉告诉我,凌颜有事瞒着我们。”
——这是下课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在周舒桐看过来时,她继续说:“凌颜肯定还知道别的,没告诉我们!”
又想了一会,乐一一站起来,“不行,我得去问清楚。”
说完,拔腿就往外跑,周舒桐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消失在教室门口。
等她再次回来,已然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只听她喃喃道:“妹妹这么久到底是什么过来的。”
说着,还红了眼眶。
周舒桐没听到她说什么,却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震惊不已,“怎么了?”
乐一一转过头看着他,眼泪在眼眶打转,“原沁一直认为她哥哥是因为在手术前和妹妹换了主刀医生,所以才导致她哥哥死在手术台上。”
她刚刚跑去问凌颜,凌颜在全盘托出后,说:“明明千芽也是个受害者,却被迫变成个加害者,原沁那个人真是让老子倒胃口。”
周舒桐被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吓得不轻,“所以她才追到B市就为了给她哥哥讨个公道?”
这事很蹊跷,先不说换了主刀医生出了人命的事,就说千芽当初脑袋里神经上的纤维瘤,只是因为头痛发作所以到了可以切除的时候,也并不是棘手的手术,且请的医生已经是全国顶尖,为什么要换医生?
一旁的乐一一说:“而是妹妹好像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任由原沁欺负。”
周舒桐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千芽不肯开口说话是以为自己间接导致了原沁哥哥的死亡,因为愧疚。
以为父母是为了自己活着所以换了别人的医生,他们是为了自己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
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为自己而消失,这样的心理阴影之下,千芽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完全没办法想象。
言简意赅用文字向舅舅说了这些事情后,周舒桐把手机收好,心在曹营身在汉地听着课,导致老师讲的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手机在课桌里震动了好几次,周舒桐知道,是千钰打的电话。
舅妈和小芽在深山的寺庙里,没有信号,舅舅联系不到她们,肯定会打电话来询问情况。
平常以上课为目标的少年,如今却在心里祈祷着下课铃声快些响起。
终于,悦耳的音乐声在少年的耳边响起,一贯淡定的班长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手机从后门跑了出去,讲台上的老师甚至还没喊下课。
一阵震动自手心传来,周舒桐连忙按了接通,那边先是传来机场独有的背景音,而后响起千钰的声音:“你微信里说的是什么情况?给我仔细说说。”
周舒桐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完,包括他的猜想。
那边静了几秒,千钰开口:“主刀医生在手术前交换了这件事是事实。”
周舒桐心里“咯噔”一声。
千钰继续说:“不过,是原家父母请求我们换的,还与医院、我们,签订了三方协议。”
千芽自十二岁那年第一次晕倒送去医院被确诊神经纤维瘤却被告知瘤子太小,要是现在切除成功几率不到百分之五,只能等它长大一些或是出现头痛症状才能进行手术,千家上上下下便如临大敌到处找医生,生怕这个唯一的小女孩有什么闪失。
那段时间,南雪和千钰只接了一些简单的工作。
直到千芽高一开学没几天的一个上午,南雪正在超市采购食物,刚拿起一盒樱桃,便接到了来自千芽班主任的电话,那头的语气着急的不行:“千芽晕倒了,我们在中心医院,您赶紧来吧。”
南雪吓得把购物车丢到一边,急匆匆的往外跑。
所幸,一路绿灯,否则她肯定会不计后果的闯红灯。
手机在副驾驶位响个不停,她也没理。
来到医院,千钰已经在VIP病房里。
见到她来,千钰的语气里难掩激动:“医生说等女儿醒过来再检查一下,如果身体条件允许,就可以做手术了。”
“真的吗?”南雪红了眼眶。
“真的。”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人儿小小的呢喃了一声,两人瞬间屏住呼吸,以为她要醒了,等了一会也没见她睁开眼睛,两人提起的一口气慢慢放下。
讨论的声音小了些,南雪说:“我们找全国最好的神经科医生来给宝贝做手术吧。”
“现在的安医生就是全国顶尖的医生,你忘了吗?他还是你老师推荐的呢。”
“对哦,抱歉,我太激动了。”
下午两点多,千芽醒来,还没吃任何东西就被带去进行一系列的检查。南雪负责陪同,千钰负责买些她可以吃的东西,等她们回来。
一个小时后,南雪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千芽回到病房。
千钰忙把吃食打开,招呼她过来:“安医生说你可以多吃一些维生素,我给你买了草莓和车厘子。”
又打开另外一个袋子,“还有你喜欢喝的牛肉汤。”
千芽笑得眯起眼睛,声音软软糯糯的:“谢谢爸爸。”
南雪把她推到小桌子前,笑着说:“看到吃的就这么开心,真是一只小馋猫。”
千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让她坐下,“体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明天上午就能出来。”
大概是脑子里的神经瘤要开始刷存在感,在千芽身体指数有一项不达标后,频频发作,每一次发作都能疼得她尖叫连连,南雪心疼得眼泪汪汪。
幸好,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只发作一两次,但每次发作都能要了千芽的半条小命。
在那段时间,她在下去花园溜达的时候,结识了与她有着同样病痛比她年长两岁的原旭,还有与她同龄且在一所高中念书的原沁。
所以在医院待调理身体的那一个月也不是特别难熬,白天有南雪专门请的老师来上课,也有父母陪着,下午原沁放学了会来医院跟他们讲学校里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在头痛发作后的几天突然没办法说话,千芽想,她可能会更开心一些。
对此,安医生解释道:“是因为神经瘤长大,压住了主管语言区域的神经,但只要手术切除就能恢复。”
起初,千芽只能在纸上阐述自己的意思,觉得很不习惯,但慢慢地,也就顺手多了,有时还会觉得文字比语言描述来的更准确一些。
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千芽的身体指数已经达到可以进行手术,而原旭也一样,当初他就是因为太消瘦怕支撑不住,如今胖了十几斤,比原来气色好了许多。
后来得知两人手术竟然在同一时间,都觉得很有缘。
就在手术前三天,原家父母突然找到南雪和两位主刀医生,提出了希望换主刀医生的要求,因为原旭的神经瘤更加棘手,如果是安医生主刀,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所以才会放下面子来求她。
当时来陪同做手术的千寻立刻就替南雪拒绝了。
这万一换了,把自己家的姑娘折腾没了谁来赔?
后来,原家父母声泪俱下,南雪也有些不忍心了,如果今天换成是她,她也会这么请求对方。
但是,自己的女儿也得活命……
和安医生说了自己的想法和顾虑后,他说:“千芽的神经瘤不棘手,虽然在神经上,但是和平常手术差不多。你也不需要想这么多,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不到最后一刻,没人敢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成功。”
虽然他也希望能挽救两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但是他现在是千芽的医生,就得为她负责任。
南雪紧紧皱着眉头,自己的女儿自然高于一切。只是……脑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原旭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
第二天,安医生在美国的老师带着师弟回国来到医院,碰巧南雪到办公室去找他的时候,顺便认识了。
在得知她女儿是因为神经瘤住院,秉着医者父母心,老人家嚷嚷着要去视察病情。
无奈,安医生只能把病房号告诉他,并嘱咐自己的师弟看着老师,别让他吓到小姑娘。
他们离开办公室后,安医生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南雪说:“原旭的手术,没有与您差不多的医生可以做吗?”
安医生如实告知,“全国与我一样研究神经瘤变异的医生没有多少人。”
有也是没能到可以做手术的地步。
“您老师……”
安医生无奈的笑,“他不是研究这个方向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老师愿意帮我女儿做手术,我可以答应换主刀医生。”南雪眼里名为希望的光更亮了些。
她知道女儿的手术不棘手,但是谁都不敢给她一个百分之百的肯定千芽能恢复健康。
如果是安医生的老师,说不定有更大的把握。
南雪的声音急切:“不管费用多贵我们都愿意支付。”
安医生说:“可是……老师已经不做手术了,这几年来他只是在一旁辅助师弟,非紧急情况,他不会出手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或许你可以请我师弟主刀,楚医生副,我师父在一旁。当然,我只是提建议。”
最后,真这么实行了,签好了三方协议,原家父母恨不得给他们跪下。
到了真正做手术的那天,千芽这边强强联手异常顺利,皮特医生出来对南雪和千钰说:“手术很顺利,神经瘤成功切除,但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手术是否真的成功。”
“谢谢您。”
而另一边,原旭在十几个小时后,宣告死亡。
南雪和千钰很惋惜,但人死不能复生。
几个月后,千芽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恢复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她再也不愿意开口说话,就连性格也变了许多,之前爱笑的小姑娘变成喜欢一个人待着,每天上课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南雪还特意带她去找了好几个心理医生,谁知,千芽不配合不作为,医生说什么都没用,她就是静静地坐在那,一动不动。
无奈,南雪只能和千钰商量。“女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不然我们趁暑假带她出去旅游散散心吧?”
千钰沉默半晌,“小寻跟我提议过,让我们搬到B市。不然我们问问女儿的意见,她要是同意转学,我们就到B市生活,换个新环境重新开始。”
南雪有些为难,“宝贝的朋友几乎都在这,她会同意吗?”
“问问吧。”
南雪和千钰跟她说了这件事后,千芽几乎是在下一秒点头答应,毫不迟疑。
……
千钰揉了揉眉头,“我当初怎么就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周舒桐问:“换医生的事只有你们知道吗?”
“只有院长,几个医生还有我们双方父母知道。”
周舒桐算是捋清了,千芽准备手术那段时间和父母他去过一趟A省,远远见过一次楚医生,是个看起来很有经验的医生,比安医生要年长一些。
大概是原沁觉得千芽换走了比较有经验的医生,所以导致了原旭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