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小少爷吓晕了而已。”温子枫这样安慰了宁轩，保险起见又走过去亲自把了林瑜的脉，确定林瑜没事后让人把他抬到了隔壁的病房。
“这小崽子……”宁轩虚弱地笑，想到林瑜刚刚威胁自己的样子，还觉得这家伙变得自己都要不认识了，没想到他还是自己的小瑜，自己那个小时候见自己摔倒腿磕破皮都要吓哭的宝贝弟弟，“人长高了，胆子还是没大。”
“小少爷胆子够大了，现在才晕，”温子枫脱力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我也快了。”
温子枫见宁轩已经能说话开玩笑，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了，也不知是他绐宁轩注射的药物起效了，还是因为那一口稀释过后的柑橘信息素。
信息素一直是医学上最难的一块领域，因为一千种人便有一千种对信息素的感应能力，太难定论。温子枫其实不太希望答案是后者，因为若是那样的话，假如这两人能好好在一起，宁轩本可以少受多少罪。
——谈涵十几年来在信息素上对宁轩的影响，让omega的身体对他的气味敏感到连仿制的人工信息素都排斥的地步，按常理说，就连建立标记链接的伴侣都不会在信息素上对彼此有这般影响力。
从另一方面看，若谈涵能陪宁轩度过孕期，有alpha的信息素在，宁轩大概会是世界上过得最舒服的孕omega。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至于吗？”宁轩笑，这时才发现地上还坐着几个，一下子乐了，“行了，我不就是疼晕了。”
温子枫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发出一声叹息，又闭上。
“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朕松绑。”宁轩扭头瞪了温子枫一眼，同时在心里嘟嘖一一疼晕挣扎两下多正常，哪里至于这么小题大做。
温子枫垂下眼，“先绑着吧，以防你短时间内再抽搐。”一一如果真那样的话，基本上便救不回来了。
宁轩一愣，而后提了下唇角，苍白地笑了笑，“我子痫了啊。”【注】
温子枫肩膀一沉，“嗯。”
宁轩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总算知道一屋子人为什么会吓成这样了。
——产褥感染、产后出血、妊娠合并心脏病、子痫，产科四大死亡原因他本以为自己可怜的凝血功能大概要让自己占一样产后出血，没想到他能占两个。子痫发作起来极其吓人，这么想来，小瑜能坚持到自己被抢救过来再昏倒，确实已经足够勇敢。
“辛苦你了，子枫，”宁轩说，又扭头看着站在他床边和坐在地上的几位医护人员，“都辛苦了，这事别主动给老爷提，让林总给各位发奖金。”
宁轩扭头看了眼监护器，看到小豌豆状态良好后心里一松，“子枫，刚刚我被救回来一次，已经是走大运，若再发作一次，就别管我了，看好小家伙的胎心，安排手术，取出来。”
“滚！”温子枫瞪眼，“我告诉你，就算你断气了，我也只会关注你，给你做心脏复苏直到双手残废，让孩子憋
死在你肚子里，你敢死！”
病房里的几名医生护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一一这话，有损医德啊，有损医德。
“你问问他们到时候会管你那小崽子吗？”温子枫抬手一划，指了指站着、坐着的几位，“谁敢让林二少爷在林氏医院出事。”
宁轩笑笑，知道温子枫是故意这么说好让自己心里提着一股气，他正准备回一句玩笑，整个腹腔突然又痛了起来。
温子枫看见宁轩突然浑身紧绷，以为他是真的子痫再次发作，和在病房里的几位医护人员一起吓得脸色惨白，正准备再次抢救，就见宁轩咬着牙往外艰难地挤字。
“没……唔……没事，宫缩。”
温子枫大呼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搞死了。
宫缩虽然没有子痫吓人，但发作起来也相当要命。宁轩紧咬牙关，汗如雨下，痛得止不住挣扎扭动起来，有约束带绑在身上，看起来极其可怜，让温子枫觉得这人是在受刑。
“嗯……我觉得有……啊……有半分钟了……子枫，子枫！”宁轩一边在宫缩喘息，一边对温子枫喊。
“轩哥，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疼，马上就过去了，忍忍。”温子枫过去拍了拍宁轩的肩，等宫缩过去后抬头看监护器，发现宁轩这次疼了四十三秒。
疼痛暂时停歇下来后，宁轩抓着温子枫的手腕，他大口喘了几次气，而后皱眉对温子枫说，“太久了……子枫，再这样我受不住，你看看开指。”
于是温子枫又给宁轩指诊了一次，“四公分。”
“都这个点了……才四公分。”宁轩叹气，一屋子的人也跟着愁眉苦脸一一子痫发作应该尽快结束产程，否则极其危险。
宁轩担心小豌豆被自己连累，抬头跟温子枫商量，“不行还是剖一一”
“你闭嘴，”温子枫打断，抬头对助手说，“去叫几个alpha护工过来。”
200不要死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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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分。”
宁轩躺在病床上，听到几个小时如同上刑的努力后，才换来不到两公分的开指进展，悲哀地叹了口气，衬得他本就惨白的脸几乎失色到透明。
温子枫心情不比宁轩轻松，他摘掉手套，抹了把额上的汗，绐自己两秒钟时间调整心态，而后扭头看向站在床尾的护工，“再扶二少爷起来走走。”
“不走了……”宁轩轻轻闭上眼睛，生理性泪水瞬间从眼角挤出，落在枕头上发出轻响，“子枫，不走了。”温子枫虽然用了“扶”这个动词，但在刚刚过去的几小时里，宁轩几乎是被alpha护工们从两边架起来在地上拖着走的。
子痫发作后需要尽快结束产程，宁轩不能剖宫产，只能靠自己生下来，无奈之下温子枫只有让他下地走动试图加快开指进度。
虽然宁轩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却也不得不拖着笨重的身体借用alpha撑着自己的力道慢慢往前迈步。
小豌豆牵着五脏腑拼命往下坠，宁轩觉得自己的脏器通通移了位，耻骨痛得他想去撞墙，腰部几乎已经断了。
宁轩头晕眼花，浑身没有一处是舒服的，每往前走一步，浑身的疼痛便又加深一度，淤青红肿的膝盖传来的疼痛和其他身体部位的痛相比，反而最轻。
——这是在宫缩间歇时的情况。宫缩来时，是温子枫唯一不会督促鼓励宁轩往前迈步的时候，因为即便他早狠下心，也看不得宁大少爷痛到浑身发颤，呜咽低吟的模样。
到后来，宁轩连痛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宫缩一来，他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温子枫只好让护工把他抬到床上暂时休息。
“还是有进展的，轩哥，起来再走两步，你就当是为了小豌豆，再拖下去，对它不好。”温子枫走到宁轩床头，低身看着他。
“不走了，”宁轩掀起眼皮，满眼水汽，眼神没有焦距，“对它不好的话，就剖吧，子枫，我不想再走了。
他又闭上眼睛，用气声哼，“太疼了……”
温子枫鼻子一酸一一这是小豌豆存在至今，宁轩第一次喊疼。
温子枫吸了下鼻子，有一瞬间真想直接给宁轩的肚子剖开算了，好将他从这几个月来的酷刑彻底解救出来，但他终究不舍。
换谁，又能舍得？
“再走一个小时，好不好？就一个小时。”温子枫轻声问。
宁轩沉默了一秒，而后摊开放在床外侧的手心，“刀绐我，我自己剖。”
温子枫叹了口气，“轩哥，你也想让小豌豆至少有一个亲生父亲陪着它长大，是不是？”
宁轩眼眶一红，心想：是啊，另一个……已经注定不会陪在小豌豆身边了，它只有自己了。
“扶我起来吧。”宁轩睁开眼。
温子枫扭头绐了护工们一个眼色，两位alpha立刻过来扶宁轩下地，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支撑住了宁轩和小豌豆全部的重量，才让宁轩勉强站直。
“唔……”宁轩竖起身体便感觉到腹内的小豌豆又往下猛地一钻，他疼得额上起了一层新汗，缓过这口气后刚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宫缩便来了。
更为强烈的疼痛几乎夺走了宁轩所有力气，他翻了个白眼便往下栽，两个护工紧紧撑着宁轩的肩臂，快要把他的胳膊拉脱臼也没能把人扶稳。
“抱床上！”温子枫连忙说。
宁轩紧咬牙关，疼得想在床上抱着肚子打滚，又没那个力气，近一分钟的宫缩过去后，临产的omega瘫在床上轻轻喘气。温子枫看宁轩进气多于呼气少，又拿罐子节省地给他吸了几口信息素。
“子枫，再指诊。”宁轩终于攒够了说话的力气一一他觉得自己刚刚疼得身体要被撕裂了似的，这说不定是个开指取得显著进展的信号。
温子枫戴上手套探了宁轩的宫口，而后肩膀一沉，没告诉宁轩开指情况。
宁轩苦笑一声，已经从温子枫的沉默里知道了答案。
“你们先出去吧，辛苦了。”温子枫扭头对护工说，他摘下手套坐在床头，看着宁轩面色沉重，没再提让他下床走动的事情一一他们都知道这个方法行不通了。
宁轩：“不走了。”
温子枫：“嗯。”
宁轩：“再走的话，宫口没开，羊水便要先破了。”
温子枫眨了下眼睛，又呆呆地“嗯”了一声。
“准备动手术吧，子枫。”
这回温子枫没再说话。
“不是已经备好足量的血袋了吗？你别这幅模样，又不是说我一定会死。”宁轩提了下唇角。
“你少安慰我，”温子枫皱眉，双眼通红，“给抽血时留下的针眼止个血，都他妈费劲成那样。”
“真小气，你就不能假装信我一下，”宁轩又笑，没心没肺的模样好像他们只是在提今天换一家餐厅吃午餐，而不是换一种会让宁轩丧命的分娩方法这般沉重的话题，“你说我有能够自然分娩下小豌豆的可能时，我就假装信你了，你没有礼尚往来，不厚道。”
温子枫很想配合宁轩笑一下，如宁轩期望的那样缓解此刻凝重的气氛，但他实在做不到。
“几点了？手机绐我。”宁轩说。
温子枫转身去拿，顺便在肩头蹭了把泪，宁轩假装没看见。
“都这么晚了，”宁轩看着手机屏幕笑了笑，心想那自己还真是痛了蛮久的，“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又宫缩了吗？”温子枫皱眉。
宁轩摇了下头一一他的宴会开始了。
“对我的情况来说，剖宫产手术大概需要多久？”宁轩问。
“怎么？”
“等等再手术吧，”宁轩抓着床侧扶手，为下次宫缩做准备，“我不想今天开刀。”
“为什么？”温子枫问。
宁轩不答，而是说，“你让人去看看麻醉师和持刀医生的精神状态，累了的话让他们现在休息，午夜再过来手术。”
温子枫又愣了几瞬，而后恍然明白过来一一今天是谈涵的生日。
说得更明白一些：宁轩不想死在谈涵生日这天。
温子枫扶着额头，半天憋出一句，“我还以为你想走得痛快一些。”
宁轩闭上眼睛没说话。
“你觉得自己避开他生日这天没命，他就能高兴了？”温子枫轻笑一声。
宁轩仍沉默着，在温子枫以为他不会接上这句话时，他突然开口，好像刚刚安静的时间被他拿去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头几年里，大概会挺难过吧，谈涵看着冷漠，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大学和他在食堂排队，接到高只代过我们几节课的老教师病逝的消息，都能让这家伙吃不下午餐，”宁轩将脸往枕头里偏了偏，藏着眼角的水迹，“但慢慢会好的吧，说出来俗，但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何况……”
何况还有比自己更了解谈涵、认识他更久的青梅在身边，有的事情，有的人，谈涵总有一天会忘了的。
温子枫见宁轩没说下去，也没追问，“确定今天不做手术？”
“嗯。”
“确定想再疼几个小时？”
“嗯。”
“好，那我上扩宫器了。”
“不让你白疼。”
宁轩光是听到那三个字便觉得自己的骨头已经碎了，“子枫，会出血的。”
“出血量会比剖宫产少，还有机会抢救过来。”
“别试了，我挺不过去，信息素也不够了，”宁轩看温子枫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叹了口气，“不想让你更揪心本来不想说，子枫，我已经疼得发热了。”
温子枫低声咒骂一句，而后又说，“行，那更不能剖宫产了。”
宁轩苦笑，“你还非想要我在走之前把各种罪都受一遍？子枫，我……真的疼怕了。”
温子枫心里一绞，顿了一下后点头，“只要有一丝能让你活下来的希望，我都想试，轩哥，对不住，你再忍
忍。”
宁轩一噎，被温子枫话里的某三个字折煞得心口滴血一一已经被他以及将会被他牵扯进来的所有人里，明明只有他该说那三个字。
今夜燕城的市心格外热闹，谈氏酒楼前宾客盈门。
市心的商业街区地价极高，通常来说并不会有人选择在这里建酒店，但人有钱到一定程度后便不在“通常”之内了一一谈家在这里建酒楼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接办、举行大型活动。
比如自家alpha独子的生日宴。
在今夜之前，谈氏只对邀请过来的媒体告知过谈氏会在少爷的生日宴上宣布他担任谈氏总裁的消息，谈涵的婚讯一直保密到宴会开始之前。
因此当主持人宣布这一消息，谈涵牵着董珂的手上台时，整个大厅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惊呼声和喝彩声。
谈父看着前排老股东们黑漆漆的脸色，在心里笑，知道自己再把徒弟往高层提时，没人敢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