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怀着忐忑不安,做出了这一桌子菜,看到夏栖鲸和时屿相处得和普通朋友一般,才拾回了一点安心,能够勉强安慰自己,夏栖鲸没有受欺负,他们原本就是朋友。
这一刻被女儿直白地撕裂一切遮羞布,这场交易的本质赤裸裸地摆在这个四口之家的饭桌上。
巨大的羞愧一下子把她击倒了,只能勉力靠在丈夫身上,无声抽泣。
夏栖鲸狠狠瞪了夏止桑一眼,连忙抽了纸巾去安慰周毓玲。
夏止桑也有点慌了。
但母亲这下的反应,反而证实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测。
她咬着唇,狠狠跺了下地面:“夏栖鲸你简直是……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她敏锐得像只灵敏的猫,突然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弓起腰背,全身是进攻的姿态:“是房里那个,是不是?他就是那家的alpha?”
夏栖鲸轻轻拍了拍周毓玲的背脊,帮她顺气。
转过头,没好气地说:“我的姑奶奶,你去补一补你的脑洞好不好,房里那个就是我同学,我带人家回来吃顿饭。好家伙,你是真厉害啊,一筐筐话往外抖落,就差拿大喇叭喊了,这都快把咱家这点破事抖干净了,你让我以后脸面往哪儿搁。”
夏栖鲸语气轻松,似乎房间里的真就是自己一个普通同学。
夏止桑没有立刻打消怀疑:“真的?那怎么这么巧,这人以前从没见你带回来过,怎么签合同的事儿之后,突然就多了这么一个朋友。”
夏栖鲸翻了个白眼:“我学校那么多朋友,还要一个个给你报备?你干脆不要上学了,天天跟着我、监视我跟哪些人交朋友好啦,不知道的还以为女朋友查岗呢。”
夏止桑哼了一声:“谁要监视你。”
她脸色微红,是刚才激动的,也是被夏栖鲸揶揄的。
夏栖鲸啧了一声:“都跟你说了,什么合同,没有的事,爸另外找到朋友帮忙了。你看把妈气的,还不快道歉去,姑娘家家的,一天到晚这么凶,哪辈子才能嫁出去。”
夏止桑以牙还牙:“你放心,肯定比你早。”
她原本就是受父母娇宠长大的,看到母亲被自己气哭,自己也慌得不行。
只是刚才还在气头上,拉不下面子,所以故意强撑着,不肯低头。
这下误会解除,别别扭扭地走到母亲跟前去,又去搂着母亲讨饶撒娇了。
……
这一通闹腾下来,吃完晚饭的时候,都快九点了。
夏栖鲸要和时屿回校外的别墅,当然有夏止桑在场,他是不敢这么说的,于是含糊地说学校有门禁,怕回去晚了舍管阿姨不肯开门,得赶紧走了。
他和时屿站在门口,时屿礼貌周全,再次感谢了夏父夏母今天的热情款待,对夏止桑也点了点头。
夏止桑有点尴尬。
她虽然脾气火爆,但在众人面前一向还是骄矜高傲的小美女的一个。
今天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拍着桌子大吼,完全不顾形象,传出去怕是要吓退一批追求者。
为了消解尴尬,只好又去找夏栖鲸出气:“都怪你,我还以为你真签那合同了呢。”
夏栖鲸打太极:“一天到晚瞎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那么容易就把钱挣了,以后我干脆不要上班啦,专职去跟人家假结婚,轻轻松松月入百万。”
夏止桑噘嘴:“谁让你不早点说,我就心想,你明明是为叶哥哥才努力考上金湖大学的,怎么可能才过了一年多,就跑去和一个陌生人结婚。”
时屿的身形不易察觉地一顿。
夏栖鲸瞥了他一眼,心里暗骂夏止桑这嘴怎么跟漏勺似的,舀一勺漏半勺,堵得都没她漏得快。
连忙打断夏止桑:“行了行了,再说下去没完了,我们要走了,再晚赶不上地铁了。”
……
两人从居民楼走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不好走,夏栖鲸很自然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提醒时屿脚下有水沟,或是一块松动的石板,要注意避着走,不然一踩溅一裤子水。
时屿慢慢地跟着他走,一直没吭声。
一直走到胡同外边儿,夏栖鲸远远看见时屿那辆车了,知道不用挤地铁了,心里还挺高兴的。
特自然地去拉车门,结果拉不动,于是自然地看向时屿,等他解锁。
时屿手里慢慢地转着车钥匙,却没有开锁,而是绕了个弯,也向车这边走过来。
夏栖鲸还没明白:“那边不好走?”
胡同口儿有时会有单车停在这儿,就得搬一下。
时屿依旧是没说话。
走过来,走得越来越近,直到逼得他站直身体,后背贴紧了车窗。
时屿微微垂着头,眼睛比夜空更深,眼尾内敛,不出声地凝视着他。
夏栖鲸有点不舒服地挪了下后背,下意识想逃离:“干嘛……”
时屿直接伸出手,手臂修长,不轻不重地搭在车顶上,轻轻松松拦住了他的去路。
夏栖鲸莫名其妙:“你不热啊?”
时屿的手臂慢慢圈紧,收拢了,直到手指摸到他的后颈。
下半身也越贴越近,甚至向前挪了半步,紧紧地把他顶在车身上。
这下夏栖鲸真的有点火大了,刚想伸手推拒。
时屿一低头,咬住了他的耳垂。
不疼,但是是很有攻击性、很露骨的那种咬法,甚至报复地用齿间磨了磨他的耳骨,又在柔软的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
夏栖鲸:“????!!!!”
他用尽全力把时屿一推:“你神经病啊!”
时屿差点没站稳。
很快又站直了,重新又贴上来,抓紧了他挣动的手腕。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前所未有的冷漠语气道:
“‘那家人肯定心怀叵测’,‘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签了合同肯定也会使劲占便宜,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原来这就是你家人对我们家的真实想法?”
夏栖鲸张口结舌:“……你都听见了?”
夏止桑气急败坏下说的那些话,他本来还寄希望于门关紧了,时屿应该听不到的。
没想到根本就是一字不漏,清清楚楚被人家听见了。
夏栖鲸顿时心虚了:“我妹妹瞎说的……你也知道,她年纪小,上学早,很多事不懂……”
时屿看着他:
“那‘叶哥哥’呢,难道也是瞎说的?”
第29章 耳朵不能随便咬的
夏栖鲸一愣:“那只是我们家以前对门的一个邻居。”
时屿:“你妹妹说你是为了他考金湖大学的。”
夏栖鲸:“这只是以前的一句玩笑话……你爸妈不会这么说么,比如邻居家有成绩很好的哥哥姐姐,爸妈就会让你把他作为榜样,好好学习,也去考他的大学。”
时屿抬头看了看居民楼:“他住在你们家对面?”
夏栖鲸:“现在不在了,很久以前搬走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时屿:“你妹妹不是嫌我不是好人吗,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家眼里的好人是什么样子。”
语气和平常很不一样,冰冷的,带着压抑的攻击性。
夏栖鲸被咬的耳垂还在隐隐作痛:“我真的没有这么想……我妹妹叛逆期来得比较晚,又正好撞上家里的变故,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夏栖鲸心想,原来是迁怒。
没想到时屿这么冷静自持的人,也会迁怒。
都怪夏止桑口不择言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时屿却没有立刻放过他:“这么说,那位叶望,现在也在我们学校了?哪个系的?”
夏栖鲸很快地摇摇头:“他几年前就毕业了,我跟,我们家跟他也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我初三那年他们全家就已经搬走了,现在对面是空的,没有人住。”
时屿:“没有联系,那你怎么知道他几年前考上了金湖大学。”
言下之意是,你们分明就有私下联系,或者你一直在偷偷关注他。
夏栖鲸脑袋隐隐发痛。
他有一种被刑事审讯的错觉,仿佛坐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暗屋里,四周漆黑,只有面前一道刺眼的灯光从上而下,打在后脑勺上,缓慢地灼烧他的大脑。
逼得人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于是他委婉地说:“他家以前在这里住了很久,我们这一批小孩儿都是一起玩着长大的,哪天家里大人不在家,也会互相去串门蹭饭。我们不联系,总还有其他邻居和他家有联系的。”
时屿:“青梅竹马?”
夏栖鲸听出了那么点冷嘲热讽的意思,又不明白时屿的不满从何而来。
明明他都不认识叶望,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想来想去,大概还是生气夏止桑的那番话,又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于是只好找些别的由头,来表达不满。
这么一想,夏栖鲸就明白多了。
夏栖鲸:“改天我让夏止桑亲自跟你道歉……但是你刚才咬我做什么。”
耳垂还在隐隐作痛,夏栖鲸怕疼怕苦怕考试怕麻烦,虽然能理解时屿的不满,但还是要鼓起勇气,为自己的耳朵伸张正义。
时屿:“没什么,想咬就咬了。”
夏栖鲸:“总得有个原因吧?”
时屿:“因为你惹我生气,这还不够吗。”
夏栖鲸:“你生气了可以揍我一拳或者跟我打架啊!为什么要咬耳朵,我从没见过人报复人是咬人耳朵的。”
时屿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那你现在见识过了。”
夏栖鲸又开始头疼了。
不远处传来不轻不重的狗吠声,大概是附近的居民出来散步遛狗。
夏栖鲸怕遇上熟人,小声央求道:“先进车里好不好,进车里说……外面有点热。”
其实夏末的晚上一点都不热,人站在风里只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时屿沉默片刻,放开他,退后两步,解开了车锁。
夏栖鲸松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钻进了副驾驶座。
时屿很快也上来了,不过只是关上了门,没有发动车子的意思。
夏栖鲸谨慎地关上车窗,确定外面不会听到里面说话了。
忖度了一下,道:“你真的……没感觉到咬耳朵有哪里不对劲吗?”
时屿;“没有。”
夏栖鲸:“你以前也咬过别人吗,特别生气的时候。”
时屿摇摇头:“没有,我不太生气,特别生气的时候可能就看书或者打球吧,或者去练舞室,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
夏栖鲸瞪大了眼睛:“那你干嘛咬我。”
时屿理所当然:“因为这儿没有书也没有球可打,也没有练舞室。”
夏栖鲸:“……”
完美的闭合链,无懈可击。
夏栖鲸彻底被他打败:“所以你真的就是因为生气所以咬我?你真的没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吗?”
时屿转过头来看着他:“不然呢?咬手腕?还是脖子?”
夏栖鲸扶额:“果然是这样……”
他猜想,因为信息素寒症的缘故,时屿对alpha和omega的交往界限毫无所觉,也没有一般的敏感度,所以才会做出对omega咬耳朵这样暧昧不清的事情,自己却还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惩罚。
时屿说话的时候挺能撩的,也挺会掌握尺度,看上去和一般的alpha没什么区别,很可能是在长大的过程中有意模仿了其他alpha的行为,来掩饰自己的寒症。
但一旦涉及到具体的交往细节,肢体语言,时屿没有目标可以参考了,只能全凭直觉。所以才会表现得类似于一个未分化的小孩子,做出暧昧和过于亲昵的事情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在他眼里,咬一个omega的耳垂,很可能和捶一下对方后背没什么区别,都只是一个表达情绪的方式罢了。
所以之前他拜托他帮忙打抑制剂,他才会谨慎地问他“这样算不算瞎撩”“以后也可以做这种亲近的事吗”。
这下,夏栖鲸终于把逻辑理顺了。
夏栖鲸把这些事解释给时屿听了,尽量叙述得逻辑清晰,简单易懂。
时屿安静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
期间眉毛有些微的扬起,不易察觉,很快又强行压下去,嘴角不知为什么也隐隐的抽动。
等听完,右手捂着嘴巴,背过身去咳了一声,然后才又转过身来,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这样。”
夏栖鲸很得意,没想到自己也有智商碾压学霸的一天:“对吧,你刚刚那下真的吓我一跳,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大喊抓流氓了。也就我,沉着冷静,临危不乱,关键时刻还能保持理智,推导出问题所在。”
时屿轻轻给他鼓掌:“厉害厉害,要是你不说,我还一直稀里糊涂的呢。”
夏栖鲸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也还好啦,主要你从小到大对这方面很钝感嘛,所以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时屿微微皱起眉头,苦恼道:“问题找出来了,可是接下来怎么解决,我根本意识不到什么不该做啊。”
夏栖鲸:“看看书?找找教程什么的。”
时屿摇头:“没有哪本书能真正教会人和人相处的。”
夏栖鲸:“问问彭启?你们俩不是哥们儿嘛,正好他也知道你寒症的事,你以后想干什么事之前,先问问他能不能干。”
时屿:“我也没办法二十四小时跟他待一块儿啊。”
夏栖鲸:“那……”
时屿微微垂下头,低声地,有些伤感地说:“我长这么大,也没有几个真正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