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镇，笼罩在一片光明的金色里。
几个呼吸的声音，魔法阵淡去，时间和空间重新恢复流转。
有镇民疑惑地摸着脑袋说：“咦，我刚才想说什么？”
“啊，我忘了给吾神神殿上漆。”
“伊丽莎白，你往前一步，你要撞着小娜娜了。”
“伊莱亚斯老师？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连阿尔伯特也晃了晃脑袋：“小娜，你别过来，这边太乱了。”
天瀑哗啦：“……”
今天也是被契约者蠢哭的一天。
娜娜莉神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咦，他们全都忘记了呀？！
她欢喜地去抓伊莱亚斯大手：“爸爸……
然而这一眼，娜娜莉就愣住了。
伊莱亚斯面色苍白，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唇紧紧抿着，额头冷汗渗入鬓角，从鬓角沿着脸沿，浸进衬衣高领里。
伊莱亚斯的情况很不好。
娜娜莉无措地拉着爸爸冰冷的手，想也不想，转头就朝阿尔伯特喊：“哥哥，你快来！”
奶声奶气的小嗓音里，充满着浓浓的无措和哭腔。
阿尔伯特瞬移过来：“小娜？”
娜娜莉语无伦次：“爸爸，爸爸……看爸爸……”
阿尔伯特伸手就要去扶伊莱亚斯：“怎么回事？”
伊莱亚斯抬手，避开阿尔伯特的碰触。
“没事，”伊莱亚斯再睁眼，蓝色眼瞳疏离淡薄，“我没事，娜娜莉不用担心。”
猜测到一二的天瀑幸灾乐祸，哗啦啦的翻滚。
天瀑：“哼哼，光明这具化身要崩溃了。”
作为神明，特别是像光明这种强大意志，法则不允许真神之体进入大陆。
即便有信徒祈祷神降，降临的也只是化身而已。
只要是化身，力量就有限，在力量耗尽之时，化身就会崩溃。
阿尔伯特讶然，他条件反射地看向娜娜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娜。
这会时间，伊莱亚斯已经恢复过来。
娜娜莉重新感受到了爸爸掌心的温度，可她仍旧不放心。
小娜娜软软的说：“爸爸，娜娜带你回去休息，你不舒服要跟娜娜讲，娜娜会用治疗魔法的。”
她浑然忘了，自己的魔法都是爸爸教的。
伊莱亚斯点头，两次停止时间和空间，还将整个镇子里的生物洗去记忆，这样的能力，已经超过了这具化身的极限。
化身，面临崩溃的边缘。
碍于法则对大陆的保护，光明降下完美化身后，距离下一次神降化身，是有时间限制的。
每一次的完美化身神降，对大陆空间来说，都是一种撕裂。
整个大陆，是被空间壁垒保护着，就像是大陆外面有一层护盾，而神明的完美化身神降，则需要在这层护盾上撕裂出一道口子，才能进入大陆。
光明的力量太强大，能降下完美化身的次数更是有限制。
小信徒年纪还太小，需要精致的照顾和细心的保护，只有完美化身有这能力。
“爸爸小心，这有块石头，你要跟着娜娜的脚印绕过去。”
娜娜莉牵着伊莱亚斯大手，慢吞吞地绕过拳头大小的石头。
她嘀嘀咕咕，啰啰嗦嗦，为爸爸操碎了心：“爸爸慢点点，走这边不吹风。”
“爸爸累不累，你坐这里休息会。”
“爸爸你低头，娜娜给你擦汗。”
……
小信徒絮絮叨叨，此时的伊莱亚斯在她眼里，简直就像是水晶娃娃般脆弱。
伊莱亚斯rua了把娜娜莉小呆毛：“娜娜莉不用这样，我真的没事。”
“爸爸骗人！”娜娜莉气呼呼地鼓起腮帮，“爸爸又要换化身了对不对？爸爸总是换，你肯定会好累的。”
娜娜莉不太懂化身的事，但她用自己的逻辑试着去理解。
最后就是，换来换去爸爸肯定累坏了！
伊莱亚斯：“……”
娜娜莉想爬爸爸腿上坐着，可又担心累着爸爸，便小心地抓着爸爸胳膊。
小手手软软地搁大手上，肉嘟嘟的轻轻摩挲着掌心。
娜娜莉皱了下小鼻子：“爸爸说过，要像其他小孩子的爸爸那样，陪着娜娜，要去画画赚金币给娜娜买小裙子，日曜日带娜娜去森林里打猎……”
这些都被小娜娜牢牢地记在心里，她扁着小嘴：“我喜欢爸爸现在的样子，不想爸爸换来换去。”
虽然爸爸当兔兔的时候，娜娜可以在毛茸茸的手心里睡觉。
还有小人爸爸，可以被娜娜揣在衣兜兜里。
可是……可是……她还是最喜欢现在的爸爸啊！
娜娜莉说不明白，但她就是觉得，现在的这具化身，才是真的爸爸，以前的那些，都不像爸爸的。
伊莱亚斯眸光微动，像三月春风吹拂过后，漫天洒落的桃花缤纷。
神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温和，温和的宛如汩汩冒着热气的温泉水。
光明神指腹掠过小信徒湿润微红的眼尾。
神低声说：“好，你不喜欢我就不换。”
伊莱亚斯低头，在小信徒眼睑落下轻吻。
神：“因为你，我会保护好自己。”
长卷像小扇子的睫毛颤了两颤，娜娜莉轻轻按住小心口。
她不懂，为什么听了爸爸的话，被爸爸亲了一下后，小心脏里像滚进了好多只小猫猫，喵喵叫唤着开心到翻肚皮打滚。
她现在也想，在爸爸怀里滚来滚去！
仿佛看出小信徒的心思，伊莱亚斯勾了下嘴角，弯腰一下将娜娜莉抱起来。
娜娜莉惊呼一声，猛地抓住爸爸的衬衣衣襟。
伊莱亚斯：“想举高高吗？”
娜娜莉眼睛一亮，大声回答：“想！”
被小信徒的快乐感染，伊莱亚斯轻笑了声。
他手臂一扬，将娜娜莉高高的举起来，然后在她的惊呼声中，把人稳稳地搁在右肩上坐好。
伊莱亚斯本来就人高腿长，娜娜莉坐在祂的肩膀上，视野就更开阔了。
她惊叹地哇了一声，欢喜极了。
两人不紧不慢回庄园，娜娜莉完全将重建神殿一事给忘在了脑后。
不过，那样的小事，光明神根本不在意。
神殿什么的，交给其他人去处理，小信徒，只用和光明神在一起就够了。
“真的这样就够了吗？”冷淡机械，但又稚嫩的童音，在神的耳边倏地响起。
迈脚进庄园的伊莱亚斯脚步微顿，祂没有停下脚步，只挥了下手，点光在五指间一闪而逝，紧接着祂带着娜娜莉走进庄园
“啪”空气中，像是有谁挤破了小水泡。
跟着，那道充满矛盾感的童音，又在伊莱亚斯耳边响起——
“你的信徒，要死了。”
第065章
“你的信徒, 要死了。”
伊莱亚斯脚步再次顿住，并且祂的面容冷厉，像深秋冻人的冰霜。
娜娜莉牵着爸爸, 一边进门一边说话。
爸爸不走了, 她拉了两下没拉动，小娜娜疑惑回头：“爸爸？”
伊莱亚斯眉眼肃杀：“出来。”
祂朝身侧的虚空猛地一拍, 像是拍在水晶琉璃上，发出轰的一声响。
娜娜莉吓了一跳，用力抓紧了爸爸的手。
虚空震动, 激出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
紧接着，一个矮墩墩身形, 穿着黑色马甲小西装的小男孩就出现在虚空里。
小男孩估计只有六七岁的模样，面颊还带着嫩气的婴儿肥, 但他绷着脸，完全没有表情，感受不到人气。
伊莱亚斯那一掌，没有留力气，小男孩皱着眉头, 为身体传来的疼痛反应，感到不适合和陌生。
“你的胳膊崩溃了。”小男孩如是说。
伊莱亚斯垂眸，右臂半截胳膊, 此时呈现半透明, 似乎下一刻就会像尘埃一样消散。
然而下一瞬, 虚化的胳膊凝实，状若平常。
小男孩眉头皱得更深了：“你……”
伊莱亚斯冷冷地看对方一眼：“法则新神？”
小男孩抿起小嘴，点了点头。
法则是光明神沉睡的那三千里，诞生的新神明。
他和其他的旧神不一样, 不是由创世母神创造的物种，而是大陆法则，根据需要孕育而生。
所以，他其实比任何神明，都要更接近法则本身。
伊莱亚斯抚摸着小信徒金发：“娜娜莉，能帮我准备一杯蜂蜜水吗？”
娜娜莉点头，她看看法则，又看看爸爸，提起裙摆哒哒去找管家。
支开了小信徒，伊莱亚斯眼神瞬间冷凉，祂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仿佛不具备任何人类的感情。
“你知道什么？”祂问法则。
法则：“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伊莱亚斯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走。
法则：“你洞悉万物的过去和未来，你应当也看看信徒的。”
伊莱亚斯站住脚，却没有回身：“看或不看，都和你没关系。”
法则：“吾为法则，公正无偏见，万物都遵照法则定下的规矩发展，没有谁能改变。”
法则要说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说完后，法则看见软糯糯的粉团子，捧着杯蜂蜜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
她在看到伊莱亚斯的时候，脸上表情一松，并咧开了大大的笑脸。
身影消失在虚空里之时，法则依稀听到奶气的声音——
“爸爸，甜水水来了，娜娜给你吹过了，不烫的哦……”
奶糯、绵软，带着让人心尖发软的甜意。
伊莱亚斯一口饮尽蜂蜜水，祂弯腰将奶团子抱起来。
娜娜莉到处瞅，没看到刚才那个小男孩。
她对着小手指头，慢吞吞的说：“爸爸，刚才的是谁呀？”
伊莱亚斯眸光微闪：“不重要的人，你不用认识他。”
娜娜莉唔了一声，立马就将人给丢在脑后不管了。
伊莱亚斯回到书房，将小信徒抱大腿上坐好，低声说：“我给你读故事吧。”
娜娜莉动了动，在爸爸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得听爸爸读故事。
不过十来分钟，娜娜莉毛茸茸的小脑袋往下一点，靠在爸爸臂弯里，竟是睡着了。
“公主用魔法，打败了邪恶的黑暗女巫……”伊莱亚斯慢慢没读了。
祂依旧保持拿着故事书，抱着小信徒的姿势没动。
好一会，伊莱亚斯放下故事书，将小信徒横抱起来，轻轻放到玫瑰花纹的描金沙发里。
娜娜莉睡的很熟，每次听爸爸读故事，她总会打瞌睡。
奶气的粉团子，像樱花般嫩嫩的小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粉粉的小舌尖，还有微末晶莹的口水挂在嘴角。
又长又卷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可爱得让人想要去戳一下。
伊莱亚斯就坐在小信徒身侧，垂眸看了她良久。
管家几次想要送茶水甜点进来，在门口见伊莱亚斯身侧投落的身影，莫名的管家又退了回去不敢打扰。
从上午到晌午，一直到娜娜莉这一觉快要睡醒了。
伊莱亚斯缓缓抬手，微凉的指尖落在小信徒眉心，神力丝缕抽出。
从前，小信徒的过去被认为屏蔽，神查探过，不曾看到任何东西。
这一次，却很不一样。
光明神清晰得看到，小信徒的出生，咿呀学语蹒跚走路。
小信徒半岁，小信徒一岁，小信徒两岁，小信徒三岁……
一直到，小信徒四岁。
她的一生过往，都明明白白的展现在神的面前。
跟着是神眷家族危机，小信徒惶惶不安，只看着家里大人来来往往，讨论争吵。
争吵的最厉害之时，所有人都看着她怀里抱的守护灵兔子卜卜。
神听见——
“那是最后一只守护灵，金苹果不能再诞生守护灵了。”
“没有守护灵的神眷，宛如入狼群的羔羊。”
“必须离开东大路。”
“去西大陆，穿过天瀑，我们去西大陆……”
小信徒很不安，也很害怕。
然后，神就看到了，对小信徒来说无比残酷的一幕。
伊莱亚斯皱起眉头，这样子的娜娜莉，让神心疼坏了，恨不得发动禁咒，进行时光回溯，抱一抱小信徒，让她可以依靠。
后面的记忆，伊莱亚斯都有参与。
祂浏览的很快，目不转睛的将小信徒的过去看完。
金色的过去线一直顺着命运往前，进入到未来线，金色逐渐变淡，最后在小信徒四岁半的时间段，彻底断掉。
再往前，小信徒没有未来。
伊莱亚斯怔住，指尖落在娜娜莉眉心，许久都收不回来。
神最偏爱的小信徒，没有未来！
光明神不想相信这样的事，受到诸神祝福，受到光明百般宠爱的小信徒，怎么可能会没有未来？
然而，伊莱亚斯将小信徒的过去和未来又看了无数遍，娜娜莉的未来线仍旧是断裂的。
伊莱亚斯指尖不自觉颤抖，化身浑身上下，体温逐渐退却，变得冰冷而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