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挠后脑勺:“她哪里奇怪?”
时逢笑扭头,表情认真:“她之前活蹦乱跳在齐天寨也就呆过三天,后面都是伤重卧床,今天竟然闭着眼睛都能把飞渺山五个山头的大致地理位置画出来,你说怪不怪?”
八喜吃惊道:“她如何知晓的?”
“显然是人家聪明呗!”时逢笑又将话题绕回去,“五个月前,你们以为我落了水失了智呢。今天怎么又旧话重提了?”
八喜经她这么一说,脑中回想起来五个月前的事。
那日她跟她家小姐一起去主峰后山打兔子,结果小姐失足跌下了大芝河。
齐天寨几乎倾巢而出,最后在山脚的溪流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时逢笑。
把人救回去后,时逢笑总是嚷着头痛,并对很多事都记不太清。
后来时家众人急不可耐,直到时逢笑噼里啪啦抖落出了时家众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诸如大少爷在何时被她发现患了痔疮,二少爷在赌局作了几次弊,三少爷洁癖严重被她捉弄吃过坏掉的食物,又或四少爷藏了春宫图在房中哪个柜子,大当家背地里埋怨过二当家脾气火爆等等……
当时大家看大当家被二当家追着满正气堂跑,也就渐渐打消了对时逢笑落水后遗症的疑虑和担忧。
可事后,近身伺候的八喜慢慢发现。
她家小姐不似从前那般天真烂漫脑中无物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细节,她没告诉时家人。
那便是,小姐突然变成了左撇子!譬如刚才,小姐动手打她,便是用的左拳。
心里这样想着,她便将话说了出来。
时逢笑双手环抱在胸前,朝她逼进了两步。
八喜看她笑得有些邪,心头惊慌起来。
“小小小姐,你要做啥?”
时逢笑嘿嘿嘿笑着,猛地一把拉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肩膀和堪称完美的锁骨,吓得八喜整个人往后仰,并飞快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瞧见了吗?是不是你小姐?嗯?”
八喜挪开两根手指,从指缝瞧了过去。
时逢笑的左边锁骨之下,有一个月牙形的淡红色胎记。
她陪着时逢笑长大,对着胎记再熟悉不过。
“呼——吓死了,我还以为小姐是……是……”
“是冒名顶替潜入齐天寨的间谍杀手,被你发现然后要杀人灭口?”
八喜局促:“也也也不是……”
时逢笑勾唇痞笑,重新穿好衣服:“间谍杀手守着齐天寨整日斗鸡走狗,刚才白夸你变聪明了是不?”
八喜噘嘴:“哼,那小姐现在是换了个人似的嘛!”
时逢笑转头瞧了瞧窗外:“起风了,去把窗关了吧,没发现这姑娘有什么可疑之处,先救人再说。”
八喜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过去依言关窗。
时逢笑瞧了瞧她的身影,心中有些怅然。
她是落水后醒来的,还接受了原主所有记忆。
事后过了半月,她玩够了之后,也偷偷从来的那地方跳下去过。
可惜她前世是个会水的,不仅没有重新回到自己那个时代,还被料峭的春寒冻得发了几天的烧,喷嚏鼻涕不断,折腾了好些天才痊愈。
说不定,她在那个时代,已经被鱼刺卡死了,她的亲人、朋友,为此伤心难过。
而她自己,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她便慢慢接受了这崭新的人生。
若不是今天八喜旧事重提,她都快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了……
她不是时逢笑,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有些不甘心,可这都是命里的定数,冥冥之中,或许老天眷顾她上一世的碌碌无为,派她过来这里重活一回。
带着现代人的思想活在这落后的古代,时逢笑苦笑一声。
老天还真是,眷顾她呢。
整好衣衫,时逢笑出门去叫醒郭瑟和唐雨遥。
在郭瑟未把人救过来之前,时逢笑也将八喜提到的疑虑跟唐雨遥说了一遍。
唐雨遥却并不赞同,只道:“别担心,南风是我母后给的人,不会背叛我。”
得了唐雨遥这般说辞,时逢笑也就暂时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只是候在一边,凝神沉思。
南风醒过来的时候,天边破晓。
郭瑟忙了一整夜,困顿不堪。
时逢笑打着哈欠把她送回了屋,回头又喊走了八喜跟她一起去唐雨遥的房间休息,她十分贴心留给唐雨遥主仆二人单独说话的机会,南风受的伤极重,想必路上艰难,能活着见到唐雨遥,自然有很多话想跟唐雨遥说。
等人走光,南风气虚却想起身行礼。
唐雨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
南风声音沙哑道:“为助殿下脱身,属下万死不辞。”
唐雨遥面无表情地问道:“事办得不顺?”
南风缓慢眨眼:“未能成功盗出国玺,也未能成功救出太子殿下,属下该死。”
唐雨遥脸上未见失落之色,这么长时间,她似乎早就料想到了,只淡淡道:“无妨,北月和西雪二人呢?”
南风闻言垂泪:“被赵显嘉的人抓走了,尚且不知生死……”
唐雨遥抓紧了膝上的手:“她二人姿色不凡,怕是难逃厄运。”
南风哑着嗓子继续道:“当初殿下临危不乱如此安排,两位妹妹天资聪颖,若能逃出生天,定会前往齐天寨寻您。”
唐雨遥道:“你伤重,好生休养。”
南风连日奔波,身上又伤得极重,早已精疲力竭,若不是被八喜撞见,怕会死在路上,她欲开口问唐雨遥救她的人去了哪,唐雨遥却亲手给她掩好被子,然后坐到一旁静默不言了,见唐雨遥神色困倦,南风没继续说话,既顺利汇合,那之后再亲自道谢也好,如此想着,她安下心来,跟着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觉再醒来已是黄昏,郭瑟给南风换了药,窗边飞来一只白鸽,扑打着翅膀稳稳停在了窗桓上。
众人此刻尽数围在时逢笑房中,眼见着白鸽进屋,八喜欢天喜地跑过去将鸽子抓了进来,郭瑟便道:“齐天寨信来得真快。”
八喜点点头,关了窗留下鸽子,昨日她回齐天寨,时慢特意交代,以后便已此鸽来回传信,省得她跑。
她将小竹筒里的信递给时逢笑,时逢笑展开一看,猛地拍桌激动道:“成了!遥遥果然好计策!纪枢那铁憨憨回锦城去了!”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最好的消息。
郭瑟伸手招来笠儿:“去楼下,安排晚膳加一壶酒罢。”
时逢笑高兴道:“要一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去金平咯!有一大波甜甜日常向您袭来!
☆、笃定心意
一月后,韶官城十里之外。
临近黄昏,遥远天幕上,火红云霞染出大片绯色柔情,翻滚的火烧云层层叠叠,金光自九天而来倾斜直下,将高耸城墙镀上一席盛装。
四通八达的官道两旁,古老的枫树枝繁叶茂,枫叶此时已经红透,一跃入眼帘便装点出浓浓秋意,大风席卷而至,官道上大片落黄被风卷起,漫天飞舞的枫叶萧瑟争鸣。
“嘚驾!!!”扎了羊角辫的八喜赶着一辆六乘马车,直奔韶官城去。
马车行过之处,车轮碾碎一地铺得厚厚的落叶,风动,复又将方才路面上留下的轱辘银基尽数卷走,无一余留。
血色残阳下,官道尽头的树木渐渐消失,一排整整齐齐的矮木屋、一方巨大湖泊,双双落入落入八喜的眼中,让她眼前一亮的倒不是湖和木屋,而是木屋前矗立的一根粗大柱子,柱子上挂了面破旧的旌旗,旗帜上有“驿站”二字。
她心道:“可算有热食能下肚了!”
再抬眼望去,矮屋被天边余晖笼罩,倒影狭长歪歪扭扭拉扯在湖面上,湖上金碧辉煌,波光鳞鳞,稍远些的地方,水天共色,马车越行越近,水天相接处满眼金色,渐渐令人分不出何处为天何出是水,一瞬天地,一念人间。
八喜自小长在齐天寨中,还未曾见过如此震撼的场景,眨了眨眼,心中‘哇’地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软纸地图,仔细寻找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看了片刻,她便“吁——”声勒马,转身撩起车帘,一颗圆乎乎的脑袋钻入其中,随即言笑晏晏看向时逢笑道:“小姐!离韶官城还有十里,外面极美,有一处驿站,要不今夜就在那里歇了?”
马车内除了时逢笑之外还坐了另外五位姑娘,空余之地非常有限,时逢笑方才打盹儿之际,心思飘忽,正打算把头靠去唐雨遥肩上。
谁知她还没得逞,八喜就停下马车钻了进来,这简直是坏人好事,叔叔可忍婶婶都忍不了,她睁开闭合的双眼,猛地瞪向八喜:“歇什么歇?我看你是饿了!”
“嘿嘿!小姐懂我!”八喜笑开,学着时逢笑平时的动作挤了挤左眼。
“去去去,这不就十里了,今天中秋,韶关城里肯定有灯会!到了再吃!”时逢笑摆手赶人。
“小姐!”八喜努嘴撒娇。
“没戏!听我的!”时逢笑继续阖眼,并不买账。
“咕咕——”笠儿肚子叫了,也跟着抬头可怜巴巴地望向时逢笑。
郭瑟见时逢笑并无松口之意,及时打岔道:“赶了一下午的车,大家都累了,不如就在驿站歇息吧,今日十四,明日才中秋。”
时逢笑听她所言,恍然大悟,自己又把日子给记岔了,面上有些燥,急忙扭头去看唐雨遥,唐雨遥背靠在马车上,兀自闭眼打坐根本没理会她们交谈。
她顿时松了口气,为了挽回颜面般道:“那就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量多极为真理,刚好咱们七个人,同意住驿站的举手!”
笠儿八喜两人,立即飞快地把手高高举了起来,接着郭瑟才慢条斯理举了手,时逢笑正要高兴四比三去城里,没曾想,素来随大流什么都可以的东花,此刻禁不住八喜的挤眉弄眼小动作威胁,也慢吞吞地举起了手。
八喜立时欢呼:“耶!住驿站!”
时逢笑抿唇,朝东花丢去一记白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怒其不争。
然她并没失落太久,马车停到驿站前,众人下车,时逢笑一看外面的景致,惊呆了,她脑中直直冒出一行镶金嵌玉的大字。
——华夏山河美如幻!
时逢笑这些日子以来,整个人围着唐雨遥打转,在外几乎寸步不离,此刻唐雨遥已经跟随众人一路往驿站里走,见她没跟上来,便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回眸将目光看向她,语调平淡地问道:“是有不妥?”
秋风习习,天高水阔。
驿站水榭之畔,白鸥与孤鹄齐飞,晚霞共百舸争流。
时逢笑眼底,那浅蓝衣衫的姑娘回眸一瞬,她便乱了心跳,倩影翩跹,容颜清丽,唐雨遥的长发随风而动,与身后景致自成书画三千,她的天地全都为其醉倒。
那一刹那,她突然明白了何为心之所向。
“画面太美,迷了眼。”她朗声回答,并向唐雨遥露齿甜笑。
“走了。”唐雨遥朝她伸出了手。
时逢笑欢天喜地小跑上去,握住那只光洁柔软的手掌,紧紧握住,跟她并肩去追前面的几个少女。
一行七人鱼贯而入,进到驿站院内。
院里金盏菊开得正茂,秋风抚动花朵发出清冽花香,香气钻入人的鼻孔立时沁人心脾。
花团锦簇之下,深衣老者带了个身强体壮的活计从中走出,他朝着陆陆续续入内的年轻姑娘们稽首作揖,苍老的声音带了喜悦,话道:“今日八哥叫得欢实,说有贵人到来,老朽便备好热食等着,还真等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郭瑟还上一礼,欠身道:“扰您清净了,驿站今日客多么?”
老者微笑,再次稽首:“都赶着去韶官城过节,今日冷清了些。”
郭瑟接着道:“那正好,烦请安排四间厢房,在一处最好。”
“正好有一处院落,共四间厢房,院中有凉亭一方假山几处,还算风雅。”
“有劳!”郭瑟话毕,时逢笑牵着唐雨遥才走到她跟前。
她一转头,便见二人手又握到一处去了,虽这些日子以来实属寻常,可却依旧灼眼,她匆匆别开脸,忍下心中落寞,等着老者领路。
老者侧身让到一边,伸臂相邀。
那个跟在他身侧的伙计却一见唐雨遥便呆若木鸡,脸上挂着憨憨笑容,歪着嘴喃喃道:“真真真……真真美……”
八喜在一边跳起来空出一只手,一巴掌拍疼他的后脑勺:“真真是谁?你口水快掉地上了大哥!”
老者闻言立即拽了拽伙计的胳膊,瞪他一眼,骂道:“死小子,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准备晚膳,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