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清楚得很，她来，只为求知。
过了许久，等解应语从实验室出来，顾念并不在。
她笑盈盈的问组员：“咱们的小师妹呢？”
大部分人都视顾念于无物，刚开始还偷偷打量，真忙起来还真没留心她去哪了。
解应语也没多问，她也并不是真的关心。
午饭时间，课题组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们排着队说说笑笑，走进去才发现顾念已经站在了取餐口前。
“师妹，咱们这个食堂，不收现金。”
说着，解应语扬了扬手里印着照片的一卡通，“要不要师姐帮你买单？”
轮到顾念点餐，她指着早就看好几样菜，迅速挑选。结算时，从脖子里掏出簇新的门卡。
‘滴——’
顾念拿着荤素搭配的餐盘，走向解应语：“谢谢学姐关心，我已经办好了。”
顾念说着，就近挑了张桌子坐下，她按照从左至右的次序，一口米饭一口菜，心无旁骛。
大家都没想到，顾念会在无人理睬的情况下先去办了手续。
解应语听着大家的议论，带头坐在了顾念对面：“顾念，你的卡怎么办的这么顺利？”
回忆他们刚到时，为了办手续跑上跑下，好一番折腾。
对比之下再看，此时的顾念气定神闲，越发觉得她并没有废什么力气。
顾念依旧保持惯有的咀嚼速度，吃完青菜后抬起头。
“我来报道前大概一周，给负责办理手续的老师递交了资料。我通过邮件咨询了办理过程，并且和她预约好了时间。”
她从来不做没准备的事。
用筷子捻起盘子里最后一粒米，顾念端着空盘起身：“各位，失陪了。”
她离开后，桌面上整洁干净，不残留任何油渍或食物残渣。
一举一动，挑不出分毫差错。
解应语紧握筷子，低着头和盘中青菜较劲。
这和她所预想的，太不同了。
她以为，再见面时，顾念至少会因为在她的地盘上而低头。
故意晾着她也是为了挫挫她的锐气。
可非但没等来求助，更没想到顾念早已为自己解决好了一切。
这感觉，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堵在胸口，无处宣发。
成功录入实验室指纹后，顾念找了个僻静地坐下。她拿出关了静音的手机看了看，发给林森的微信，依旧处在没有回复的状态。
距离上次联系，已有两周之久，一想到这里，顾念的双肩微微下垂。
自从林森调到无信号不通邮甚至缺乏电力供应的驻防区，他们之间的联络就因为情况特殊，全凭缘分进行。
每当林森能去到有信号的地方，才能借机给顾念拨一通电话。
每当有队友进城，才能帮他寄出厚厚一摞盛满思念的信件。
半年过去，顾念已经习惯。
习惯发出的微信没有回音，习惯收取信件却无法回信的单方面沟通。
眼看没差多久就要进行下午的工作，顾念呼出一口气，给林森发微信——
“我今天来报道了，一切顺利。生态所绿化特别好，含氧量充足。”
“午饭油麦菜放了蒜，但是因为我必须摄入纤维和维生素，所以还是打了一份。”
“吃蒜的时候，有些勉强。”
林森不在，没有人会迁就她的小挑剔。
想了想，顾念忍不住又发了一句：“林森，我好想你。”
发完顾念收起手机，没再翻看。
暂时冒出的颓唐随着飘落的树叶留在原地，站起身，顾念无所畏惧。
按时进入实验室，顾念自觉站在人群外圈。
他们这支直接和张教授联系在一起的科研组，属于二组。
科研一组和张教授的科研成果直接挂钩，而二组，则偏重于硕士以及博士生的培养。
解应语拿着分组名单，一个个念着，他们需要为一组提供基础数据。
成员们根据解应语的分工自由组合，唯独新来的顾念落了单。
解应语拿了些数据记录表格，对顾念说：“师妹，其实师姐也不想第一天就给你派活儿。”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表格放在了顾念手边的桌子上。
“为了照顾你，师姐专门挑了些操作简单的实验给你。一个暑假过去，得让你找找感觉。”
顾念拿起表格看了看，解应语所言非虚。
都是些相当简单的实验，只要懂实操过程，连高中生都能做。
但有一点是……
“就是比较费时，操作程序繁琐。”
解应语说得坦荡，丝毫没有瞒着顾念的意思。
“你能做，对吧？”
顾念看了看，样本挺多。算了算时间，怎么都得加班到十一二点了。
但她并不是因为害怕加班就拒绝的性格。
顾念毫不犹豫在登记表上签名，接着进入实验区。
她一个人给样本分类，做好样本培养后还得兼顾记录。
整个下午，反复穿梭在实验室里，格外忙碌。
直到夜幕低垂，顾念核算出最后一组数字。这时候她才发现，实验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只有白炽灯安静作伴。
下班了，顾念抬手揉着僵硬的脖子，长按开机键，开机动画伴着悦耳铃音。
刚连上网，微信提示音就渐次响了起来，接着，短信涌了进来，反复提示着在顾念关机的时段里，有一个号码反复呼叫过她。
看了看号码，顾念手指微颤，手心冒汗。她按下这组烂熟于心的号码，伴着嘟嘟声心脏狂跳。
就在她以为终究还是要错过时，电话接通了——
“星星！”
那人的声音醇厚清晰，如果微风穿林。
作者有话要说：1-星星的新地图，开启了
2-人不想变成熟，也会被环境逼着成熟，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保护你的骄傲，支持你合理的特立独行，一定是非常幸福的瞬间
恰好，林森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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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念森57
说是失而复得, 并不是很恰当。
只是低落之时通话却被接通，那一瞬，顾念的情绪起伏明显 。
她鼻子发堵, 声音不稳：“林森, 林森。”
听筒中信号时有时无, 声音断断续续。
“星星，入学第一天怎么样？”林森从兽医院门外的台阶上站起身。
寒夜如霜，他顺着安静的小路走着, 影子在孤灯下被拉的好长。
行至信号稳定区, 他站住, 丝毫不在意这里是风口，夜风正疾。
“我很好，”顾念呼出一口气, 眼睛快速眨了眨，“就是刚加完班, 不太好打车。”
“通话不要断, 我陪着你。”林森抿唇, “这次有足够的时间陪你坐车，陪你到家, 不要怕。”
顾念来不及细想, 倒豆子般问：“你不在驻地？这个时段很冷吧？有好好吃饭吗？”
每次通话, 顾念都很珍惜, 她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
“一个多小时前，一只受伤的雕飞到了队里。”
那时，林森正打算休息，站在窗前亲眼看着大鸟坠地。
“我们没有救治它的条件，就带着它到兽医院。”
不知具体品种的雕进了手术室, 林森负责等待动物保育相关负责人来接应。
“那我得谢谢这只大鸟，”顾念脚步不停，往人流车流密集，且灯光明亮的大路走。
“感谢它找到你，从而你有空给我打电话。”
闻言，林森轻笑一声。
“打到车了？”车门开关声清晰，林森问了一句。
“对，”车里要暖和的多，顾念放松了些，“我现在住的地方距离所里不过二十分钟车程。”
顾念单独找了房子租住，她并没有选择和陌生人住在一起。
“我采购的时候，买了舒适的拖鞋给你。”顾念看着窗外夜景，眼里的光随着路灯忽明忽暗。
“买了保温杯给你。”
“买了睡衣给你。”
就这么细细碎碎说着，顾念走过坏了过道灯的黑暗楼道，打开了住所的门。
“林森……”顾念听到有人在叫林森，知道通话即将结束，“我想你了。”
林森不是没听到顾念声音里的哽咽，心被狠狠拉扯了一下：“星星，等我去找你。”
“在等你电话的时间里，我回复了你发给我的每一条微信。”
“一定照顾好自己。”
“我爱你。”
挂断电话后，顾念简单洗漱。之后，拖着疲惫缩到被窝里，翻看林森的回复。
她在昆城飞到沈城的飞机上拍了一张云朵。
林森说：下次我们一起，从同一个窗口，看同一片云。
顾念吃到了正宗的熏鸡架，林森说：等我来，我请你。
看着看着，眼泪模糊视线，鼻腔堵塞，眼泪失控。
顾念从来不知道，思念其实是很熬人的东西。越是深爱，就越是思念。
这和理智与否，并不存在直接关系。
翻来覆去间，枕巾湿了一大片。无论顾念往左边还是往右边躺，侧脸都能接触到那片潮湿。
听着林森发出的最后一条「晚安」，顾念挂着眼泪沉沉睡去。
*
这之后，顾念的日子几乎是两点一线：家——研究所。
有时候也会出门采购，但大多数时间都很忙，忙到回来就睡，连吃零嘴的心都没有。
每天早上六点，顾念听着以起床号为铃声的闹钟起床。楼下的早餐店轮流换着吃。
不用加班的夜晚，顾念听着九点的熄灯号入眠。
林森不在的日子，她把作息尽量调整成和林森一样，她在努力捕捉属于林森的生活细节，就像他还在一样。
时间匆匆，沈城的天气日渐冷了下去。
顾念和课题组成员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太大改变。
不冷不热，互不侵犯。
她对待工作，一如既往的认真。
永远挑不出什么错，如同一个精密运行的智能机器人。
她是真的不在乎是否融入，甚至不打算融入。
旁人看顾念，总觉得她令人捉摸不清，却从专业上丝毫说不出什么不好。
大概，天才都是如此，高冷而特立独行。
10月初，张去非如期归来。她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消息——
“明年开始，我们所每年都会提供给优秀的学生去英国交流的机会。”
“一年交换，或者是短期交流，根据每年的学期计划，和外方提供的名额为准。”
顾念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没有人不向往带着公派性质的深造，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蜂巢里，更热闹了。
张去非言简意骇，安排完工作后，唯独留下了解应语。
没人知道她要谈什么，只是在顾念离开前，张去非深深看了顾念一眼。
沈城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来得要早。顾念顶着漫天飘雪，从驿站拿回包裹。
地址是方盼盼的地址，可是寄出人一栏，却写着林森。
拆开层层包裹，顾念从防水包装里取出件黑色大衣。
剪裁简单，里层加绒。她上身穿了穿，格外合身。
正想着，方盼盼比顾念快一步打来电话：“顾念，衣服你喜欢吗？”
方盼盼说话的时候，班长正坐在她对面。自从他们在一个单位上班，方盼盼的状态越来越好。
平凡的问句，却能听出活力满满，和之前大相径庭。
“喜欢！特别喜欢！”顾念脱下衣服，细细看着。只是看到价钱，双眼骤然睁大。
“林队让我挑给你的。”方盼盼谢绝了班长投喂的小吃，指了指话筒，示意他别捣乱。
“他托他战友从驻地给我带来一封信，还有好多钱。”
想到那封信，方盼盼就觉得稀奇又好笑。她从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会有人通过写信找她帮忙。
信纸上字迹俊逸，语气客气。
列出了想要的款式和尺寸，钱给的相当充足。
“你的兵哥哥，实在太宠你了。”方盼盼发自内心为顾念高兴。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班长却皱起眉。
等方盼盼挂断电话，班长立刻牵着她的手，拉她起来。
“干嘛去？”方盼盼看了看窗外，夜幕降临，就算要散步，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段。
“我们连夜去赤城，你喜欢大衣，我买十件给你。”
班长说的真挚，丝毫不存在说反话刺激方盼盼的嫌疑。
“我有衣服，为什么要买？”
方盼盼拿班长没办法，却也不认同因为有钱，就不计划花销的行为。
“我以为你羡慕顾念。”班长手上的力度小了，翻开方盼盼手腕的衣物看了看，还好没红。
“当然羡慕，林队和顾念对彼此都很好，这样的感情，谁不羡慕。”方盼盼笑着说。
“只是我更羡慕我自己，特别是遇见你之后的自己。”
说完，方盼盼坐回桌边，指着板栗娇俏的说了声：“想吃。”
班长哪里会拒绝，连忙坐下，带着笑意，一颗颗剥了，喂到她嘴边。
顾念后来又收到了林森寄来的信，厚厚一摞，每天拆开一封。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到了11月。
这天，顾念送张去非去机场。
她们来的比较早，张去非便没急着去安检。
机场里人来人往，张去非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和顾念谈起下一个学期的安排。
“这学期你的主要任务是上课，跟组合作的时间比较少。但是到了下学期，你可能大部份时间都要在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