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意到,这戏班子的人好像又换了,不由得想起了那晚的事,也不知道那戏子是不是跟着大官享福去了。
听了一会儿戏,暍了一会儿茶,封璃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在看着他,那视线来自戏台子上,等封璃转头去看,那道视线便消失了。
封璃眯起眼来仔细打量戏台子上的所有人,并没有什么不妥,心道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了,封璃才起身要走,走时不忘留下几两锒子打赏戏班子。
走在街上,封璃无意中看到前面有个人的穿着打扮有些奇怪,乍一看没什么不同,可身上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却不像天辽该有的图样。
这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正好对上封璃的视线。
封璃愣了一下,这人的眼睛好邪,只看这一眼封璃便知此人绝非善类。
这人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封璃,封璃也不闪躲,无言与他对视。
此人不但眼睛邪,整个人看起来都邪的可以,眉眼有些阴柔,但体格高大,嘴角若有似无的噙着一抹笑意。突然,他轻声一笑,只见方才还好好的封璃,毫无预兆的眼前一花,往前倒去。
他迅速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接住封璃,很轻松地抱了起来。
待到封璃再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了,他的头有些眩晕,朦胧间看到面前有个人似乎在烧香,周围烟雾缭绕。
封璃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扶着额头,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他的面前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相貌阴邪的男人。
这不是他在街上看到的那个?
男人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淡淡道:“醒了?”
封璃微微皱起了眉,他怎么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回府的路上看到了面前这个人,之后
封璃环顾四周,感觉到些许颠簸,才意识到自己在马车里。
坐起身来,感觉身上绵软无力,几乎用不出什么力气,封璃暗道一声不好。
男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勾唇笑了笑,“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封璃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谁?你有何目的?”
男人没有回答封璃,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伏子殃的夫人,我还知道你是南琼国皇帝的外
甥。”
此刻封璃的脑筋转得飞快,马车内能嗅到一股异香,他猜测这大概就是他使不上力气的原因,瞄了一眼这个男人穿的鞋,这种方头鞋,并非天辽国有的样式。
再瞄了一眼这个男人腰间系的布袋,绣着图案乍一看是花,仔细一看其实是火苗。
封璃眼珠一转,装作十分淡定的样子,肯定地说道:“我也知道你是谁。”
“哦?”男人来了兴趣,往前俯了俯身,“那你说说看。”
封璃的眼神淡淡地扫过男人的衣襟,隐约可见一个虎字,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金苍国的二皇子殿下。”
男人收起了笑容,半眯起眼睛审视着封璃,冷笑一声,“我倒是小看你了,到底体内有南琼国的血脉。”
虽然猜中了身份,封璃却不敢有一刻的放松,伏渊对这个二皇子可是有灭国之仇,他身为伏渊的夫人,想必这个二皇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更何况这个人已经对伏渊下手了,伏渊梦魇之事,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动的手脚。
别的封璃都不怕,他就担心这人会拿他去威胁伏渊,他怕伏渊会做出什么傻事。
可事情却大大超出了封璃的预料,这个男人突然把一旁一直点着的香熄灭,还向封璃伸出了一只手。
封璃狐疑地看向他,却见他面露友好之色。
男人笑了笑,“我是金苍国的二皇子,金鳞。”
这男人前后差距太大了,封璃有点不相信他。
金鳞也知道封璃对他有防备的原因,不急不慢地解释道:“或许你还不知道,我现在和你的舅舅联手了。”
舅舅?
封璃大吃一惊,联手的意思难道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个联手的意思,封璃可以理解为金鳞投靠了南琼国,但意思听起来有点不太对,他也可以理解为是金苍国和南琼国的联手,哪怕金苍国现在只剩金鳞一人。
如果是后者,那么意义将大不相同,不同阵营之间的联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联手抵御外敌,或者是联手对付外敌。
据封璃所知,南琼国现在国泰民安,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有任何的敌对国。
那联手的目的可想而知是后者了,可要对付的是谁呢?
南琼国是怎么想的封璃不了解,可金苍国的唯一敌对国,不就是天辽吗?
封璃不禁有些忧心忡忡,若这人说的是真的,那
金鳞轻声一笑,“天辽第一刺客,你的这个身份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吧?”
封璃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这世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沈墨均、竹匀和伏渊,不可能有别的人会知道!
“很惊讶?”金鳞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别那么紧张,如果我说我认识你师父,是他告诉我的呢?”
师父?封璃不敢置信地问:“你认识我师父?他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不太可能吧,封璃最后一次见到师父,也是小时候的事了,从那以后那个人就消失了。
现在听金鳞这么说,封璃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的师父当初也是莫名其妙就出现了,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难道他的师父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暗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种可能,封璃突然觉得有些冷,当时他的师父教他暗器的目的,封璃虽然早就猜测没那么简单,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封璃早就把那些疑虑放下了。
那个人居然又突然出现了?还暗中打探到了他的一切?是来讨债的?
封璃虽然很感谢那个人教他本领,但若是那个人想让他为了报恩而去卖命,封璃也不会听的。
金鳞解释道:“你的师父,其实是南琼国的人,准确的来说,是你舅舅身边的影卫,他会突然出现教你功夫,其实是你舅舅的安排。”
封璃愣了愣,他的这位舅舅,封璃只在小时候听母亲时常提起,却从未见过。
那时候封璃不懂,问道:“舅舅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有些低落道:“我让你舅舅失望了,他应该很生我的气吧”
哪怕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也不见这位舅舅的身影。
一开始封璃很生这位舅舅的气,后来长大些,逐渐懂了一些人情世故,封璃渐渐理解了舅舅。
自己疼爱的妹妹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的嫁给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怎能不气。
再到后来,南琼国上一任皇帝去世,他的舅舅身为南琼国的嫡长子,理所当然的继承大统,有了这样的身份,更不可能轻易离开南琼国。
而这位从未见过的舅舅,为什么要安排人隐藏身份教他功夫?如果只是希望他能自保,为什么要教暗器?封璃百思不得其解,金鳞也不再过多解释,而是说:“等我们到了南琼国,你亲自去问便是了。”
这是在去南琼国的路上?不行!
封璃眼神一凛,手刚抬起来,金鳞就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挑了一下眉,“想逃?你不想知道真相吗?”“想,但现在不行。”
第六十六回 他要回去
一想到伏渊还在府里等着他,而且天色已经变暗了,再不回去,伏渊一定会担心的。
封璃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去什么劳什子南琼国。
“怎么?在天辽还有事?”金鳞紧抓着他的手腕,一刻也不敢放松。
封璃不答反问道:“是舅舅让你把我带回南琼的?”
“那倒不是,这次我来天辽是有自己的事要办,带你回去也只是顺便。”
见封璃在低头沉思,金鳞又道:“你的生母是南琼人,你也该是南琼人,你不恨你爹吗?嫁给伏子殃你不觉得屈辱吗?天辽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或许金鳞说的没错,从前的封璃对天辽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哪怕是答应沈墨均帮他登上帝位,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放我回去,你和我舅舅要做什么我管不着,我并不想搅合进来。”封璃十分坚定地说。
金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为了伏子殃?你不会是对他动了真情吧?”
被戳穿的封璃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是大方的承认了,他点了点头说:“是为了他。”
金鳞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抓着封璃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像是要把封璃的手腕捏碎似的。
“你居然会喜欢上那种野人!”金鳞咬牙切齿地说,眼神中充满了仇恨。
封璃吃痛地皱起了眉,金鳞抬起另一只手扳过他的下巴,轻蔑一笑,“我倒忘了,你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夫人嘛,白天享受荣华富贵,晚上被当做女人,我看你一点也不急着为你娘报仇嘛。”
封璃回瞪了他一眼,“这是我自己的事,无论是你还是我舅舅,都无权过问。”
金鳞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你舅舅的份上,你以为我还会对你这么仁慈吗?”
“那真是多谢了,二皇子殿下对我夫君的所作所为,的确不仁慈。”封璃毫不退让地怒目而视。
金鳞愣了一下,眯起了眼睛,“你竟然发现了?也对,毕竟是枕边人了嘛。”
对于伏渊梦魇那件事,封璃仔细研究过从沈墨均那儿拿来的那本书。
根据那本书上的记载,从伏渊的屋里找到的那个镂空小木块,里面那个散发香气的东西,是用金苍国一种可以致幻的花草炼制而成。
之前封璃觉得奇怪的一点是,那股异香伏渊不可能没有闻到,后来看书上所说,此香寻常人是闻不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闻到味道,很巧的是,封璃刚好是那少部分人。
此物名为疯魔引,可在人睡着以后,通过梦境来引发人内心深处的嗜血性,长久下去,整个人便会性情大变,变成一个真正的杀人魔头。
好在封璃及时发现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听说此物的制作方法已经失传了,二皇子殿下为了对付我夫君可真是费心了。”封璃冷笑道。
金鳞嘁了一声,“一口一个夫君,真是让我听着恶心。”
他放开了封璃的手腕,再一次问道:“你当真不跟我回去?你可想清楚了,你选择站在伏子殃那一边,就是与我作对,与我作对就是与你舅舅作对。”
封璃扬起下巴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说:“我想的很清楚,麻烦你转告我舅舅,我不会帮他,也不会阻挠他,好自为之吧。”
话音一落,封璃迅速掀开马车上的布帘,一跃跳出。
金鳞看着他离去,闭上眼继续养神。
前面赶车的人回头问了句:“殿下就这么放他走了?”
金鳞淡淡道:“不放走又能如何,随他去吧。”
毕竟封璃是那个人的外甥,他若真的对封璃如何,只怕那个人都要找他拼命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封璃从马车上跳出来后,发现四周的环境很陌生,路两旁全都是树林,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人烟,暗骂了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知道马车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这是在哪儿,封璃只能顺着马车行进的反方向走。
天色越暗封璃心里越着急,伏渊一定以为他出尔反尔才
而此时的伏渊,在大门前来回踱步,身后的下人们低着头不敢吭声。
将军夫人不见了。
伏渊派人出去找了,他尚在禁足,不能亲自去找,回来的下人都说没找到,他还派人去世安王府问过,世安王府的人也说没看见封璃。
一开始他以为封璃可能是出事了,但转念又一想,凭封璃的身手,谁又能让他出事呢?
又听下人禀报,封璃去过悦来茶楼,在茶楼听了一会儿戏就走了,他心里更加肯定,封璃就是自己躲起来的。
派出去的人逐渐都回来了,伏渊越等心越凉,下人们倒是很积极地说要再出去找找,伏渊深吸一口气,大手一挥,“不用了!不想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伏渊带着怒气转身离去,下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伏渊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不用再找了?
齐齐转头看向一旁的竹匀,竹匀咬了咬唇,他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去哪儿了啊!
“都回去吧,夫人大概是与将军闹别扭回丞相府了,别到处瞎说。”竹匀只能这样解释道。
打发走了下人,竹匀跑到外面四处看了看,天已经黑下来了,他只能急得直跺脚。
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白天瞧着不是还好好的吗?
最难过的莫过于伏渊了,他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扪心自问,封璃不想做的事,他哪一次没有妥协。
封璃暂时不能接受他,没关系他可以等。
可他不能接受封璃不把他的心意当回事,还被拿来戏弄。
伏渊瘫坐在软榻上挫败不已,握了握拳头,苦笑一声。
他是不是错了呢?
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娶封璃?
人家好好的公子哥儿当着,将来说不定还能考取个功名,就因为他的一己私念,从此住进深宅,雌伏人下。
这些他都知道的,正因为他知道是他欠封璃的,所以才想厚待封璃,他以为可以弥补,却从来不知道封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切只是一个错误吗?
他这些天从封璃身上感受的变化,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吗?
等封璃回来,他想问个明白,问清楚封璃真正的心意。
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他愿意放手。
伏渊吩咐下去,让下人在府里点上灯笼,不要熄灭,虽然他都不知道封璃今夜会不会回来。
月影朦胧,荒郊的树林闪过一道灵巧的身影,树枝轻轻摇晃,几乎看不清那道身影是什么。
树林深处,有一个男子缩着手脚,四处张望,周围寂静一片,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男子搓了搓手,摸出怀里主子交给他的信,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没一会儿,一个黑影从树林中钻了出来,男子被下了一跳,看向来人,松了一口气。
站在男子面前的,是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听声音也是个男的,他啐了一口睡沫,“瞧你那怂样,跟你家主子一样怂。”
男子直了直身子,把信交给了黑衣男子,并说:“我家主子让我转告,二皇子最近似乎在找伏子殃从前的部下。”
黑衣男子接过信揣进怀里,“嗯,知道了。”
说罢黑衣男子就要走,男子立刻拽住了他,“哎哎哎兄弟,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啊,上回我自个儿回去,差点让熊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