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仰从老宅开了辆车出来,顺路送下应灿,往和卫惟说好的地方来。
大年夜他走的路上车不多, 正好顺了他的心意,车速很快,开着车窗,冷风吹着,他能冷静点。
不知道为什么就给她回了那条消息,也没想到她会答应。不过确实, 他有点想她。
就像冷了要穿衣服, 饿了要吃饭,受伤害的孩子想找个依靠。卫惟就是他能找到的温暖的依靠。
也是矫情。原来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勉勉强强维持一顿饭的和平, 然后各做各的事,和平维持不住,那就就地解散。别人不知道,反正他去外面待一晚。
作为应家人的好处, 也就是在哪里都能随心所欲,除了在那个所谓的家里。
结果现在非要别人来安慰他。还是自驾跨越半个城市。
人就是不能享福,一旦尝到甜味,就再也受不了苦楚。就像泥潭里的人看见绳子,试探过虚实之后再也不想放手。
车速过快了。有交警给他打了手势。应仰一脚刹车踩到底,好在好车经得起他折腾。
交警拦住他的车给他测酒精度。应仰没喝酒,按说可以放行。交警看看他的脸,伸手和他要驾驶证。
应仰十分配合给了他驾驶证。
交警对比好几眼,终于放行。
应仰把驾驶证扔回储物箱。他未成年,但他也确实有证。应右为为了方便他日常做事,把大大小小的一堆证件都给他办了齐全。
所有人都明确表示过,所有的东西都会是他的。他只要听从安排,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合格继承人。
抛去恶习,他确实比常人出类拔萃。但是他不想听从安排,多讽刺,他一点都不稀罕当什么合格继承人。他只有肆意作歹,一身反骨,他才觉得自己活着,他才是应仰。
然后他遇见了光。
他要去见他的光。
应仰到那个广场时刚刚八点零几分,他从车上下来,想起了什么,又从车里找了件外套披上。
卫惟哪都好,就是太唠叨。和他唠叨要吃饭,要喝热水,要多穿衣服,要早睡。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里,她几乎每次都要说一遍。
应仰找了个地方坐下,冷眼旁观广场上的热闹。互相搀扶的老人,喜笑颜开的一家几口,甜蜜依偎的情侣,也有仍坚守在工作岗位的执勤者.....
应仰下意识摸摸口袋,掏了掏才想起来自己把烟扔了。戒是戒了,手和心还是痒,老习惯也不能一时半会戒得干干净净。
有小孩在玩烟花,欢声笑语不绝。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应仰也只觉得他们吵闹。(注)
广场上人太多,很快就涌到这片地方。应仰皱皱眉,起身换个地方等他。
刚走几步,有两个女孩走过来,羞羞嗒嗒问他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
卫惟在广场外围站了一会,整理整理自己的裙摆和衣服,又看看自己给他买的那块表。
她看见了应仰在那里等她,看见那个一个背影就让她心动的人,卫惟突然觉得手里这块表配不上他。不过好像真的配不上,卫惟想起他那些衣服和外套,虽然这块表四位数,但卫惟有点后悔给他买了这个。
早知道就问问卫诚和卫骁了,她根本就不懂这个。当时觉得这块表还不错,现在觉得应仰该配最好的东西。
卫惟站在原地不敢动。这应该算是她和应仰的第一次约会。卫惟有点紧张,虽然不时有冷风吹过,但她还是紧张到手心冒汗。
再往那个方向看看,看见应仰已经不在原地,而是在和两个女孩说话。
卫惟被身后的凉风激了一下,手心的汗顿时干了。不是表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表!
应仰不想理人,但女孩有点不想放弃,正想转身走,听见卫惟走过来和人打招呼,“你们好?”
卫惟半扎头发,穿着宽松v领毛衣和针织裙,外搭一件浅色大衣。白皙细长的脖子和锁骨在寒风中露着。
应仰看她这身装束,不动声色眯了眯眼。
应灿都知道大冷天穿羽绒服,卫惟是傻吗?
两个女孩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打了声招呼走得飞快。
卫惟转头看人,不知道说什么只叫了叫他的名字,“应仰。”
应仰皱了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
“?”怎么了?不符合他的审美吗?
“你嗓子好了吗?你露着脖子不冷吗?”
应仰面色不善,卫惟不敢造次,又让他的连环发问问得一阵语塞,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不...不好看吗?”
“......”
应仰正要训人,看见小姑娘有些挫败地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好像在自己调整情绪。
“......”
应仰又咬住他自己的舌头,怎么总是这么不经说,他又没冲她发脾气。
应仰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使劲调整呼吸用自己最轻柔的声音和她说话,“好看,就是太冷了。你感冒刚好,注意保暖。”
卫惟扯着他的外套“哦”了一声。
“......”
然后还要哄吗?该怎么哄?应仰有点不太会。刚想再安慰两句,听见人家反击他。
“你穿成这样还教训别人?我一件毛衣就比你厚。”
应仰的脾气一下上来,冷声道:“不愿穿给我。”
“给你就给你!”
应仰垂眼看她,站在原地等着她把外套扔他怀里,然后觉得今晚就到这了。
结果没猜到前头也没猜到结局。
卫惟拽下外套抖了抖惦着脚给他从后背披上,还不忘拽两襟把他裹了严严实实。
一阵冷风吹过,卫惟打了个哆嗦,还是毫不示弱教训他,“你以为是过夏天吗?你穿着一件衬衫四处招摇是不是能有更多女的来找你搭讪?!”
卫惟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两襟,鼻子都冻得有些红。
应仰动了动,卫惟拽得更紧。他不再挣扎任她胡作非为,只扬眉笑笑,“你是要勒死我?”
“......”卫惟嘴硬,“勒死你也是你活该。”
应仰站直身子,一本正经,“报告,请求换种死法。”
卫惟狠狠瞪他一眼,大过年的就知道生啊死啊,一点都不吉利。她松开手,“不让你死了,罚你在世上受刑,期限一百年。”
“怎么只有一百年?”应仰好笑。
“你还想当老妖精?!”卫惟不得不感叹这人的脸皮之厚,贪心不足,“一百年是一个世纪,够长了。”
应仰穿上自己的外套,这次换他给卫惟合上大衣。
他笑着问,“一百年,有你吗?要是有你陪着我,一个世纪也不够长。”
卫惟丝毫不领情,她还记得刚才的女孩。
“谁要陪着你,你去找别人吧。”
应仰给她扣上扣子,“别啊,别人有什么意思。”
这话听着耳熟,卫惟抬头看他。
应仰给她系完最后一个扣子,伸手帮她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刚开学就连累我抄了一整张卷子,还在后来的考试中暗示就只想让我和你抄卷子,卫惟你是不是该还债了。”
他还敢提这个!一提卫惟就生气,“我当天就还债了,你让我离你远点。”
应仰打算不认账,“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我不记得就是没有。”
他一副“爷说没有就是没有”的样子,简直让卫惟哭笑不得,憋着笑去教训他,“你再装!”
人群突然骚动,应仰和卫惟只能暂停话题走到广场边的公共座椅上坐下避开人群。
两人刚坐下,听见四处人群的惊呼声。
抬头是漫天的烟花,五彩纷呈,接连不断。
“真的有烟花!”卫惟一时惊奇,和应仰说话,“我和我妈妈说我和同学出来看烟花,没想到真的有。”
烟花的瞬间光亮映照在地上人的眼里脸上,卫惟和烟花一齐落进应仰眼里,让他一时看不够。
“卫惟,”应仰突然哑了嗓子,有些失声,“我听说一件事。”
“什么?”
“听说你喜欢我。”
女孩的心跳得太快,雪白的耳垂瞬间通红,一口回绝他,“没有,你听错了。”
“是吗?”应仰嗤笑一声,“我还听说你总是口是心非。”
卫惟要反击他,“你喜欢我吗?你又不喜欢我。”
应仰思考一会儿,缓缓道,“确实不喜欢。”
这是个人吗?!
卫惟的睫毛忽闪几下就要起身。应仰伸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他的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蹭蹭她的头发,轻声道,“我也口是心非。”
周围有人看过来,卫惟推了推他。应仰松开她把人按回椅子上,卫惟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针织裙经过摩擦起了微微静电不太整齐,应仰弯腰给她整整裙摆。
直起身子的时候突然就笑了一声,他看着卫惟,眼里是她和天上烟花,“卫惟,你还怕不怕被打断腿?”
卫惟还没说话,应仰自问自答,“别怕了,我给你当男朋友,你爸要是生气让他来打我,我都受着,我替你断腿。”
应仰凑近了问她,“卫惟,行不行?”
卫惟没忍住笑出来,应仰没得到确切答案很不爽,“问你呢,你笑什么?”
卫惟摸摸应仰的泛红的耳朵,“行啊,怎么不行。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断腿。”
卫惟的手还没收回来,已经被应仰扣住了脑袋,他的声音带着温热气息钻进她耳朵里,“卫惟,这次真的教教你。”
说话间已经吻上她的唇,唇齿交缠,两个人的呼吸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
应仰一手按她脑袋,一手按她腰,动作不粗/暴但也让人难以挣扎,他无休止的掠/夺,好似怎么也分不开。
卫惟有些呼吸不畅,如果没有应仰撑着,她只怕早就瘫进了他怀里。
她的脸红得不像话,应仰终于良心发现放开她。
卫惟摸摸自己的脸,终于忍不住发问,“你到底亲过多少人?”
应仰心满意足,坦然立掌发誓,“天地良心,在你之前我没碰过别人。”
“天地良心,你也没少和别人玩过骰子。”
让他开心的人翻旧账都是可爱,应仰又一次耐心解释,“玩骰子都是喝酒,那是个意外。”
“那个女的叫什么?”卫惟不依不饶。
应仰毫不犹豫,“我怎么知道她叫什么。”
这个回答卫惟很满意,但是还是有一丝迷惑,“那你怎么....我怎么就不会?”
天越来越晚,木椅都发凉,应仰把她拉起来,勾勾唇角,“我还会物理题,你也不会。”
应仰牵起她的手,她手掌过于凉,应仰又轻斥,“冷怎么也不说?”
卫惟任他牵着自己,“因为想看烟花和你。”
应仰正拉着她走,突然转身又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卫惟正要咬回去,应仰已经把她塞进了车的副驾驶里。
拉开驾驶室车门坐进来,应仰开了暖风揉她的手。
“你开车来的?”卫惟看看后座也没有别人,“你...你...”
应仰又翻出驾驶证在她眼前晃晃,“持证驾驶。要不要看看鉴定一下?”
卫惟算是松了一口怕他无证驾驶的气,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应仰收了驾驶证接她的话,“有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钱能清除障碍让你开心。”
妈的,这人真的好会。她有点抵挡不住。
“你老实说,你到底有过几个女朋友?”
应仰调调座椅侧头看她,“你有过几个男朋友,我就有过几个女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卫惟赶紧解释。
应仰又向她俯身,“今晚就更正这个想法,你现在有男朋友。”
“至于我,初恋和初吻都给你了,关于初夜,”他不怀好意地勾唇,“我随时恭候。”
眼看两个人的距离又越来越近,卫惟正等着应仰再来亲他,或者她主动去亲亲应仰,还没动作,应仰手掌朝上她伸出了手。
这是干嘛?
卫惟不解地把手递给他,应仰笑一声使使劲攥住,“你给我的新年礼物呢?忘了?”
新年礼物!卫惟真的突然想起来,接着又想起来,那块表真的不太合适。
卫惟随口敷衍他,“忘了,我过几天再给你。”
“你口袋里是什么?”应仰靠回自己的驾驶座,一字一句拉长了声音,好像还带点委屈,“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白/嫖啊?”
卫惟安慰小媳妇一样捏捏他的脸,“乖,嫖资不够,等爷过几天带够了钱来赎你。”
卫惟凑近了身子,不经意间已经被应仰按住让他自己把东西掏了出来。
“你犯规!”卫惟气急败坏,伸手就去抢,“不行不行,我过几天再给你买一个,这个不好你别看。”
应仰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单手打开包装盒,冲她挑挑眉,“表?这块不是挺好?”
卫惟垂死挣扎,“它不配你。”
“哪里不配我?”
“价格不配。”
应仰听见这话看了她一眼,卫惟平日很低调,和卫诚的用度根本不像一家人,要不是他俩亲口承认,没人能想到正常花销的卫惟和挥金如土的卫诚是兄妹。
这块表其实也不算便宜。
应仰松开卫惟的手把手里的表送到他手里,“给我戴上。”
卫惟看他一眼,被强迫一样拆开表往他手腕上套。
应仰叹一口气捏捏她的脸,“不是这只手宝贝。”
卫惟拿着表要扔他手里,本来就够尴尬的,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你自己没有手吗?自己戴。”
应仰拿着她的手给自己带上手表,把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卫惟,有钱难买我愿意。”
就算公主只给他一根芦苇,他也会好好接受虔诚供奉。
作者有话要说:注: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鲁迅
在一起啦在一起啦我好开心!
第38章 年夜饭
烟花都已经消失不见, 广场上的人也渐渐变少。路边一辆黑色汽车里,一对小情侣在互相依偎。
卫惟觉得应仰真是够会撩,各种方面都能无师自通。他的性格如果是蒋弘或者卫诚那样的, 可能真的轮不到她。
当然,如果他不是应仰,那她也不会喜欢他。
“在想什么?”应仰问。
卫惟歪着脑袋看他, “在想你今晚吃了什么菜。”
应仰回想那一桌子没吃几口的菜, 随便给她说了几个菜名。
卫惟听他说完,眼里亮晶晶,“我晚上没吃饱, 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