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寒有个妈妈。
并没死。
她最担心的一直就是沈恪之不是为了市场,而是为了那个女人才回来的。
那个女人名字里有个月。
她记得沈恪之早年设计过一款“星月”系列的首饰赠品,后来没有上市,但到底男人总是多情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没有礼貌的陌生人?”
“难道你不觉得突兀吗?”
说罢,眼前的女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南妍妍走到了前面的护士站,趁无人在时想偷偷翻开一页,不过换药后回来的护士长很快就殷勤地问了她的需求,她沉默不发,走了。
—
“妍妍姐姐,你这脸色怎么了?你是哪里又不舒服吗?”
“妍妍姐姐人很好。”南妍妍堆砌着笑容,尽管她因为身材娇小看上去不过是个小姑娘,她也知道,她再也不算年轻,已经二十六岁了。
她的婚姻绝对不能受到影响。
本想查一查27层入住病房的名单的,可女人两指捏着一只柠檬茶的玻璃杯,一边大步从自己身边走过时,她却总觉得……那短促相逢的目光里尽然是空无一物。
如果真的是她,知道自己或许随时都可能占有那个女人的金钱,财富,地位,那个看上起就“不好惹”的女人又如何做到一声不吭的不care。
她胆小。
可老天把拥有一切的权利交给她。
就算她不能完完全全的占有,但至少她不会让给任何人。
“陆先生,你是又要来探望我吗?”
“也好。”
她转而打了另一个电话,用软糯适中的语调道,“恪之,陆庄周他又要过来,他每次过来我都压力很大,你明天能不能来一趟,帮我应付过去?”
“好,我过来。”
——
第二天。
虞敛月如愿以偿收到“出院通知书”。
姜虬已经替她结过账了。
最后一波,收拾些穿戴的衣物,耳边听见姜虬不那么自信断断续续地说,“也不知道那些年,你受了多大的苦。”
“…… ……”
反派们的三观出奇一致。
竟然没有辱骂她渣,虞敛月不知如何表达她此刻的心虚。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都过去了,那就把那些陈年旧事彻底抛之脑后,”虞敛月微微一笑,“我们准备走吧。”
出医院前。
一人手撑在门框上,姿态风流,额前的刘海不像是花美男清爽,而徒增油腻与造作,不出意外,这位便是“陆庄周”,小娇妻里的男二。
“你的花。”
“好的,谢谢你,我会心怀感恩的收下的。”
虞敛月说是说得冠冕堂皇,但语气客套生疏,像是00年以后的播音员,早就没有了语气和腔调。
这就让陆庄周觉得很不够面子。
“玫瑰好看吗?热烈似火,是不是娇艳欲滴,沁香扑鼻……”
虞敛面不改色,作友情提醒状,“你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这边在办理出院了。麻烦你去忙吧,你这样杵在这里,其他病友进出也不方便。”
这是一个双人间。
另一个贫血昏厥的老太太,家属手中还握着一双没来得及清洗的筷子,堵着到现在也不方便出去。
“虞敛月!”
“老子辛辛苦苦来看你,你忘了你当年对老子说了什么吗?”
虞敛月真心觉得原主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不过,比起原主,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地理直气壮道,“也对,前几年年轻不懂事的我,确实追过你一阵子,所以呢?”
“现在年纪大了,眼光更挑了,只能请您离开了。”
姜虬一直闷声不响。
原来……敛月姐追过这么多人啊。
“不是你什么意思,是今天的老子还够不上你的标准了是吗?女人,我跟你说,你不要玩欲擒故纵!”
姜虬放下包裹,目光丝毫没有退缩,面对着陆庄周道:“你不觉得很丢人现眼吗?”
可能是一瞬间情绪上头,想要拼命维护,姜虬不曾想过,他讲句子竟然也能连贯起来。
“就人家……对你没意思,你干嘛非要和牛皮糖一样黏在门口。”
姜虬一个紧张,一朝回到解放前。
临床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了,“小伙子,你看上去人模人样,西装革履,怎么这么讨人厌,我儿媳妇要出门洗个东西,你一直站在那里,她都不能过去!”
陆庄周冷哼一声:“你们信不信,我明天可以把这家医院买下来?”
“我想站哪里就站在那里。”
“世界这么大,舞台那么多,陆庄周,你脑子清醒一点。”
拉上拉杆箱拉链,虞敛月再怎么飒,到这种不要脸的人面前也只有无奈了,“快点走吧,心意已经正面收到。”
“不是……虞敛月你家里都破产了,你不应该更加讨好我?”
虞敛月抿唇而笑,默默叹气,“人穷则志坚。”
献殷勤这种事,不管原主出于什么目的,但虞敛月还真做不出来。
终于停止摆pose的陆庄周意识到他今天一时的鬼迷心窍,“反正我来看的也不是你,不过顺路而已,那花你收到就好。”
虞敛月完全不加以理睬。
“姜虬,你要是觉得累,我可以分担一部分的行李。”
陆庄周直接被忽视,气呼呼地往楼上去。
好巧不巧,遇到了新兴商业帝国的缔造者,沈恪之。
蓝色妖姬随手帅气地摆在一角。
他收敛刚刚的不爽,不想再碰一鼻子灰,也没有说什么撩妹的话,老老实实地问,“妍妍,你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
女孩不过微微一笑,天真而烂漫,主要是白皙的皮肤,稚嫩的状态,他竟然有一种……回到当年校园的错觉。
就算是最平淡的笑容,也有着无数清纯唯美的联想。
对比之下,那个因为自己身价高就想法设法,不对,千方百计接近自己的女人,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陆庄周站在这里,与沈恪之四目相对,阴冷肃杀的秋风就像是在某个夜晚忽然袭卷他的心,他好歹是个在事业上不落后沈恪之太远的男人,不免比较,但归根到底输赢当下立见。
“妍妍,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陆庄周转身。
“走了?”
往常陆庄周见到自己总是要多说几句暧昧的话,南妍妍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今天什么也没说,那不就证明她胡思乱想,还让……沈恪之来给她挡桃花?
不过说出口,南妍妍又下意识后悔了。
这话,好像是对眼前的风流公子心存不舍似的。
斜倚在一排柜子上的沈恪之漫不经心抬头,目光如从容不迫地审视:“怎么今天会走得这么匆忙,可一点都不像你,陆大少?”
“你管我干什么?”
“老子今天被女人气了,不行吗?”
“原来……庄周你很花心啊。”那边的南妍妍冷不防落寞地又来了一句。
“什么花心?就一个女人,狂妄自大,我现在就下去踹了她的病房门!”
病房门还没来得及踹,结果27层电梯出来旁经过医疗器材废弃室,又一旁是其他病友的生活垃圾中,陆庄周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扎眼的红玫瑰。
不料,那女人早走了!
他气愤的一拳锤在器械室外铝合金门上。
“我999重金购买的玫瑰,你竟然扔了?”
更为丢脸的是,他一转身,发觉如在阴冷死寂的角落,沈恪之与他面面相觑,就算他对南妍妍或多或少有这些男女间的心思,也用不着这样吧。
陆庄周一怂,“沈总,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啊。”
“我想知道刚刚耍你的女人,她是不是叫虞敛月?”
陆庄周脱口而出:“对啊,就是她那个女人。”
“沈兄,你这是……”
陆庄周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意识到祸从口出,他竟然想可以的话,他想庇护一下这个沈恪之口中的“虞敛月”。
如果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出来,是埋怨。
从沈恪之口中吐出,就是要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有点憨啊,自大又较真,算是个逗比吧。
也是要一个气氛担当的。
第5章 穿成破产千金的第五天
此时,“渣上加渣”的虞敛月丝毫没有察觉,那些正在迫近的风浪,在毫无预兆的身后,哪怕掀起血雨腥风,于她,既无惊恐,也无逆来顺受的妥协。
虞敛月回到家里,第一个烂摊子就在那里。
她妈妈堕落伤神地望着远处,一个人独自靠在布满灰尘的蓝色北欧风沙发上,整个客厅笼罩灰暗之中。
虞敛月母亲一手托着下巴。
“敛月,你回来了,你爸爸在沿海工厂那里,工人又在举行罢工闹事,可你爸手边真的是没有钱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当下我们连薪资也发不出来……”
“月底我们以FOB价到纽约的货,也没有着落,那边说是要大量的赔偿金,我们的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麻将桌上那些麻友会怎么看我。”
虞敛月脱鞋,推开落地窗旁厚重的窗帘。
阳光忽地穿透过巨大的玻璃——
虞敛月赤足而立,靠在沙发旁低眉垂眼,声音细软温和,落下的目光又添一种笃定之感,“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套房子先作抵押吧,我们申请破产,工资会优先还给那些工人的,之后父亲那一笔替别人担负的债务,我们先打官司拖着。”
听着她母亲说着,虞敛月心中了然了几分,按理而言,她爸打的所有的电话应该都没有得到回应。
“敛月,都是爸爸妈妈拖累你。”
宋瑶拍了拍虞敛月的手背,“妈妈还想着麻将桌,是不是一点都不像是个负责任的妈妈?”
“不是。”
至少比起虞敛月自身,强上万千。
“敛月,你长大了。可我们不住在这里,接下来又要沦落到哪里。”
她妈妈自说自话,很快又心情舒畅了起来,“四海为家也好,反正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到哪里都行。”
—
半小时后。
一笔汇款打入虞敛月父亲虞国富的账户。
老破小区,城郊冷僻的房子顶楼里一个刚刚信誓旦旦说着“四海为家”的中年妇女嚎啕大哭,“我原以为嫁给你爸爸是要过好日子的,这眼下我还活不活啊,你看那油腻的厨房,着皮沙发上多少个烟灰烫的破洞,不是芝华士和斯蒂罗兰的牌子就算了,结果……烂成这副鬼样子!”
她爸在电话那头哽咽道:“老婆,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
“我们也请不起什么阿姨了。”
“妈,我去下面市场买块布料踩一踩挤在沙发上改一改,你把我买的那个84消毒液把日用品都洗一洗。”
虞敛月独自出门,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不偏不倚围绕自己左右,在光影交替的暗处与她随行。
是谁?
她在一家杂货店前停留。
当她驻足回眸,再度环顾四周时,小小的一个身影似乎淹没于人海之中,她难以寻到。
电话响起。
是尤美。
“虞敛月,你出院了?”
“酋长竟然没有找我过去,我明显力气比他大得很,你们既然不带我,那最近 Background的演唱会门票我就不和你们这这种狐朋狗友分享了!”
“我在关楚街,你现在过来吧。”
“别以为稍微说两句道歉的话,这样我就能原谅你。”尤美愤愤不平,一时忘记了虞敛月压根儿就没道歉。
“快过来吧,”虞敛月说不上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有些担忧,而这样触上眉头的忧虑感似层层包裹着她,就好像有一个人正在不远处打量着她,她对着另一头的尤美道,“我刚搬家。”
“什么?”
“我们家正在执行破产清算,所以老家抵押了。”
电话猛然被挂断了。
她知道,尤美出发了。
—
“爸爸。”
回到欧式豪宅的沈攸寒,猝不及防直接面上了俯身看着她的父亲,她爸爸压根儿没有像生意场上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也没有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
可……就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她那爸爸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你刚刚去了哪里?”
男人声音低沉,目光睥睨一切。
对孩子以往的那几分耐心也不同以往,从公司烦躁的合并案子里脱身出来,不在乎是否是遇到了一个像是陷入窘境的孩子。
“我去了一趟新开的文具店,那里有好多超级可爱的粉色笔记本。”
“下次,让司机开车送你过去。”
“马上妍妍姐姐就出院了,以后她会陪着我的。”洋溢着笑容的沈攸寒,朝着父亲天真地仰起小脑袋。
那个女人,她跟着南妍妍在医院下楼的那一次,早就细细看清楚了。
流畅的轮廓,明艳的外表。
与爸爸最破的那只诺基亚里的模糊图像一模一样。
哪怕那个时候没有滤镜,她的美丽依旧那么耀眼,站在布鲁克林破旧的二手房里,像是站在那个世界的中央。
可那又如何……这个女人抛弃过父亲,遗弃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