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二十多年前,杨老将军好不容老来得女,杨淑天生又随了他豪爽善战的性格本领,于是他一直将唯一的女儿视作珍宝,疼爱的不行,就连婚嫁这种大事都遂了她的愿,甚至还帮她强行掳了位夫君。
谁知悲剧来的猝不及防,老将军得知消息后连夜赶来京城,进府时还带着一身血气。
正当老管家唏嘘不已时,只听正厅内传来一声巨响,满面愠色的杨老将军一掌将手边的木桌拍碎,桌上的茶杯应声落地,碎渣飞溅一地。
年过半百的男人眼角青筋爆起,指着身边瑟瑟发抖的高瀛,劈头盖脸地骂:窝囊废,成天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高瀛脸上带着淤青,眼眶红了一圈,闻言也不反驳,垂着头和老丈人卑微道歉,确实是小婿无用,只是凶手身份过于尊贵,小婿拼死也动不了他分毫。
身份尊贵?老将军一夜白了半头黑发,脸上写满憔悴;闻言他冷笑一声,不就是个摄政王么,有什么好怕的。
小婿自然知道将军您看不上,高瀛佝着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在老将军面前极小声道,只是陛下将人护的紧,昨日不仅命刑部直接将人送回府,甚至连一项罪责都不曾下达。
将军这些年一心抗倭,或许对朝政时局并不了解,高瀛挫败地叹了口气,想当年,新帝还是由摄政王一力扶持上去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只是杀人就当偿命,脸色一白,豆大的泪自高瀛干瘪的脸上滑落,小婿至今不敢再看夫人死后惨状,整个人面目全非,四肢都烧黑了......
老夫连先帝都不怕,还怕他区区一个摄政王?!提起爱女,老将军又是满眼充血,揪着高瀛的领子,嘶哑着嗓子道,
谁敢动老夫女儿,老夫定要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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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每每刚有睡意便是一阵心悸,直到天快亮才勉强昏睡过去。
反正萧繁关了他禁足,不止今天,就连太皇太后的火葬仪式他都不必再现身,自然也不用早起。
信奉佛教的大齐不赞同入土为安,他们将人的肉身视作灵魂升华的累赘,亡灵若想再有轮回,就要经过升天的超度;所以人们将人的肉身视作灵魂升华的累赘,只有将肉/体焚烧的彻底,亡灵登遐时才能了无牵挂。*1【知识点来源网络】
每逢君主更迭、天将大祸等大喜大悲之时,往往会伴随着大赦;如今太皇太后故去,萧繁若大赦天下为她祈福,也算得上于情于理。
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着,沈沐在睡梦中朦胧听见耳边传来嘈杂声,身体却沉重不堪,人根本清醒不过来。
在阿青的惊呼声中,扇门叫人膨地粗暴推开,有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屋,径直朝着床榻边走去。
侧身而卧的沈沐只觉身上一凉,单薄的衣裳后领被人猛的揪住,力量之大,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被褥中拽出来,然后又重重摔回床上。
心脏强烈而迅速的撞击声一下下砸在耳骨,耳畔的嗡鸣声震的他止不住发晕;沈沐眼前阵阵发白,人本能地向后退,冰冷四肢僵硬无比。
杨老将军!眼前闪过一道黑影,耳边迅速传来阿青的尖叫声,您怎么能私闯民宅!
大齐能被称作杨老将军的,除了杨淑的父亲还能是谁?
初晨寒意争先恐后地涌进身体,沈沐被寒气呛住难以呼吸,胸口深处传来尖锐刺痛,右手下意识地攥住胸前衣领,弓着身子便是撕心裂肺的一阵猛咳。
杨彻一掌将面前的小厮推倒在地,愤怒地俯视着床上不堪一击的沈沐。
男人宛若虾米般,咳嗽时蜷着身子不住颤抖,左手却死死抓住手边的床框,十分勉强地抬头看他,清冷隽美的眸蕴着一层水汽,双颊处有淡淡绯红。
杨彻一生戎马,对沈沐这个摄政王并不了解,唯一的印象还是新皇登基时,萧繁与万众瞩目中,朝沈沐恭敬地一鞠躬。
正如高瀛所言,此人同新帝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男人双眸一沉。
杨将军可知道,沈沐好不容易平定气息,身子发软便只好撑着床框起身,强行提着气同杨彻说话,私闯摄政王府,是杀头大罪。
盛怒中,杨彻从喉中滚出一声讥笑,目光不屑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男子,单薄的仿佛一捏便碎,沉声道,你杀我爱女,便不用偿命了?
里衣太过轻薄,指尖冰凉的沈沐冷的后牙都在发颤,一次次将指尖掐进掌心;他肌肉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不卑不亢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本王从未动过将军爱女分毫。
杨将军没有证据,怒火无处发泄所以只能来摄政王府撒气,本王说的对吗。
你真当老夫痴傻任你哄骗?
左脸倏地刮过一道劲风,沈沐看清杨彻眼底扭曲的熊熊怒火,男人竟恼羞成怒地一拳砸在他身后的床柱子,略微苍老的声线愤然无比,刑部的记录老夫都看了,邬金油的事,你怎么解释。
请杨将军先不要动手,到时陛下若怪罪下来了,您心里更不好受。
高瀛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对上沈沐寒凉如冰的眸子,双腿一抖,声音抖的不像话,却还是坚持着将话说完,摄政王大人,您有任何不满对臣一人发泄就好了,为何偏偏不放过臣的妻孩
妻孩?杨彻猛的转过身,眼里写满不可思议,甚至连声音都变了调,淑儿肚子里......
淑儿这些日常常干呕,府里嬷嬷说可能是有喜了,高瀛白着干瘦的脸,语调沉痛,小婿本想着这两日便请个大夫
沈沐!
今日就算是陛下也救不了你!
高瀛一番话成功烧断杨彻脑海中最后一丝理智,男人双眼充血,眼角与脖颈青筋突起,咒怨声自胸腔嗡嗡发出,整个人突然癫狂般,砸在木框上的右手竟直接掐住了沈沐的脖子。
男人常年使用兵器的掌心满是老茧,力气之大,以至于沈沐瞬间便尝到喉头的一丝血腥味,感官随之钝化,全部集中在脖子上的那只手。
窒息感蜂拥而至,沈沐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骨骼摩挲的刺耳轻响;温热腥甜的液体自嘴角溢出,缓缓向下滑落。
颤抖的双手无力抬起,视线开始模糊不清,沈沐最后只记得自己抠着杨彻的手,沙哑而嘲讽地笑了,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杨大将军也不过如此。
然后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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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百官在灵堂前等候国君到来,刘恩见高瀛步履匆匆地赶来,立马迎上去,压着嗓子小声问,高大人,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高瀛左右张望两下,然后露出一个极其自信的笑容,低声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刘恩见状急急道,怎么?杨将军真的出手了?
杨彻果然一丝长进也没有,高瀛讥讽一笑,眯眯眼里闪着精光,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这么多年的仗真是白打了。
看着高瀛阴恻恻的笑容,刘恩只觉背后一凉,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沈沐......
还没死呢,高瀛不耐烦地皱皱眉,声音带了戾气,杨彻到最后突然改了主意,把人押回将军府关起来了。
长舒口气,刘恩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即便沈沐犯下滔天大罪,只要萧繁没亲自开口,暗杀摄政王都是下下策。
他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他深知面前的高瀛是条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疯狗,这人今日迟迟不来,刘恩还真怕他直接将沈沐给杀了。
慌什么,高瀛有些嫌弃地上下打量刘恩一眼,冷声道,瞧你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