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比两人刚见面时似乎又小了点,盛珣在逗过小秋一回后消停下来。
他好像被远处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视线遥遥投过去,小秋的目光便正好落在他侧脸。
小秋的意识在刚入梦时是模糊的,他那会仅对现实及梦境的区分有一个大概印象。
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记得自己好像既是梦中人,也是跨越时空而来的旁观者。
但渐渐,随着梦境内容的推移,小秋能感觉到他属于旁观者的那部分意识越来越清醒。
他能够更多的分辨梦与现实的不同,能在许多浮光掠影似的念头里比如方才的小动作,以及之前说出的那句不会的准确判断出它们到底是出自他,还是发自过去的自己。
他还想起了更多现实里的事情。
包括他才记起来的关于遗憾的提醒,以及他自己的那个盛珣。
小秋刚刚看自己裹着盛珣给的大氅,怀里塞着盛珣给的手炉,手还被对方扣押一只揣在对方手里。
他想到的是自从陶盈事件后盛珣便隔三差五会给自己带的奶茶,对方越发熟练往自己手里塞的各种零食,还有双方都已经习惯的通过各种物件来达成的间接接触。
他确实喜欢甜口的饮料,也知道盛珣对于奶茶没什么偏好。
不过盛珣发现了他的喜欢,于是只要出门,途经路上有奶茶甜品店,给他带的饮料总少不了。
真的奇怪,他答应提议进入梦境原本是为了寻找回忆,可坐在一个一看就与自己生前息息相关的人身边,他却又对现实世界开始惦念,频频想到的是另一张比身边青年要年轻上一些的脸。
还好他的身体宛如一台忠实放映着老片的仪器,不管脑子里正想着什么,一切言行都还是按着当年的轨迹自动进行。
盛珣对着远处出神了有好一会。
从他们坐着的这个屋顶往那边看过去,刚好能看见今日宴会场的一角。
确实同那两个年轻人所说,大宅里正办着一场难得的喜事。
小秋隐约记得那个方向有个宴会厅,不过今天,那宴会厅都已容纳不下络绎不绝的客人,喜酒的桌子从屋内一直摆到了屋外。那头还有连通的两个院子,被一并精心收整出来,布置成偌大一处宴会场,堪堪招待下前来吃喜酒的宾客。
风声送来聊笑和喧闹,雪天也不影响鞭炮的燃烧,大红的纸屑与其他象征吉祥的装饰衬在一起,在一片银装素裹里把喜庆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鲜明。
你在想什么?小秋听见自己终于忍不住地问。
他内心里有一股淡淡的疑惑与好奇,那是属于过去的他的情绪。
他隐隐约约记得,在同自己相处的时候,盛珣的走神似乎并不常见,对方总是专注于自己的时候更多。
是什么吸引走了盛珣注意?
梦里的小秋依稀还有轻微的不快,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不过随着盛珣收回眼神扭头,对方目光重新在他身上聚焦,那种种复杂情绪都即刻烟消云散。
盛珣的目光里带着对小秋来说过于复杂的情感,让视线与对方相触的他直接一怔。
我在想。
他听见盛珣开口,对方声音不知怎么也和眼神一样,像是带一种复杂情感,于是显得温柔又低沉。
盛珣就用这温柔低沉的声音继续说: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贪心的人。
你?小秋不解,他重复着对方话里的关键词,贪心?
是啊。盛珣捏了捏小秋指尖,别这么惊讶,我不是在说财权方面的贪心,我是说
之后的话好像难以出口,盛珣说到这里,突兀的又把话音给顿住了。
他专程停下来重新整理语句似的陷入静默。
小秋耐心等待,然后看见盛珣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刚才给了我一个承诺。盛珣终于又说,他像借着最传统的方法稳定了情绪,将小秋的手攥得很紧,眼睛很亮,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从不说谎,但我说我贪心,是因为我刚刚看着那边时就忍不住在想,除了口头上的约定,我其实还想要更加深刻且具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它最好是拥有更强的契约效力,还能够向所有人都正大光明的表明我们的关系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盛珣以往的风格是直来直往,很少会像这样半天还没将话的重点说清楚,兜兜转转到最后还要小秋来猜他的意思。
不过梦里,过去的小秋在这一刻察觉到了青年平静表象下的紧张。
他反握住对方的手,顺着这番话非常认真的想了想,忽然,便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肯定地说:你想要我给你下咒?
那一瞬间,盛珣的表情就十分难以形容。
刚好迎面吹来的一阵夹杂着细雪的冷风,青年在风雪吹拂中眨了下眼睛,表情是少见的发懵。他跟被风雪吹傻了,又或者被雪粒给灌了耳朵,于是相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样。
下咒。好半天,盛珣才这么重复了一遍小秋的话。
他表情一变再变,最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住自己额头,抖动着肩膀无奈地笑起来:小祖宗,我还专门提了一嘴那边的宴席,还以为自己暗示的足够明显了,结果你想的跟我想的可不只有一点偏。
突然荣升小祖宗,小秋知道自己猜错了,他和青年交握的手都被带动的抖个不停,可见对方笑得幅度之大。
辈分错了。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好像是对自己的猜错浑不在意,只介意着对方没大没小乱喊的辈分问题。
然而内里,小秋其实能感觉到,他对盛珣给的亲昵称呼还挺受用。
那之中带着的亲密感令他高兴。
别把话题带偏。好不容易从笑里缓回来一点,盛珣没纠正自己的称呼,只又拍拍小秋手背。
他得了一句神回复,好笑又无奈的笑了半天,再看向小秋时,神色间方才还存在的踯躅迟疑就消散大半。
好像是一场误解把他的勇气都完全误了出来,整个人更加坦然且坚定。:
我就不该和你兜圈子。盛珣轻微摇了下脑袋,他看着小秋,不偏不倚,我是想要告诉你。他用犹带笑意的嗓音说,我也想要与你成亲,随便传统的三书六礼或新潮的西式婚礼。
他似乎听见了自己从没想过会听到的词汇,眼前的青年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晰,对方与郑重的话音都近在咫尺,小秋却像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他愣在原地。
良久,他轻轻地问:你想要与我什么?
对方等待得专注又耐心,闻言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前,按在胸膛上。
成亲。盛珣重复道。
心跳隔着层层冬装的衣料竟还能透出来,小秋手掌下有一颗温热又强健的心。
在进入这个梦境前,不管是提出了尝试提议的安迪,还是已经亲身体验过一回梦境溯回的小熊娃娃,它们都向小秋及盛珣提到过的一点是借由安迪的新能力入梦,梦见的将不仅仅是一段关联过去的回忆,它还能帮入梦对象回想起一件曾让他感到遗憾的事情。
小秋从能够清楚分辨梦与现实后就思考了很久,他发现自己入梦迄今,发生的事似乎都称不上遗憾。
这段回忆里有什么是会让他感到遗憾的?
是什么让安迪的能力在他所有过往回忆中,偏偏挑选出了这一段?
他现在知道答案了。
新式的有点古怪。梦里的小秋最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