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医:老夫言尽,你自己衡量。
云琅哑然,抬手同他作谢。
梁太医一世声名尚且拿捏在琰王手里,还要找办法治云琅的伤,没工夫同他客套,匆匆走了。
云琅自己发了会儿呆,撑着胳膊,边轻轻抽着凉气边躺回去。
梁老太医一着不慎误上了贼船,医术却是分毫不差的。
一组针行下来,疼归疼,始终盘踞在胸口的压抑闷痛却散去不少。
云琅趁着心神清明,合了眼躺平,在心里慢慢盘算。
事出突然,他自顾不暇,还没能顾得上细想昨夜刺客的来路。
他进了琰王府,在等闲外人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琰王手刃了以泄心头之恨。
还不放心,急着要他性命的,无非实在忌惮。
要么是怕他被逼急了,玉石俱焚,不管不顾说出当年全部真相的。
要么
云琅又想起那几箱子誊抄的奏折副本,心下沉了沉,无声蹙眉。
萧朔当年就能跪求重新查案,从来不是任人欺瞒哄骗的脾气,避箭雨时同他说的那些话,无疑早开始暗中调查。
这些年,他四处逃亡保命,把萧朔一个人扔在京里,也不知道查出了多少端倪始末。
虽然传言多少有些偏差,萧朔并非当真那般既残暴且嗜血,日啖小儿三百个。但论起行事手段,一个偏激狠厉、无所顾忌,总是占着了的。
长此以往,幕后之人越发忌惮,早晚要痛下杀手。
当初那一批侍卫司的杀手追过来,云琅就有此一虑,此时更坐不住,吸了口气:刀疤。
刀疤始终守在外头,应声进了书房,快步走到榻前。
云琅撑着胳膊,坐起来些:昨夜行刺
应对及时,兄弟们跟玄铁卫伤了几个,都不重。
刀疤怕他费力气,不等云琅问完,一口气禀报:只是院子毁了大半还被放了把火。
云琅所料不差,蹙了蹙眉。
那时少将军已被琰王带走了。刀疤道,玄铁卫以为琰王还在里面,还吓得不轻。
刺客见了王爷进我的院子。
云琅沉吟:才放的火?
是。刀疤细想了下,点头,王爷将少将军从窗前扑开,那些人定然看见了。
云琅越想越头疼,按着额头,叹了口气。
原本是件挺简单的事。
他再熬一熬,把北疆的事了了,对得起端王交托的遗志。
就此放手,潇洒快意。
竟又牵扯出许多麻烦。
少将军不放心琰王?
刀疤看他神色,猜测着道:那些刺客不只冲着咱们,也冲琰王府吗?
你都看出来了。云琅犯愁,怎么放心?
刀疤硬着头劝:琰王想来能自保的。
刀疤不想让云琅再添担子,扶他靠回去,低声道:少将军当初不是说那些事,只要您什么都不说,就能保琰王不会有事
云琅敢作敢当:我说错了。
刀疤:
不行。云琅重重叹了口气,咬牙起身,扶我起来走走。
刀疤骇然:就这么走?
不然如何,蹦着上房吗?
云琅甫一踏在地上,眼前就跟着黑了黑,晃了下堪堪站稳,看着愣在原地的刀疤:还不快来扶我?
刀疤回神,忙过去将他扶稳。
老太医说的不假,气血一动,旧伤跟着翻天覆地搅起来,几乎比当年那一刀捅进来更疼。
云琅疼得直抽气,狠了狠心,慢慢推行血脉。
少将军!刀疤不知他在做什么,眼见着云琅冷汗涔涔,一阵慌张,这是要折腾什么!躺下歇歇不好吗?
自然好。
云琅两条腿都在打颤,闭了闭眼,咬牙切齿逼自己迈步。
原本是能躺下歇歇的。
原本也不非要治什么破伤,无非再养几日,好些了就设法脱身去打了那一仗。
原本再撑一撑就行了的。
也不知道萧朔拎回来那个破食盒,里头装了什么迷魂药。
我得看着他
云琅疼得抽冷气:先再撑五年,看看
刀疤愣了愣,猛然抬头盯着他。
云琅眼前白茫,仍凭一口气死撑着,抬手抹了眉间冷汗。
云小侯爷打小金尊玉贵,小时候在宫里乱跑,被桌角磕了一下,先皇后都要叫人去把桌案四角全砍成平的。
就是那一次从悬崖上掉下去,险些摔散了架,也是麻沸散镇痛汤轮着来。
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
云琅忍着疼,低声骂骂咧咧,翻来覆去问候萧朔的大爷们,较着劲一般在屋里迈步。
刀疤扶着云琅,肩背颤了颤。
他没出声惊动少将军,咬着牙深深低头,用力擦了下眼睛。
-
书房窗外。
萧朔漠然静立,身形如铁。
云小侯爷对萧朔叔伯辈的问候十分丰富,老主簿听得心惊胆战,讷讷:王爷
萧朔抬眸。
老主簿生怕他发怒,悬着心抬头,忽然怔了怔。
书房窗子被拆来拆去改过几次,如今不止没有插销,隔音也十分不好。
萧朔转身,接了盏灯提在手里,朝园子里绕进去。
妄议皇室,终归不妥。老主簿迟疑了下,跟上王爷:可要提醒云公子一二?
萧朔:提醒什么?
老主簿绞尽脑汁:不,不必这般心直口快
在我府上。萧朔寒声,如今连骂个人,都要仰仗他人鼻息了?
老主簿:
老主簿心服口服:不用。
昨夜刺客。萧朔不想再多提此事,停下脚步,还有几个活口?
两三个,服毒前叫咱们把下巴给卸了。
老主簿想了想:还照老一套办法处置吗?
往年府上没这么多刺客,可也不少来各路暗探。没完没了除不净,野草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下一茬。
后来萧朔没了兴致,但凡落在玄铁卫手里的,审也不审,一律攒着四肢绑起来,吊在王府外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