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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1 / 2)

西夏的铁鹞子远比辽人精锐,与浮屠引对战, 却层层败退, 丢了从中原抢来的朔州城。

最精锐的铁浮屠有拐子马策应,无论局势如何,一律凭死战生生凿穿。中原的万人大军, 昔日措手不及,曾被区区百余铁浮屠一战击溃。

而眼前,竟又出来了第二支铁浮屠。

胡先生立在城头,背后袭上刺骨寒意,裹住肺腑,渗过四肢百骸。

襄王根本就不曾彻底相信过庞家。

此时云州城门尚且开着, 若立即关闭城门, 这第二支铁浮屠自然退回应城。

按照计划, 不费一兵一卒,冷眼等着朔方军被截断退路拖死在城外。

若不关城, 两支铁浮屠夹击, 足以凿穿朔方军军阵,直入城门,一举攻破云州城。

必死之局。

大开的应州城门前,厮杀声忽缓, 原本不死不休的交战双方竟不约而同渐渐停手, 战场隐约静了下来。

朔方军守在云州城前, 孤军残兵,对着迎面与侧翼的两支以逸待劳的强悍铁骑。

寒风料峭,淡淡血气弥散流动, 刺骨森冷。

没长眼睛吗?!

代太守庞辖闻讯带人赶来,脸色苍白,上城头时几乎一脚踏空:快快,还不快关城门

这等要命的消息耽搁不得,早有斥候飞跑入城内报信。一把泛着寒气的尖刀扎进喜气洋洋的太守府,扎醒了躺在白日梦上满心欢喜的庞辖。

快关城门!关城门

庞辖嗓音有些嘶哑,他急着上城头,又怕叫城下流失射中,几乎是狼狈地猫着腰滚上来:若叫敌军破了城池,滔天罪过谁来担承?!快快

来人。

萧朔:扶庞太守站稳。

庞辖叫人扶着站定,抬起头正要怒声呵斥,却忽然睁圆了眼睛。

他听见消息,第一反应便是去找正房那两位贵客,却不料房门紧闭,一个也没能见到。

庞辖抱着一丝侥幸,猜两位贵人大抵是有事要做,刚出了城。却不料此时在城头之上,竟见了那位不知是侍卫司还是殿前司的黑衣武官。

京城的禁军高阶武官,纵然只是都虞候、指挥使,到了下面,也绝不是刺史太守能使唤呼喝的。

庞辖脸色变了数变,心惊胆战,收敛躬身道:大人

庞辖尽力在人群里瞄了瞄,心里愈生出不安,低声道:少少公子呢?

不在云州城中。

萧朔道:去借兵了。

好好。

庞辖听见不在云州城几个字,便长舒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叫后面四个字当头一棒,愕然立在原地。

萧朔垂眸,慢慢按实腰间冷硬剑柄。

云琅远比众人敏锐得多,不会到此时才想到这一手布置,直到此时还不现身,无疑是去找破局之法。

战场在敕勒川下的茫茫草场,天时地利尽在金人一方。没有乱石嶙峋,没有九曲关隘,没有狭窄山道,骑兵一场浩荡冲杀,轻易收割人命。

只靠打残了的朔方军,纵然人人拼命、鱼死网破,也不可能赢得过两支夹击的铁浮屠。

到了眼前境地,唯一能破局的办法只有去调援兵。

庞辖肝胆俱裂,脸色彻底惨白:少公子岂可亲自去借兵?!

他是云州城代太守,云州城若丢了,他固然要跟着遭殃,可若那位贵人没在了云州城,只怕连掉脑袋也不够。

庞辖抖得站也站不住,冷汗淌下来,哆哆嗦嗦道:少公子天家贵胄,何等金贵,岂可涉险

天家贵胄,钟鸣鼎食,受生民供养。

萧朔平静道:战火起时,就该护住生灵百姓。

庞辖怔住,愣愣看着他,嗫喏了下,没能出声。

城下,金兵已缓缓摆开阵势。

长途劫掠的重甲骑兵在体力上并不占优势,朔方军迎面阻击的铁浮屠只拿着寻常兵器,刀枪剑斧劈杀,步兵结三才阵尚足以应对。

应城内以逸待劳的这一支,人人手中配了沉重的骑枪与狼牙棒,只要一拨冲杀,就能将朔方军凿穿,杀到云州城门前。

关城!关城!

庞辖彻底吓破了胆:云州城若失,你等担待得起?!胡涂,我知你是严离旧部,素来与朔方军过从甚密。往日本官对你睁一眼闭一眼,今日却容不得你肆意妄为

庞太守。

胡先生寒声道:你以为今日关了城门,云州城便能不失么?

庞辖打了个哆嗦,愣在原地。

朔州在金人手里,如今应城分明也已彻底倒戈,云州已彻底成了孤城。你以为这两支铁浮屠只是为了朔方军来的?

襄王如今行径,已将云州城当祭品,送到了金人嘴边!

胡先生牢牢盯着他:再没了朔方军,你用什么守城?用你搜刮来的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吗?!

庞辖叫他质问得说不出话,茫然半晌,腿一软,脱力跌在地上。

城头一片死寂,风声呜咽,城下夺命的危机步步紧逼,铁浮屠一步步向前,踏入上一场激战留下的红褐色血土。

庞辖身后,跟来的师爷低声道:那位少公子,去借的哪一家兵?

萧朔:如今情形,只有寰州能救。

寰州不行。

师爷苦笑:寰州节度使韩忠,昔日受党争牵连贬谪,明哲保身闭门谢客,发誓此生口不言兵。

胡先生皱紧眉,牢牢盯着城下箭在弦上的战局。

如今情形断尾求生尚可。

师爷道:此时尚未交战,是金人在衡量我军战力。一旦开战,云州城门最多只能晚关一刻。倘若倘若朔方军能分出一部分,誓死阻击,剩下的便还有机会回城。

师爷低声道:如此一来,虽然留下拒敌阻击的必死无疑,却能保下大半

胡先生眼底几乎逼出分明血色,正要开口,城下忽然击起隆隆战鼓。

胡先生脸色骤变,扑到城边。

原本被密不透风护着的主帅轺车,在迎战的激烈鼓声里徐徐向前。

战战旁观的亲兵营,以最前面马上的主帅为锥尖,两翼雁形回拢,沉默着排开阵势,将身后伤痕累累的力竭同袍死死护住。

胡先生发着抖,死死扣住冰冷坚硬的青条石城砖,指尖砺出一层淋漓血痕。

前队作后,后军入城!

城下,岳渠勒马提缰,并不回头:白源!

除了有数的几个人,几乎没人知道朔方军当年那位轻车都尉的下落。此时听见这一个名字,人人错愕,盯住城上人影。

城门之内,少年白岭揣着匕首要出城杀敌,被守城军死死拦下。

他叫无数双手臂拦着,遥遥听见这一声喊,忽然狠狠一颤,难以置信抬起头。

胡先生站在城头,用力闭了闭眼,低声:岳帅

老子知道你这个书呆子向来优柔寡断,到了今日,别让我看不起你!

岳渠抄起长槊,大笑道:关城门!

金兵主帅的五官隐在重铁兜鍪的长檐下,朝着天边白日举起长刀,向前缓缓划落。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