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厉害与修士通天遁地的厉害不同,它看似渺小,但又强大得令修士也不敢等闲视之。
亓官忽然想起当初义阳城妖潮来袭时,他想把老左带回家,老左对他说,仙人有仙人的道,凡人有凡人的道。
那时他十分不解,凡人的道就是扔下家人去送死么?
但今日见了床弩,又听姜禾说了这一通,他懵懵懂懂中好似又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老左拼着性命不要,宁愿把家人的安危也放在一边,也要去履行城卫之责。
床弩是姜城的宝贝,每一架都有专人看护,且专门为弩身做了小棚,叫风雨吹打不到。看护这架床弩的是一个高壮的军士,姜禾引着亓官上来时,他正小心翼翼地给床弩刷桐油。
姜禾给亓官介绍床弩,又说杀野猪怪的事,他也没退开,手里仍旧提着毛刷,站在一边用提防的目光盯着两人主要是亓官,他的目光且在云虺身上转了许多圈,这时见两人要走,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刻闪身拦在床弩前,引得亓官都多看了他一眼。
姜禾笑了笑,随口道:床弩贵重,所以着紧些,亓仙师少怪。
亓官赞同地点头。他的不吃素剑也是很宝贝的,等闲不会拿出来,也不会叫外人看。
看过床弩,姜禾又引着亓官走了一段,便下了城墙,回到坊市中。她有心要替姜城招揽亓官这位仙师坐镇,便着意与他说姜城的种种好处,见过了床弩,她眼见亓官似乎略有震动,便趁热打铁,又提起了姜城的好酒美食
这位仙师对于食物的钟爱,几乎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哪怕仅相处了这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也实在不难看出来。
果然,一听见姜禾说起城里哪家的点心好吃、哪家的烧鹅滋味最佳、哪家的炖羊肉又是一绝,亓官的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且听着听着,脸上就露出了些许不自知的馋相。
姜禾见他一边走路,一边偏着头认真地听着,那双极是澄澈的眼睛睁得溜圆,听她说到那些佳肴的滋味时,喉头也跟着滚一下,再滚一下,她忍不住就在脸上带出几分笑来。
相比起她往日里见过的那些虽然没有自命不凡、却也自然而然高人一等的仙师,这位亓仙师真真是个妙人。
第56章 道侣是什么
亓官就在姜城安安生生地住了下来。
姜禾本以为他会问莲师何时有空,暗地里拟了好几套说辞,预备到时候推脱过去,却不想他仿佛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再没问起,如是过了几日,倒是她心底免不了有些疑虑,主动提及。
莲师一向繁忙,近来似乎又闭关要做什么法宝,城主遣人去问了几遭,仍旧没有动静,恐怕还要亓仙师多等一些时日。姜禾提起茶壶,替他倒了一盏茉莉香汤。
亓官不甚在意地唔了一声,咬了一口蜜汁糯米藕,专心地吃。
这道糯米藕仙师吃着还行?姜禾瞧着他的神色似乎并无不满,笑道:姜城地处西荒,原不是莲藕的出产地,行商把它由南方带来,又传入了这道糯米藕的做法,不过本地人嫌它绵软,不大爱吃,倒是小孩儿喜欢这一口。
亓官则吃得头也不抬。
姜禾见他吃得香,略微放下心,但又有些发愁。这位亓仙师倒无需锦衣玉食的供养,虽然好美食,不过并不挑拣,无论是街边角落里卖的点心小吃,还是饭庄酒肆精心烹制的佳肴,都享用得有滋有味。
唯一的难处是,姜城地处荒僻,人口又不算多,出产便少,而今妖患四起,行商来往也要冒极大风险,眼见着商税都减了许多,往年颇为寻常的物事也变得少见起来,街上的吃食也少了,恐怕亓仙师尝腻了这些现有的,难免会生出去意。
总还是得想个法子,令他肯长长久久地待在此处为好。
但姜禾一时又想不出来,心内不免焦灼。
亓官不知她心里怎生焦急,很是专心地把一碟糯米藕吃完了,又问那兼做小二的掌柜,你会做炖蹄膀么?那掌柜的是个年岁不很大的姑娘,做的糯米藕很有些左家嫂子的风味。
掌柜的闻言爽快地道:那有什么不会的。你若想吃,明日来就有了。
亓官眼睛顿时一亮,掏出用灵果换来的银子,高高兴兴地会了账。
掌柜的说话算话,翌日亓官过来,果然就吃上了炖蹄膀。此后他便天天都要朝这里来,叫做一些从前左家嫂子做过的菜色。掌柜的也爽直,会做的便给他做了,不会做的便直言不会,亓官一听便也罢了,仍旧每日都来。
姜禾见状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亓仙师看来十分中意掌柜的手艺,忧的是恐怕他有一日厌烦了、自己又想不出旁的法门留人。如是辗转了十余日,莲师那里传来了消息。
姜禾忐忑了半月,这时心里的石头反倒落了地。
罢了!实在不成,也不能强行留人。
她亲去听风苑请了亓官,引着人上了城内的一座小山。山上修了一座观宇,便是莲师的居所。
此观宇守卫颇为森严,由山脚伊始,便有层层守卫,将一座观宇围得铁桶一般。不过对于修士来说,凡人的军士便有再多,也无甚威胁,倒是藏在暗处的弓弩有些门道。
亓官随着姜禾一路进了观宇,远远便见一人立在殿中,似乎觉察他们的到来,转过身来,稍往前迎了几步。
这人是个女修,面色苍白,着一身黑衣,身形似有些羸弱,目中却有神光,在亓官身上转了一圈,回到他脸上,单掌竖起来行了一礼,也无甚寒暄,只道:千机门余莲。
亓官看了看她,也把手掌竖起来放在胸前,认真地道:我是亓官。
余莲瞧了瞧他,觉出他的灵力有一股锋锐之气,便问:你是剑修?
亓官点了点头。
余莲又再瞧了瞧他,忽然问:你可要与我结成道侣?
她这话来得突兀,尚未来得及告退的姜禾听得也是一愣。这个道侣,虽则凡民少有听说,但既有那个侣字莫非是爱侣之意?
姜禾的心立时砰砰跳了起来。莲师一向居于姜城,倘若亓仙师与她结成道侣,岂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了?她越想越觉得妙,再一转头看向亓官,几乎就要忍不住劝他应下了。
亓官却一脸茫然,问:道侣是什么?
余莲认真地道:道侣便是一道修行、修炼的同伴,结成道侣后,便可双修增进彼此修为。她瞧着亓官,又问:我意欲和你结成道侣,你愿意么?
亓官仍旧茫然,他呆了一会儿,道:我是剑修。
余莲道:我是器修。她说着,恐怕亓官有所顾虑,又道:器修擅炼器,于斗法上却不大精通;剑修擅斗法,又不大懂炼器,如是结成道侣,正好取长补短。
她极有把握地说:我师门中不少人的道侣皆是剑修,可见器修与剑修正合适。回头我去问一问师姐,讨一两个精妙的双修法门,绝不至于拖慢你修行的速度。
亓官不懂这些,听了仿佛很有道理,但未及开口,忽然觉得指根处的皮肉一阵滚烫,遂从须弥芥中掏出来一道约有三指宽的玉牌。
余莲的目光跟着他投向那方玉牌,而后就听他语带疑惑地叫了一声:师父?
亓官闭目,将灵识投入玉牌中,便见陆丰正负手而立,见了他,便伸手招了招,七官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