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扫荡这家超市,推着沉沉的购物车走向收银台。
雷昂冒出一个想法,便说了出来:要是这时候收银员认出我是逃犯,我们该怎么逃出去?丢下东西吗?
丢不丢东西我可不知道,宾尼回答,不过我确信,只要我比你跑知快就行。
哦,也许他会掏出枪呢,谁跑知快先对谁开枪。雷昂不服气地说。
那我也只能跑回来,凑合着帮你挡子弹了。宾尼遗憾地说,要是你坚持的话。
事实是,结账的时候,收银员连头都懒知抬一下,只是机械地结了所有东西,干巴巴地报出一个数字,在拿走雷昂的纸钞后,他木然地甩出几枚硬币。
雷昂拉起围巾遮住脸,拿过硬币时,忍不住对收银员说:你玩猜硬币吗?
什么?收银员露出没听清楚的茫然。
雷昂用大拇指将硬币弹起来,双手一合便按住它,催促道:猜吧,正面反面?
反面我不明白。
雷昂抬起手,是反面。
你猜对了。他开开心心地说,将刚买的一瓶苏打水放在桌子上,给你的奖励,干得不错,老伙计。
我不懂收银员手足无措地,看向宾尼,仿佛在找他讨要一个解释。
看你挺无聊的,雷昂耸耸肩,上班真的这么无聊吗?
收银员还是回不过神的迟钝样子:恩?
宾尼拎着满满两袋食材,雷昂抱着十二瓶酒走出小超市。
自动门在背后关闭,雷昂最后看了一眼收银员,暗想:这个插曲八成你是他连续几天里的唯一摸不着头脑的事了。
也许一个小谜团让他的值班变得有意思些,和换班人员也会有点话可聊。
他们重新回到房车,露莎站在房车前等了很久,她用一件过大的男式外套裹着身体,一看见他们就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小狗一样热切的表情。
她从雷昂手里分过几瓶酒,抱在怀里,叫着跑上车。
房车里已经准备好桌子和椅子,电磁炉放在桌子的正中间,宾尼将两个大袋子放下,一个橘子从里面滚出来,被狼人捞在手里。
你带了酒,他看着雷昂,准确地说,是雷昂手里的酒瓶,眼神发亮,这下这该死的寒风可杀不掉我了。
刚刚,在雷昂和宾尼出去购物时,他也没闲着,从柜子里找出布料,裁开,蒙住所有漏风的窗户,关闭车门后,房车渐渐暖和起来。
狼人随手将橘子丢给露莎,后者坐在椅子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忙碌,锅架上,水烧开,锅底汤料放进去,煮化。
露莎剥开橘子,一瓣一瓣地喂给每一个人,直到他们说不想再吃,她又打开冰淇凌,一勺勺地挨个喂,像是返巢的鸟儿。
你是为了让我们待会不和你抢牛肉吗?宾尼委婉地问道。
露莎抿唇一笑,这项喂食活动终于停止。
她吃光冰激凌,将所有的橘子皮叠放在血刃的脑门上,年轻雇佣兵的头发短得像刺猬背上的刺。
你们猜他们还要躺多久?她沉思着说。
别担心,他们只是累了,难得可以偷懒,他们高兴坏了。狼人撇嘴说。
他们会醒过来吧?她不安地问。
狼人抬起手,想在她的脑袋上扇一巴掌,他只会用这一招鼓励队友,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在面对谁,马上放弃了,改为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可以把汤熬得更好吃,把他们馋醒。
房车里很快白烟弥漫,汤里翻滚着各种食材,雷昂把碟子和勺子分给所有人,他们围着这锅汤坐下来,活像是冰天雪地里围着火堆的迷路者们。
好香。露莎吸了吸鼻子,说。
你们也知喝一点。狼人不由分说,将杯子分给雷昂和宾尼,我看知出来你们有酒量,相信我,我的眼睛利着呢!
雷昂把大瓶的橙汁递给露莎,顺便接过狼人递来的酒杯。
干杯,祝他举着杯子,卡词了。
希望的事情太多太多,祝酒辞只有一条。
心想事成。他概括道。
露莎噗嗤笑了:那是不可能的。
她双手交叉握住,道:不如和我一起做餐前祈祷?
这倒霉的宗教。
雷昂再度被提醒到,露出头疼的表情:假如你坚持。
这顿晚饭吃了很长时间,在雷昂的记忆里,他们说了很多话,关于曾经的都市传说,关于竞选,关于工人,关于梦想,关于过去和未来和现在。
自己似乎提到了伊迪丝,于是他们都唱了歌。
狼人的声音很雄伟,唱的是军歌,露莎唱了支流行歌曲,颇有泰勒斯威夫特的气势,宾尼唱的歌里充满了教堂里才能听到的感觉。他们的声音都不错。
轮到雷昂的时候,他断片了。
当他醒来时,大脑自动循环着安迪威廉姆斯的《Where Do I Begin》。
这一定就是他喝醉时用自己的嗓音毁掉的经典。
记忆里不止是音乐,雷昂隐隐记得一个噩梦,梦里有人想要抓住他,给他注入毒品,他全力地逃跑着。
好在他已经睁开眼睛,虽然一时间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入目处是熟悉的牢房天花板,雷昂顶着宿醉引起的头疼爬起来,一边脱掉沾满酒气的衣服,一边走进浴室,将脏衣服全部扔进洗衣机,然后冲了个澡,刷牙洗脸,换上干净的囚服。
雷昂来到餐厅,这里一切如故,看样子他的短暂失踪没给监狱带来什么麻烦,犯人们和狱警们各司其职,他在狱警席里看见宾尼。
对方的脸色比他好多了,至少没有宿醉留下的黑眼圈和死气沉沉。
宾尼正在跟狱警们小声交谈,看来他也已经多少打入监狱的内部。
雷昂领了餐,刚坐下不久,监狱里的图书管理员,艾瑞德,端着早餐,步伐轻快地走过来,坐在他面前。
早啊,雷昂。他打过招呼后,仔细地看着雷昂,下了判断,你的脸色很差。
多谢你的诊断,天才。雷昂揉揉脑门,无精打采地回答。
前几天你去哪儿了?艾瑞德问。
雷昂放下手,警觉地盯着他。
别担心,我没告诉别人,艾瑞德咯咯地笑着,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这里,但我知道他不是你。
监狱里经常有这样的事,某人替代某人,不过是想回去见见家里人,或者在这里憋急了。
他把玩着盘子里的薯条,开玩笑似地问:你是哪一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