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制片则说:啊,你好,我是《路过人间》的制片人。
张制片僵硬地朝他伸出一只手,跟奚嘉运握了个手。
别看她表面平静,内心简直宛如巨浪滔天。
什么?他是奚嘉运???
这个青年竟然是奚嘉运????
妈的。
当初聂导形容奚嘉运,只说他合眼缘,眼睛很漂亮,跟谢燃很像,这给谁听都觉得不靠谱,何况张制片想为路繁星争取机会,但是现在张制片突然也觉得,这个奚嘉运也很合自己的眼缘。
不止脸跟她合,性格也跟她合。
张制片对这种温柔的人毫无抵抗能力。
刚才她跟聂导吵了半天,现在能撤回吗???
崔璨璨人也傻了,但她的角度却很清奇
嘉嘉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为什么就在车上等了她一会儿,他就碰到了制片人姐姐,还帮上了人家的忙???
制片人姐姐对他的好感都要溢出来了好吧!!!
这他妈的,嘉嘉怎么随便一碰都是重要人物?
傅总是,聂导是,制片人姐姐更是!
锦鲤又发功了!?
刚才张制片和聂导吵了一架,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撤回是不可能撤回的,所以这会儿见到张制片和奚嘉运一起走进包厢,聂导还有点吃惊。
这种口角之争,聂导是没太放在心上的,他笑呵呵地对奚嘉运招了招手,然后说:小嘉,我们张制片对你不太满意,待会儿你可得好好演,给她一个惊喜。
张制片:
唉,好烦。
奚嘉运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是部文艺片,选角自然要慎之又慎,他点点头,对张制片笑了一下,好,我会努力的。
稍微休息了会儿,聂导说:现在开始吗?
奚嘉运说:好。
聂导便说:你演一下这个场景,自闭症患者得知自己的父母意外去世。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你先找找感觉吧。
奚嘉运点了点头。
他来之前,特意看了不少关于自闭症的纪录片,发现自己以前对于自闭症的了解太过狭隘,比方说,奚嘉运总觉得自闭症患者无法接收信息。
其实并不是这样。
相反,他们的听觉、嗅觉和视觉都比平常人更加灵敏,所以他们会被迫接收许多信息,因此被淹没在信息的海洋,他们对许多事情没有反应,只是因为自己无法从中筛选有效信息,并做出正确的反应。
除此之外,他们会对某件事过于执着。
奚嘉运突然想起之前做过的关于小睚眦的梦。
不,不是梦,准确的说应该是小睚眦过去的经历。
他闭上眼,开始感受当时属于小睚眦的心情。
聂导则在心里兴致勃勃地预测奚嘉运能给几分。
他这几天看了几集《芙蓉面》,奚嘉运在里面的演技确实不错,满分10分,起码9分他是有的,至于扣掉的那1分,因为奚嘉运形象太好,好几个镜头害得聂导忽略了他的演技,只能倒回去重新看。
不过谢燃这个角色难度远比谢厌大,尤其是这场戏,重点在于自闭症患者的情感表达。
这一场戏,限制太多了,聂导敢说,整个娱乐圈里能把它演好的演员并不多,何况是这么年轻,没什么深刻经历的奚嘉运,所以聂导估计奚嘉运也只能堪堪摸到及格线。
不过这也足够了,他给分向来偏严。
而且奚嘉运和别人还不一样,他演技不够,还有运气来凑。
这也想着,聂导看了眼时间,五分钟到了,便提醒奚嘉运:可以开始了。
奚嘉运也有了一丝灵感,他睁开眼睛。
第56章 Day 56
这一刻, 他给人的感觉立马有了变化。
奚嘉运之前的那种温柔与清爽之感,全然消失不见,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沉寂之中, 寂静得好似凝固不动的寒潭,就算投入一颗石子,也无法再惊起任何波澜。
张制片见状只觉得判若两人,她不由得惊叹道:他入戏好快!
聂导却皱起了眉, 他想要的不是这种感觉。
这场戏不需要有人搭戏, 毕竟重点在于奚嘉运,聂导就自己承担了工具人的作用,刚才医院打来电话, 说你爸妈抢救无效。
聂导紧紧地盯着奚嘉运, 打算观察他下一步的反应。
但是奚嘉运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放在膝头的那一枝百合,没有任何反应。
聂导的神色之中掠过一丝失望。
他让奚嘉运试的这一段,出现在剧本的开头, 亦是电影的开端, 用以对谢燃做一个简单的介绍。谢燃从小患有自闭症不假,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情绪起伏, 无论奚嘉运怎么演绎, 聂导想看见的是
纯粹、哀伤。
但是
他正在心里叹气, 奚嘉运突然抬起了头。
奚嘉运说:九点半了。
聂导一愣,下意识问:什么?
奚嘉运又重复了一遍, 九点半,我该睡觉了。
他直直地望向聂导, 眼神明净,又带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在这种情形下, 奚嘉运的按部就班莫名令人感到无比残忍。
他的天真源于无知,到了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地步,可是世界对他却更为残忍。
聂导心中莫名激起一阵怜爱。
奚嘉运却拧起眉心,他焦躁地重复:九点半,九点半了。
聂导稍一沉思,总算明白过来了。
自闭症患者讨厌改变,他们每个人都一张时刻表,每个时间点该做什么,那么就一定要做什么,如果发生改变,这回让自闭症患者感到不安与焦躁,奚嘉运口中的九点半,大概就是他虚构的某一刻。
聂导试着说:我知道了,九点半,你该睡觉了,你去睡吧。
可奚嘉运并没有就这样安静下来,他仍旧在颠来倒去地说:九点半,九点半了。
如果说最开始,他是一块投入了石子,都无法激起波澜的凝固寒潭,那么这一刻的奚嘉运,好似正在累积着某种情绪,只要超出他可承载的那部分,巨浪会冲破坚冰,汹涌的浪潮将席卷而来
啪!
洁白的百合从膝上推落,花瓣掉落几片,奚嘉运茫然四顾。九点了,他必须要睡觉,但是在睡觉之前,他的妈妈会给他一个晚安吻。
她在哪儿?她在哪里?
奚嘉运站起来,他从百合花上走过,掀起垂落的桌布,瓷碗叮里哐当响起来,他又一把扯开窗帘,空荡荡的。
没有,哪里都没有。
九点半了,九点半了!
奚嘉运眼尾发红,身体也开始小幅度地发抖。
他讨厌变化,他讨厌改变。
九点半了,他应该获得一个晚安吻,然后沉沉睡去。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剧烈的情绪涌上心头,伴随着许多嘈杂的声音,奚嘉运捂住耳朵,他想尖叫,他觉得一切都好讨厌,但是他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睁开眼睛,指针已经走过数字6,他只好徒劳地大口呼吸,可是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