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讲越晟如何如何凶残,苏融想了想,说:浮于表象而已。
说书先生万万没想到叫起来个拆台的:你什么意思?!
苏融淡淡道:若陛下真如你们所言,暴虐无道,凶残昏庸,此刻你就不应该站在台子上。
苏融看着惊疑不定的说书先生,轻轻一笑:你该躺在刑场断头台里。
满座寂静。
苏融说完话,也没再停留,取了碎银掷于桌面上,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一边走,苏融一边又寻思,越晟的恶名比起三年前有之过而无不及,可见平日里确实行事过躁,所幸越晟还没暴虐到把大街上非议他的百姓都拖去砍头,说不定还有得救。
不过依苏融对他的了解,越晟也许只是压根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而已。
麻烦让让。
旁边突然挤过一个满头大汗的青衣男子,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堆砚台,正费劲跑到前方书铺里去。
苏融顺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书铺的横匾上。
易书斋三字闪闪发亮,这是京城内传承多年的书铺商号,书斋掌柜被誉为妙丹青,犹擅草书和画人像,听说他画中人鲜活得能从纸中走出来。
苏融走到门口,瞥了一眼,没看见自己想找的人。
方才他在对面茶楼上,遥遥望见这书铺门口似乎有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苏融没想起来那人是谁,索性过来看一眼。
苏融在门口徘徊片刻,书铺里头眼尖的小伙计便瞅见了他。
苏融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教养出来的温雅贵气,小伙计直觉这是个可以拉拢的客人,连忙奔出去,弯腰问:
这位公子,你要看点什么?
苏融说:随便看看。
小伙计引他入内,苏融什么名画没见过,此时对这书铺里的画卷字迹也提不起兴趣,悠悠转了两圈,忽然听见隔帘的内室里有人声传来,隐约夹杂着惶恐的哀求。
苏融轻挑了一下眉。
小伙计自然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一脸忿忿,见苏融眼神疑惑地看向他,便压低了嗓音道:您别听了,是位难伺候的客人,专程来为难咱们掌柜的呢。
苏融:妙丹青乃是京城名士,怎会有不识风雅的人来特意为难他?
小伙计神情越发不满,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见苏融人长得好看,说话又温柔,不自觉地朝他诉苦:
您是不知道呐,一年前来了个怪人,指名道姓要咱们掌柜为他做一幅画,出价高达万金。有这等好事,掌柜哪有不应的?辛辛苦苦作画两月,呈予那位客人,你猜怎么着?
苏融学着他的模样,微微倾下了身子,语气轻轻:怎么着?
小伙计一拍大腿,怒道:他当场命人把画烧了!说咱们掌柜画技粗陋,简直不堪入目!
苏融讶异地表示了他的疑问:竟这般暴躁?
可不是,小伙计越说越起劲,像是要把无处发泄的怒火通通道出来,掌柜以为是自己之过,于是答应那客人重画一幅,这次画了整整四个月。
苏融已经猜到了后续:又不成?
何止不成!小伙计说:那人说,如果掌柜再敢画成这样,他就要让人把咱们的店给拆了!
苏融想了想,觉得这行事作风倒挺像一个人。
咱们掌柜心里苦啊,这这,都呕心沥血画了两幅,哪还有不用心的?
小伙计苦兮兮道:掌柜说接不了这画,把银子原原本本退回了给那位客人,结果对方还是个不讲理的,直言他不要钱,只要画。这不,今日已经是第三幅了。
苏融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摇头:似乎并不顺遂。
两人正说着话,隔帘忽然被人一掀,几人大步走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苏融看他怀里抱着画卷,猜测这应是书铺掌柜妙丹青。
而走在前面的几个人都戴着帷帽,看不清样貌,只见最前一人身形高大,周身气势沉默而冰冷,妙丹青追在他后头说:公子,我真的无能为力,求您
男人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低声道:再画。
简短而低沉的两个字,妙丹青的话戛然而止,苏融看了一眼那奇怪的客人,还没有所想法,对方忽然猛地停下动作,抬头往苏融这个方向望过来。
一瞬间,苏融觉得有两道锐利的目光化为利箭,直直戳在自己身上,男人盯着苏融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带人离去。
这人果然奇怪。
苏融瞥了瞥男人离去的背影,对那股萦绕不去的熟悉感心存疑惑,转过头又见妙丹青抱着画卷站在原地,一脸灰败绝望。
苏融想了想,上前对他道:可否借先生此画一观?
他也很好奇闻名天下的妙丹青手里画技粗陋的人像画究竟是什么模样,苏融自诩见多识广,也许能帮他看出点问题。
妙丹青魂不守舍,把画卷往小伙计手上一塞,长叹一声,垂首回屋去了。
小伙计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忿忿不平地把画卷递给苏融:公子,您看看,咱们掌柜究竟是哪里画得不好了?值得他几次三番地刁难?
苏融接过画卷,随手展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雪覆梅梢,树披银素,一白衣公子坐于梅枝下,墨发半束半散于肩头,侧脸如玉,神情温柔似春雪,正一手拈着枚黑子,对着棋盘上零落的残局沉思。
苏融:
这画中人,不是别人,竟是苏融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论狂热粉的作为
第3章 传言
易书斋的小伙计见苏融执着画久久不动,以为他是不认识画上的人,凑过来解释道:
公子,您可能没见过画里这人,他是前任丞相苏相,是不是长得和神仙似的?
苏融:
小伙计发现自己的重点歪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您现在想见也见不着了,人在三年前就没了。啧啧,当年除夕夜,京城多少闺中女子心碎难眠,多少大好男儿捶墙痛哭
苏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倒挺有说书先生潜质的。
小伙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都是道听途说,不过,这么大一件事,公子您没有听说过?
苏融顿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是个打探的好时机,于是说:我身体向来不好,鲜少出门,没有怎么听过这些事情。
小伙计恍然大悟,难怪见苏融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虽然容色甚艳,却唇薄苍白,原来是个身上带病的。
您不知道也不稀奇,苏相没得蹊跷,早两年,陛下严令禁止各处议论这事,今年风头才渐渐过去的。
小伙计压低了声音道:要我说啊,苏相准是被人害死的,不然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失足落水,就这样没了?
苏融眸光微微一动:他们说苏丞相是落水而死的?
欸这,小伙计却顿住了话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这是咱们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