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水乾:那笔账一万三千两银子。
苏融:能还。
傅水乾噎了一会儿,片刻后怀疑道:你诓我的?几天后说还不了,又让我去你府上见你?
苏融突然觉得,傅水乾这些年也不太容易。
方雪阑的纠缠似乎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人都变得神经兮兮的。
但苏融想了一想,若是自己的银子被人挖走了,那还真有可能短期内还不了傅水乾的钱。
于是苏融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如果不能还你钱
傅水乾抱起手臂,斜眼睨他。
苏融摊手:那你说要怎么办?
傅水乾:
他发现了,方雪阑这个人真是一贯的厚脸皮。
如果方雪阑不愿意还自己钱,傅水乾能怎么办?
找上方府大闹一场?方雪阑他爹或许会把银子还给他,但这也未免太过丢人。
更重要的是,傅水乾怀疑,这又是方雪阑演的一场闹剧,目的就是让自己主动找上门去,他好缠着自己见面。
傅水乾默然半晌,周围人渐少,大多臣子都已经坐下了,此时正好奇地望向这边,瞧见又是傅水乾和方雪阑,有好事者不免要低声讨论一番。
傅水乾听见那嗡嗡的声音就觉得头疼,于是道:不用还了,你离我远点就成。
说完话,他也不等苏融的反应,直接转过身大步地离开了。
苏融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他觉得以后或许可以多敲诈一下傅水乾,以报复这个人曾经对自己做过的狗事。
等苏融终于找到位子坐下后,方易黑着一张脸,压低了嗓音对自己的儿子说:你又是故意来找傅将军的?
苏融下意识反驳:不是,是个意外。
他今天会撞到傅水乾身上,确实算是个意外。
方易摆明了不相信他,但周围坐着的都是同僚,方易也不好发作,只能怒道:你给我老实点!别在陛下面前出丑!
苏融说:好。
说来好笑,苏融还是头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不要在越晟面前出丑这样的话。
细数起来,苏融觉得自己貌似根本没有在越晟面前出过丑,也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身为太子之师,当朝重臣,苏融不仅要以身作则,教会越晟方方面面的规矩,还得时刻注意自身礼仪,不能被别人抓了把柄去,甚至平日里出行宫外,也需要多做伪装。
不过倒是有一件往事,让苏融颇为在意。
在越晟还是太子的时候,中秋佳节这日,苏融寻思着越晟没有熟识的亲人,特地晚上进了宫陪他一起过节赏月。
那时候的越晟比现在要活泼一些,至少不会整天面无表情,还带点尚未褪去的少年气。
苏融进宫之后,就见他找了个偏僻冷清的小殿,在院落里摆了满地的桂花酒和糕点,还串了精巧的燃灯挂在树梢上,随风轻轻摇晃,映得院落里暖融融。
苏融奇道:不过咱们二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越晟当了太子之后,先帝重病卧床,朝务都压在越晟身上。
年轻的太子天天忙着脚不沾地,哪来的时间布置这东西?苏融自然因为他是叫下人去弄的。
越晟坐在白玉石桌旁,看起来有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才更要花心思。
苏融摇摇头,不明白像越晟这样的小孩子在执着什么,只是道:下次简单点就行,别让宫人做这些麻烦事。
越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我自己做的。
苏融意外道:原来你还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
越晟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也没出声,只说:我们喝酒吧。
苏融好酒,越晟是知道的。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苏融话多点,越晟常常是安静而认真的,盯着苏融的侧脸一个劲地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苏融闲聊时很随意,他年幼随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小到民间旧俗,大到别国政事、宫廷秘闻,苏融都能聊,且都敢说。
越晟最喜欢这样两个人静静相处的时光,常常不让苏融离开,硬要他留宿宫中。
中秋这天,苏融一边和越晟聊天,一边漫不经心地一杯接一杯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苏融发现有点不对劲。
桂花酒甜腻且不易醉,所以苏融才这样肆无忌惮地饮酒,但他现在有些犯晕。
这酒你从哪弄来的?苏融转过头问越晟。
越晟怔了一下,明亮的月光下,他看见苏融眼里氤氲的水雾,碎着点点光芒,纤长的睫毛眨两眨,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越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我从外边买来的,你不是喜欢烈酒吗?
苏融晃了晃杯子,叹道:我好像喝多了。
眩晕感随着酒的后劲涌上来,苏融把酒杯随手一扔,顺势倒在越晟身上,语气无奈,尾音还有点轻飘飘: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越晟的身体绷紧,不自觉问道:那要怎么办?
苏融的记忆就停留在这句话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苏融确实是喝多了记不清了。
只知道第二天之后,越晟就说什么也不肯再沾一滴酒,平日里宫宴,都是以清茶代替。
苏融怀疑,自己是否趁着酒醉,对越晟做过什么事情。
才会让这只小狼崽反应这么强烈,连酒都不敢沾了。
苏融坐下后不久,就看见上边有小太监更换御座前的酒盏,四面渐渐安静下来,越晟应该很快就到了。
苏融在底下闲着无聊,一手轻拨了拨桌上的琉璃盏,目光到处转了两圈,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来赴宴臣子的脸,发现只有一小部分他才认识。
当年苏丞相派系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
苏融当年心高气傲,不屑于一些阴私手段,并未建立独属于自己的关系网,如今便遭到了反噬。
看来这三年来,越晟没少清洗朝中势力。
当年自己的存在,对越晟果然是个极大的威胁。
傅水乾在最前头落座,不停地有人上来和他攀谈,傅水乾有点不耐烦,通通挡了回去。
其他人见他神色不耐,知他心情不好,于是识趣地不再近前。
傅水乾此时很郁闷,他觉得只要是方雪阑在的地方,他就浑身不自在。
方雪阑永远目光灼热地盯着他看,傅水乾甚至怀疑只要自己落单,方雪阑那人能直接扑上来扒他的衣服。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傅水乾喝了两口酒,视线不小心又撞到斜对面的苏融身上。
在傅水乾眼里,方雪阑今日和平时不太相同,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出来,但今天这人显然顺眼多了。
傅水乾盯着苏融看了一会儿,渐渐皱起眉头。
苏融正心不在焉地晃着酒杯,眼神四下乱晃,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眸神采飞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傅水乾似乎都能清晰看见他眼尾的红痣,明艳至极。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傅水乾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