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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1 / 2)

藤权介说,那能够怎么办呢,难道去九条殿大臣那里么?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大家知道九条右大臣与藤原太政大臣的关系尤其紧张,都不觉得这是玩笑,只得建议他说,这个时候,去河源院避上一回罢。

这个河源院呢,是源大纳言的住所。其实藤权介刚才也想到了那个头弁,可对于源大纳言,也很不喜欢,还觉得十分为难呢。随身们都这样说,藤权介的心里生出一种自我背叛的奇异快感,当即允诺,去一个走在我前面的人,告知那里的头弁吧。说着,就坐上牛车,出发去往河源院了。

可是许久没有等到使者的回音,还以为出师不利。藤权介心里十分忐忑,一时将源氏的恩怨抛诸脑后,情真意切地为这桩难事担忧起来。等到了地方,看到大门前有人迎接,车子进到院子里去。很快有侍从往这里聚拢,引导藤权介到东面已经布置好的客房里安宿。

随后源头弁赶来说,夜间行了这么多的路,您一定很辛苦。他的语气带着殷切的热忱,目光却一直往别的地方去。

藤权介道,太生分啦,我倒是要感谢在前呢。没有提前来说,真难为情。

源头弁回答,今晚实有怠慢,只好委屈您在这里将就一夜了。

忽然帘幕外有女子嬉笑的声音,由远及近经过这里。藤权介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源头弁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出去看一下。就有随身的侍从由外面进来,对头弁禀告,如此如此的事。头弁也对随身说了一些话,就转告藤权介说,是我的一个姐姐,今天从鞍马寺里参拜回来,这才有些吵闹。刚刚已经吩咐过,让她们安静一些了。

藤权介心想,会与那个蓝色衣服的姬大夫有关系么?虽然刚才听不很清楚,唯独有个说话声,让他觉得好像格外熟悉。明月高悬的夜晚,水仙花田下的那个人,就是她吧。于是也不再假装客套,发出一个嗯来。

源头弁也在想,难道误会了什么吗,那天这个人在厢房的外面,倒将我讲给藤中纳言的话听得很清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擅自又对藤权介说,其实呢,我有两个姐姐,有一名生了病,去寺庙里修行。今天回来的这一名,就是先前陪伴着去了的。说完这番话,又觉得很多余,反而更不好意思。

藤权介想道,是害怕我心怀奇怪的误会么?这人也真有意思,他们家里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嘴巴上照例回答着,原来如此呢。口气很暧昧,也不说别的。源头弁不如告退了。

初秋的夜晚,冷风阵阵,送进藤权介的房间。这个地方,不比中御门大路上的自己家里,到了晚上也有水流虫鸣,尤其惬意。河源院的风夹在树林之间,是很阴森的味道。风停之后,又静得不像人间,走廊上也好像一个值宿的人也没有。忽然又有风起,呜呜呜地摇晃五面格子窗,又有从缝隙里漏进的,将几帐也掀开了一些。

若君睡不着觉,依偎在藤权介的身边哭哭啼啼地说,我害怕呢。

藤权介笑话他,你真胆小。过一会儿,又说,这里这么安静,值宿的人兴许被鬼怪抓走了。

若君小小地啊一声,连忙把衣服外套拉到头上,使劲颤抖着。藤权介本来想说一些逗弄他的话,这会儿没有兴致了。就说道,我去外面看看罢。若君只一个劲儿地说,不要去。自己却不敢动作。

藤权介犹自拉开纸隔扇,从房间里走到渡廊。借着屋里透出来的火光,见到侍从都睡在带来的铺盖上。藤权介的心里格外满意着,绕开他们踱了一段路。

刚才睡下之前,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源头弁那个姐姐,大约就住在这附近。可到底在哪一间,却还不十分清楚,不禁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派随身前来探寻。就想着,如果在这里走上一圈,也还没有收获,那么我便回去睡觉了。

可不出两三间的距离,就看到有一间房子,荧荧地晕着幽火。走近去观察,发现窗子也没安上,却把挂在窗口的竹簾都放了下来,只用几帐抵着。藤权介心里好笑,想道,这样不会被风吹倒吗?

有风过来的时候,却好像被几帐上挂着的帷幕吸进去了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竹簾因为抵着帷幕,也不摇晃。

藤权介又想,刚才是自己大错特错,这真是聪明的做法。风停下来,就有很浓的香味扑进鼻子里。藤权介为这种味道吸引,又靠近了一些,借着灯笼的光,更清楚地发现,从帷幕下面渗出来五颜六色的裙裾。仔细去听屋里的动静,都没有人在说话,好像一起睡过去了。

那么,这是那一间头弁姐姐的房间吧。藤权介踟蹰几步,觉得总要试上一试。便学着皇宫里公卿们的样子,从几帐之间的缝隙探身进去。发现厢房里面正睡着一个人,大概是那人的随身侍女了。对她无心注意,就绕过烛台柜子之类的家具,进到内室里面。定睛一看,果然有个女子盖着衣服睡着。

藤权介心里突突跳着,毕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一时站在那里无所动作,竟然生出想要回去的念头。静悄悄地到这里来,再静悄悄地走,全然当作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太窝囊了吧,被不相识的人知道了,也要耻笑。可这也非暗室不欺,要是不告诉别人,又有谁会知道呢?藤权介踟蹰半晌,犹自觉得,我与那些人,终归不是一路的。便实在提不起兴趣了。转身要走,有很轻柔的呼吸送进耳。

藤权介不禁又郁闷地想道,那个抚子,也像这种呼吸一样温顺,让人很抵触,非要说是我的妹妹,要我跟她朝夕相处。看见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可爱,但事后每每回想,都比死还要难受。这间宅子里的人,无缘无故地令我倍感家庭的痛苦。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哪里是胆怯就可以妥协的事呢。任何由自己来作主角的事情,想要一个结果,就要有一个起因。我现在站在这里,便是主观上的起因了。我是不能逃的。

于是蹲下身去,抱住那衣服里的人,低声说,我想念你了好久。

那人马上惊醒了,出声问道,谁呀?可是藤权介正抱着她,她十分害怕,刚说完话,连挣扎也不敢了。

藤权介抱起那个人,并不回答,伸手将房间里的蜡烛拿到面前。火光将两人的面相都照得很分明。藤权介对河源院的小姐说,是你的钟情之人呢。

河源院说,可是,我哪有什么钟情之人啊。这本来应该是心里想的话,结果直接的说出来,很不解风情。好在这个时候可以看到,她的容貌清丽端正,头发也很浓密。唯独盖着绿色的衣服,在橘色光晕下,被染成了难看的棕黑。藤权介心想,她比我应该长三四岁吧,但样子却很小,还以为是头弁的妹妹。心里依然有点怀疑,可是眉眼之间,丝毫看不出抚子的影子。

藤权介故意说,你让我受了很多苦,你知不知道呢。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女儿家总有一点娇羞,可听到他这样一说,就把头抬起来看他。河源院心想,是今天来的藤原公子吧,天黑之前匆匆只偷看上了一眼,没想到近看的样子更加好看呢。可是他说的话,教人一句也听不懂。刚才说的也许是今晚方违的事,就辩解道,天一神的事也要怪在我身上呀,你这人真不讲道理。快松开手来。

藤权介不听她的,你这人好奇怪,竟然对男人也很大胆,一直盯着我看。

河源院把头低下去说,你也看着人家,真很讨厌。可是身体却很放松,上身依靠着藤权介。

藤权介说,我长得很讨厌的样子么?河源院哪里好意思回答这话。藤权介接着说,我这难看的相貌,教你受到惊吓,厌恶我了吧。我也很讨厌我这样子。

河源院心想,这是什么瞎话,说出来意欲何为呢。可藤权介的态度分明很诚恳,不像是恋人调情之时说的话。因为没有压低声音,还有一点年少人的沙哑。河源院奇怪地想,要是顺着他的话说,会不会真的教他伤心呢。反而安慰道,您是宇多内亲王的贵人么,觉得你们十分相似。

藤权介心里好笑道,闹了半天,她却不知道我是谁啊!就把她的脸掰正,又问,刚才还觉得我很讨厌,哪一句才是真心的?本来很成熟的模样,现在完完全全地说出小孩子一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