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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2)

梁府太大了,他抱着梁慕白,跑得急,没一会儿就喘得要命,梁慕白依偎在他怀里,只是哭,不敢放声,抽抽搭搭的,可怜得很。倏然,林鸿的一滴汗落在她脸上,竟似神仙药一般,她觉得不疼了。

梁慕白抬眼直直的看这个小厮,看着比她大哥还小呢,也不像她大哥,下巴上没什么胡茬子,青涩的,瘦弱不堪得像影壁下的翠竹。可是他的手臂这么有力,托着她。像托着一匹昂贵的浣花锦。

林鸿又一滴汗滴在了梁慕白脸上,像竹叶尖上的露珠,滴入平静的水潭,荡起涟漪。

在丫鬟的指印下,林鸿把她放在了床上。这是他第一次进一个姑娘的闺房,这么大的屋子,比得上他原来村里房子的两三间,桌案上摆着的,墙上悬挂着的,他许多没有见过,屋里点着好闻的香,,或许是一路跑来精疲力尽,熏得他昏昏欲睡。

乌压压的涌进来一大群人,丫鬟婆子们,还有一直淌眼抹泪的樊氏,将他推搡着挤到角落,并不见老夫人的身影,恐是这样一个庶孙女,并不值得她老人家劳师动众。

过了一会儿,快步踏进来一个贵公子,林鸿认得,这是梁府的嫡长孙,显赫得耀眼,平时进出外院,他们这些小厮行礼,都从来不拿正眼瞧他们一眼。可这次梁锦瞧他了,上下打量着他:是你救了大小姐?

林鸿卑躬屈膝:奴才不敢邀功!都是奴才分内的事!

梁锦满意的点点头:你下去吧,我自会叫人赏你。

林鸿又迷迷糊糊的回了角门上,晚上他准备睡觉时,有个没见过的小主事到了他们下人的院子,哗啦啦的赏了好多东西,同屋的小厮凑上来,垫着盘里的银子艳羡:真是林鸿运气好,赶上了这么件好事儿!

别胡说!有人受了伤,这算什么好事儿?林鸿将东西都收起来,那个小斯讪笑着打趣:你可别忘了兄弟们,该请我们喝酒才是啊。

在这里蹉跎了几年,林鸿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或许是因为有个救主的头衔,或者是因为他平时的机灵懂事。再过几年,或许主子们会给他配个打扫的丫鬟,交代他办一些外务上的事,他也算混出头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第9章

归宁

你明日回门,该打点的东西我已经叫人打点好了,精精神神的回家去吃个饭,好叫你家里人知道你在我们府里过得好。给老夫人请安后,李氏单独留下何须问说话。何须问有礼的听着,并没有其他闲话回她。

你从前在家也这么不爱说话?李氏放柔了声调,颇有些亲昵,她从前觉着儿子娶个男妻,是不光彩的事,也不能传宗接代。计较着这个男媳妇进门后,她的涵养虽使她做不到像老夫人一样冷言冷语的奚落,也决计不去理他就是了,只好吃好喝的待他。可当她李氏第一次见何须问,倒瞧他觉得比那个儿子还贴心许多。

令母亲见笑了。何须问坐在下头,微微颔首,彬彬有礼中透着冷漠疏离,许氏从前在何府是免了他请安的,府上从老夫人起都不愿见着他,只把他困在那一方土地里,他没有与人周旋的经验,可自打来了梁府,每日晨昏定省的,他也不得不多说上几句。

你虽静静的,我却喜欢你。李氏似乎并不介意他的疏远,仍旧和蔼的对他:上次老太太罚你,我也听说了,可我在她那儿说不上话,帮不了你,望你也不要埋怨闲着就让锦儿带你出去走走罢,你是男儿,不怕出门的。

何须问有些不习惯,不知道怎么应承她的好意:老夫人说不让我常出去走动。

李氏偷偷冲他眨了个眼:也不常出去,偶尔出去逛逛,老夫人要是责骂你,我来替你遮掩。她的样子,她的话语,有些失了梁府当家夫人的规矩,不像个三品诰命,反而有些年轻少女般的灵动俏皮。

何须问心里生出一点温情来,想起他娘亲,领着他不去私塾里,套了车去江宁城外的果林,那时她也这么说,而后踮起脚去摘压低了枝的梨,放到他手上:尝尝看,可甜了!比明月满花楼里的贡梨还甜!

难得的,他对着李氏笑了:多谢母亲关照,我很感激!李氏也难得的,笑得如沐春风,何须问的这个感激,好似比梁锦平时在她这里讨巧卖乖还受用。

何须问出了门来,门外的梁锦急不可耐的凑过来:你说了什么母亲笑得这么开怀?

李氏让他侯在门外,要单独与何须问说几句话。他趴着耳朵贴在窗户上也听得不真切,可把他急了一会儿。惴惴不安的,怕何须问像平时一样淡淡的不说话,怕母亲不喜欢他。

也来不及深究,母亲不喜欢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不只是名义上的妻子?就算是真的妻子,高门大院官宦之家,内闱之事男儿家也从来不过问的,谁家没点糟心事?皇帝也没心思管那三宫六院的事呢。

可不知怎么的,梁锦就是提着心。何须问刚到梁府,又是个男子,像关照余岳阳一样关照他,也是应当的。拿他当个朋友或兄弟罢,小时候还与他的兄长一起念过几天书呢。这样想,他便豁然开朗了,前些日子的浮躁不安都找到了归宿。

何须问看他一眼,自顾往前走着:没什么,母亲只是嘱咐几句回何府的事。梁锦不信,大步跟上来:不对,母亲连对我都少见这样开怀。看他目不斜视,又想逗他一下:母亲现下疼你比我疼我多了,我吃了好大的亏!

假意叫着不公平,歪着头看何须问,看他有没有反应,有没有一点高兴?何须问眼睛看着前路,还是那副模样。

两人走着,突然飘起些雨,细细软软的,落在衣衫上,浸湿一星点水迹,片刻又不见了。

无所事在后头,突兀的说了一句,带点儿江宁口音:少爷,我去拿把伞来罢,您在这儿先避一避!她一直叫何须问少爷,从不像梁府其他丫鬟一样叫他少夫人,她就是固执的不改口,仿佛一改口,他就成了真的少夫人

不用了,不妨事,慢慢走回去罢。何须问在最前头走着,梁锦落了一步,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他小心翼翼的,怕踩着他脚上的衣摆。打眼去看他的背脊,单薄的挺着,在这微凉的春雨里,衣衫挂在他不甚壮阔的肩上,无声无息的飘摇着。两片蝴蝶骨撑起来,中间一个窝儿,脊梁在衣衫里若隐若现,往下头直直的延伸,隐约消失在那把细腰中间。

所谓润物细无声,何须问就像这春雨,淅淅沥沥的,浸透了梁锦的一颗心。

回了院子,何须问正往二院里去,梁锦却堪堪拉了他一把:我我,我让丫鬟。吞咽一下,又接上:我让丫鬟去烧水,你擦洗一下罢虽然天暖了,淋了雨还是怕伤风的。

因着何须问比他略矮一截,所以他微微低着头,脑后束着的那把头发也垂到前胸来,缎带飞扬着。有些窘迫,这些都是老夫人时常嘱咐他的话话,如今他借花献佛,把这话拿出来叮嘱何须问,他恼自己,连一点关心的话都是盗袭来的。

何须问垂下手,轻点一下头说:知道了。抬眼凝视梁锦:多谢你!他看到梁锦眼里闪烁着希冀,想了一圈儿,也再找不到话给他了,只好转身走了。

梁锦看他离去的背影,胸腔里呼之欲出的冲动,想叫住他!可叫住了说什么呢?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表述他此刻的心境。最后巴巴的,他冲着何须问的背影喊了一句:明日归宁!可别忘啦!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是去他家,他怎么会忘?

去何府的队伍也甚壮大,李氏亲自打点的,光是礼品装了好几大车,全是用漆红的楠木箱装着,老夫人对此还颇有微词,讥笑她说:你这个婆婆当得倒是比别人家的更兢业一些,替他们家办这些脸面!

母亲说笑了。李氏不慌不忙的解释:这顾的也是锦儿和我们梁家的脸面,回门礼若少了,别人看到不说我们看不上他们家,倒说我们家小气,拿不出那些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