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说完,再没别的,谭青瑶还干杵着,一双眼睛偷偷往梁锦身上瞟。
梁锦连食盒也不曾打开,提着纸细看上头的词,好一会儿没声儿,他以为谭青瑶已经出去了,谁知一抬头,还在:你怎么还不走?
谭青瑶不知盯着什么正出神,被他一惊,有些慌乱:妾,妾这就回去。
梁锦随即眼睛又落到纸上,他就是这样的,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她。
谭青瑶一步一晃,想着,其实是他是个多贴心的男人啊,为什么就不能分一点给自己呢?
她晃出屋子,眼里空洞,没看见端药进来的华浓,迎面撞上,被撞了一滴眼泪出来,怕人看见,赶紧擦了往后面去。
华浓回望她的背影片刻,心里毛毛躁躁的不是滋味儿,把药端到书案上后,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叫了梁锦:少爷,您来。
梁锦看她在招手,恐怕是老夫人那边儿又有什么话说,不好当着何须问的面,他便跟着去了外间。
少爷,我有话,不知该不该说华浓还是有些拿不准主意,担心是自己想多了。
梁锦最烦人忸怩,作势把脸一沉:说吧,他往里头望了一眼,压着声音问:是奶奶那边儿又有什么风声了?
华浓压近了才敢说:少夫人中毒之前,我似乎是见长生和杜翠有些来往,按理说,一个院儿里伺候的,关系亲厚也无妨,可奴婢心里总是有个疑云或许是奴婢疑心了。
下人的事,梁锦不清楚,可事关何须问,他就不得不留神了,连忙喊了云裳也进来:华浓说的,可是真的?
云裳只好如实相告:是有此事,那两人有段时间常凑在一起,别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梁锦听后,瞅着墙面瞅了片刻:你们平时给我留意着那个什么翠,若我不在时,谭青瑶要来屋里给少夫人请安,你们也得寸步不离的盯着。
两人一一应了,这才忙各人的去。
梁锦又打帘子进去,见书案上的药碗已经空了,何须问嘴里鼓鼓囊囊的,正咂摸着一颗话梅,一见他进来,就搁下书说:这书我听说过!原来被你收了?
那是本杂书,记载的是些奇珍异事,是前几年一个颇有才学的游子所著,在白玉楼与梁锦吃了几杯酒后便送了他,只此孤本。
这不值什么,梁锦凑过去,烛火一晃,是他不留神推动了书案,又挤在了椅子上,他把脑袋搭在何须问肩头,和他一起盯着那本书,其实全然没有看进去。
隔了好一会儿,他问:卿卿,腿疼吗?
说话的热气儿喷在何须问脖颈上,使他缩瑟了一下:早就不疼了,怎么又问?
他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梁锦看了,直觉得心被扎了下,还是疼,他怀疑自己得了心疾,恐有一天,栽个跟斗就要一命呜呼了:你说为何世间会有这样坏的人?总不希望别人有好日子过。
何须问转过脑袋看他,以为他是说许氏,便答:可能是她自己日子不好过罢。
这话在梁锦心里激不起半点同情,他盯着何须问手里的书,不经意地问:我不在时,谭青瑶常来给你请安么?
这话头转得奇怪,何须问以为他是又得了老夫人什么话:不常来,就是院里碰见了点个头。
梁锦看他一眼,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看着猛然凑近亲了一口,抽掉他手里的书,把人抱起来,进了卧房,搁在床上。
这是不知又抽什么疯,何须问拉了被子,警惕的往后缩:你歇一夜吧!
梁锦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捧腹大笑:你想哪里去了?在何须问恼羞成怒的目光中,他终于止了笑,把那本书递到他手里,替他拉了下被子:翁着被子看,暖和,你且看书,我到后面去一趟,等我回来。
自打何须问搬过来后,他是甚少往后面去的,偶有时候也是跟何须问去给那棵松柏浇水,这摆明了是要去找谭青瑶了,何须问心头紧了一下,没由来的有些悲怆:你去做什么?
梁锦故意逗他,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嬉皮笑脸的嚷道:我去生个儿子!
何须问分明是相信他的,却还是不放心:你什么时辰回来?
这下,梁锦才看出他是真不高兴了,赶紧握了他的手:逗你玩儿呢,我有个事儿要问她,问完就回。
两人依依惜别,场面看着着实好笑。
刚踏出屋,梁锦就真笑起来,无声的,开怀的,连外头的天都不觉着凉了。他连灯笼也没打,没几步路,等到谭青瑶房门前时,已换了副面容。
是杜翠来开的门,一见他,满脸错愕往屋里去报:小姐,是少爷过来了!
谭青瑶正在床上歪着,一听这话,赶忙顺了下头发,理了下衣裳,一双眼睛盯着外头看,又喜又惊,眼巴巴的眨了几次,梁锦终于打帘子进来了。
这次梁锦并未坐在椅上,反而坐到了床边,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你可怨我?
突如其来的四个字,道尽了谭青瑶一生心酸,可梁锦能来,她就不怨了,反而羞赫的垂着头:夫君说的哪里话,妾怎会怨你呢?
哦梁锦嘴角含笑,却不似和善:那你是就是怨少夫人了?
谭青瑶这才明白,他不是来留宿的:夫君怎么这样问?她假装懵懂,一脸温柔:妾打新婚之夜起,就记着夫君的话,处处敬重少夫人。
没有证据的事,想来她是不会认了,梁锦了然的一笑,将话锋转过:我记着,你父亲是兴平县令?
这是威胁了,谭青瑶坐直了身子,警惕道:正是,她一转眼,忙替自己辩白:不知夫君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我自进府以来,从未有过什么不规矩的言行,一心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夫君半点怜爱
梁锦打床上站起来,望着床头的蜡烛,负手道: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不规矩,我只是疑心,他说得一派坦然,毫不亏心:我这人一疑心,就吃不好睡不好,得把这个疑惑剔干净了才能罢休
这样不讲道理,听得谭青瑶一愣,面上却仍绷着笑:想必夫君是为少夫人受伤之事?也是该警醒一些,这院子里人多事杂,我也日日揪着心睡不踏实。
梁锦哼笑一声,打帘子走了,传来一句:你父亲还能不能升官儿,看他的造化了!
听着牛头不对马嘴,谭青瑶却留了个心眼儿,梁家只手遮天,虽从不仗势欺人,可要欺起来,也真叫人害怕,她赶紧换来杜翠吩咐:快!写信给父亲,让他防备着!
迢迢千里,一封信送到,也得月余,谭青瑶提着一颗心,以待回信。
第45章
除夕
这日就是除夕,梁锦早几日就不用往塾里去了,成天抱着何须问赖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一大早李氏就让人送来个礼单,是初二送给何家的礼。
梁锦随意瞥了一眼就递给何须问,何须问亦是不看的,粗粗扫了一眼就说: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