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起勇气拨了龙彦达的电话,其实没指望能接通。他找不到其他办法来排解浓稠的思念,他抱着龙彦达的浴袍,紧紧地抱着,闻着浴袍上熟悉的味道,好像那个人躺在自己怀里......
他下意识地想拨那个电话号码,好像拨了那个号码就能重新和龙彦达产生什么联系一样,即使龙彦达不接。许澈可以当做他又在开会、又在飞机上或者又在忙工作上的事,就好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龙彦达没有走,许澈也没有生病。
即使思念入骨,许澈也从没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推开龙彦达就是对的,即使重新来一次,他依然会这么做。
他的痛觉好像失灵了,在冷冰冰的细针戳进血管抽血的时候他没感觉,在腰椎上插进去食指粗细的钢针时他没感觉,医生按压他淋巴处的肿块时他还是没有感觉......
可在抱着那个人的浴袍时、在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时、甚至只要想到那个人的一声咳嗽一声轻笑时,许澈痛了起来,他从来没有那么痛过,那种无孔不入的痛感由内而外,尖牙利齿地啸叫着想要把他吞噬掉。
许澈没有任何办法缓解这种痛,只能把龙彦达的浴袍使劲地贴在自己怀里。
他也不想缓解,他就想这么痛着,就当赔罪,赔他不能继续爱他护他的罪。
如果老天爷非不想放过他的话,他想去跟老天爷提一个条件,老天爷应该会答应的吧。他不是坏人,他也帮过很多人,他才22岁,他可以提条件不是吗?他想跟老天爷商量商量,能不能把他没过完的日子,还剩下的几十年的日子全给龙彦达?龙彦达那么好,他应该长命百岁。
专家会诊已经一整天了,不知道李元庆用了什么招把这几个全国顶尖的血液病专家请到了一起,他们会诊时间越长说明情况越复杂。
许澈不去想那些,所有的在他跟龙彦达分手前都已经想明白了。他从小就知道,他的病不能复发,所有人都在提醒他,不能感冒、不能流血、不能生病、要按时抽血按时体检,他从小就时刻准备着他的病复发。
所以他把龙彦达推开地那么决绝,不留退路,没有退路。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许澈的心跳都停止了,他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龙彦达接了他的电话。
话筒里传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许澈掉进了冰窟窿。
那个人说龙彦达喝醉了,他还说龙彦达给他的备注是老公,龙彦达没有删掉他的电话,也没有改他的备注名。龙彦达、龙彦达......许澈紧紧抓住怀里的白色浴袍,把脸埋了进去,龙彦达,宝贝......许澈小声呼唤着,声音全部融在了浴袍里,和龙彦达的气息一起,被许澈紧紧抱住。
许杨进来的时候,许澈弓着腰把脸埋在浴袍里,肩膀轻微抖动着。
老幺,许杨揉了下许澈的脑袋,饿了没,要不要宵夜?
许澈摇摇头,把眼角沁出来的眼泪迅速地抹掉,抬头冲许杨一笑,哥,你怎么还不回去?你回去陪嫂子吧,她快预产期了吧,我记得嫂子的预产期是4月份。
我这几天就住这儿了,许杨坐到许澈身边,你嫂子回娘家去了,在娘家住一段儿。
你们两吵架了?许澈问。
怎么可能?我哪儿吵得过她?许杨笑了,她让我们这段时间照顾你,别因为她分心。
哥,你要当爸爸了,真好。许澈眼里一抹说不清是什么的神色,哥,你不用呆我这里,这里有李哥呢,你还是得多陪陪嫂子,你呆我这儿不好。
这是你嫂子说的,许杨掏出手机拨了个视频通话,塞到许澈手里,给,她刚才说了要找你的。
老幺,苗小小的脸出现在手机屏上,你哥这一段就在医院照顾你,你好好看病。
嫂子,我这儿不用,我没什么大事,我觉得我哥应该回去照顾你。许澈吸了下鼻子。
哎呀,就这么安排了,等你的龙总出差回来了再把他派回来。苗小小笑了笑。
他......许澈抿抿嘴。
我听你哥说龙总出差了?你没告诉他你病了?苗小小问,我们家老幺什么时候变这么懂事了?谈个恋爱长大了啊。
许澈笑了笑,他们分手了,可何必告诉嫂子呢,何必让她担心。
他们都对他很好,家人、朋友、爱人,一个个地都愿意把最好的给他,可是他却无福消受,自己真的是很没用。
哎,老幺,苗小小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对着自己的全身,拍了下肚子,等着他出来叫你小爸爸。
小爸爸?许澈回头看着许杨,许杨咧嘴冲手机屏里的老婆笑,许澈转回去,那我岂不是要包一个大红包?
那必须的啊,你包一个,龙彦达包一个,你两都是小爸爸。苗小小笑眯眯。
如果我能捱到那时候的话。许澈低声说给自己听。
你说什么?没听清。苗小小问。
没什么,我说可以,出来小爸爸给他唱歌,一阵无力感突然袭来,手机从手里滑落在沙发上,许澈赶紧弯腰捡起来,嫂子你跟哥聊聊吧。把手机递给许杨。
许杨接过手机,站到窗户边上,开始跟老婆聊起来。许澈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十指交握地按了按,刚才那种突如其来的手完全使不上劲的感觉他让他害怕,不会连手机都拿不稳了吧?许澈深吸了一口气,一下一下机械地按着手腕和手指。
跟老婆聊完,许杨抓着手机走过来,坐到许澈身边,忘了告诉你,我跟爸妈商量好了,他们白天过来照顾你,我晚上来。
用不着吧,老爸老妈过来干嘛,他们年纪大了,许澈道,再说,老爸不忙他的事儿了?
什么事都比不上你的事大。你就别说了,你也拦不住他们。许杨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侧过头去看着弟弟,你病了的事为什么不告诉龙彦达,他是不是出长差了?
许澈半靠在沙发里,换了一只手缓慢地揉按。
你们怎么回事?这事你瞒他干嘛?
哥许澈叫了许杨一声,嘴角轻轻抽动。
叫我干嘛?你们两有事儿?许杨皱眉。
我们分手了。
什么?分手?分什么手?前天龙彦达还跟我打了电话,问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这会儿就分手了?你两闹别扭了?许杨直起身子,瞪着弟弟,闹别扭是闹别扭,那不叫分手。
我们不是闹别扭,我们就是分手了。许澈低头,抚平病号服衣摆上的皱褶。
你开什么玩笑?你两那么好,谁都离不得谁似的,怎么会分手?许杨无论如何都不信,龙彦达提的?不可能是许澈提分手,许杨笃定地认为。
没有谁提。在哥哥的逼问下,许澈忽然没了底气。
没有谁提是怎么分的?
许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盯着屋顶冷白的灯,我找了韩冰,让他配合演了一场戏。
病房里安静了,许杨拧着眉,露出严肃的表情,老幺,你迟早要后悔。
迟我不知道多迟,但是早我知道是多早,许澈说,但是我没有办法,哥,我真的不知道...我问过李元庆了,你也问了他对不对?这个病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龙彦达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病了?许杨问。
对,他不知道。别告诉他,哥,永远别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