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太后抿了一口茶,现场除了裴怀瑾,还有其他的公子哥也都听到了。
谢博衍低着头,小声的嗯了一声。
谢汀安坐在另一边,皇太后,这该怎么办?
太后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若是往日,这事情也好办。只是如今,她顿了顿,如今皇上大了,不想要听哀家的了。
她翘起小拇指,对着伊清颜道:清颜,把今天你在亭子里所见给谢太傅讲一遍。
伊清颜迈着小步子过来。
等到她说完,谢太傅眉心拧成川字,担忧道,所以,小皇帝是想拉拢裴怀瑾?他心思几变,他难道也在打兵符的主意?
太后年龄大了,坐的时间长了就犯困,她感叹道:若是裴怀瑾这么好拉拢,哀家何苦废这么大劲。儿子大了,翅膀硬了,要单独飞。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谢博衍,站起身道,明日早朝。那裴怀瑾多半不去,你那群狐朋狗友也入不得殿,放心吧。哀家乏了,退了吧。
伊清颜扶了人,对着谢家父子道:姨母竟然这么说了。谢太傅也不必担忧了,先回去吧。
*
裴怀瑾手中捏着笔,在临摹着手稿。
窗户没有关严,有一小缕风顺着窗口溜了进来。
桌子上的烛火轻微的晃了几下。
将军,天不早了,该歇息了。将军府的老管家挑灯,在门口提醒。
嗯,裴怀瑾手没停,程管家,你先去休息吧。
自他从皇宫回来,他的手就没停下来过,不知在写什么东西。
哎。程管家知道劝不动,叹了一口气,关门退了出去。
裴怀瑾自从废了双腿,就变得阴晴不定,程管家又是心疼又难过。
以前老将军还活着的时候,小少爷每当跟着老将军从边关回家,家中被媒人踏碎了门槛。
可如今
门从新被关上了。
裴怀瑾笔一顿,目光短暂在门前停留了一下,轻微的走了一会神。
窗口这时传来轻微的响动。
声音很细微,若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
裴怀瑾目光锐利的瞥向窗口。
手中的笔人瞬间掷了出去,烛火瞬息而灭。
剑尖划过地面,他转动轮椅缓慢的靠前。
窗口的月光斜撒进房间里,留下一道空白。
空白里攀出一个人影。
裴怀瑾盯着地面上的人影看了半晌,长剑横扫过去。
千钧一发间,窗户被向里推开,一个脑袋冒了出来。
月光照面,露出一张如玉的脸。
小皇帝。
裴怀瑾一惊,连忙收手,可已经晚了,那个半夜爬窗的小皇帝还没站稳,裴怀瑾亲眼看着他又摔了下去。
裴怀瑾:
林纪年刚露个面,就看见长剑至逼自己而来,他手一松,重重的砸在积雪堆里。
!!!
他躺在地上,兀自定了片刻,很想把自己埋起来。
毕竟太丢人了。
偏偏裴怀瑾这时出现在窗边,居高临下的向下望。
四目相对,林纪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活了。
他干脆躺在地上装死。
裴怀瑾从门里出来,轮椅在雪中留下痕迹,最终停在小皇帝的身侧,他忧心问道: 楚子皇上,这么晚了怎么出现这里。
林纪年装不下去了,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咬牙切齿恶人先告状道:裴爱卿,你这是要谋杀亲弑君吗?
第58章 殿前欢(九)
两人面面相窥了半天, 裴怀瑾终于忍不住了,他有些负气的看了林纪年一眼,问道:半夜三更,皇上忽然大驾寒舍, 何事?
风顺着窗口的缝隙溜了进来, 吹的灯火摇曳, 连带着影子也摇摇晃晃。
怎么?林纪年在房间内转了一圈, 走过去把刚才打开的窗关上, 朕没事就不能来了?
小皇上穿着砖红侍卫装,头发高高的束起, 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而且, 他似乎并没有把这里当成别人家。
他目光四处逛了几圈,一一看过, 似乎对每件东西都非常感兴趣。
最终, 小皇帝的目光停在了书桌上。
裴怀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看清楚小皇帝看的东西后,目光一僵, 要把桌面上的东西放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
小皇帝已经过去了。
皇上, 裴怀瑾沉声喊了一声,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一动,闪过一丝慌乱。
林纪年手拿起来桌子上的手稿纸, 在微光里打量, 他的眉心一拧, 似乎是在疑惑。
故夙兴夜寐, 礼之制也。讨贼报仇,义之决也。侧隐之心,仁之发也。得己得人, 德之路也。使人均平,不失其所,道之化也。[1]
宣纸上笔走龙蛇,字字珠玑,只是却并不像出自裴怀瑾之手。
看墨痕,尚未干透,又确实是裴怀瑾所写的。
他又翻看了下一张。
原本上一张还正正经经写的谋略,下一张画风突变。
一整张宣纸密密麻麻写个三个字。
我好困。
林纪年:
他看的那严肃的字体写这几个字,有点惹人发笑。
而且现在可以确定不是裴怀瑾能办的出来的事了。
林纪年根本想象不出裴怀瑾一本正经写下我好困的场景。
他透过烛火阴影绰绰的光,缓慢看向裴怀瑾。
只见他薄唇紧抿,手无意识的抓着轮椅,手指的骨结处已经微微泛白,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不安。
林纪年看他样子,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在裴怀瑾的目光中,又翻来一张,纸上的落款赫然写着三个字。
楚子渊。
太和二十五年腊月二十八。
这是!
林纪年把纸拿过去。
裴爱卿,解释一下吧。林纪年说,这是在干什么?
裴怀瑾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什么。
他的手指捏着轮椅,眸光垂落在自己腿上,半晌才道,就是这个样。
他不打算解释,事实就摆在这里,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只道了事实:这些是七年前,皇上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丢弃的手稿。
他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平日里的还要冷清。
林纪年却在这冷清,窥到一丝微不可见的紧张。
我当然知道,林纪年手拿宣纸,缓步走到他的身边,这可都是我亲手写的。
他俯下身,轻声的说:朕要问的是,为什么要留着我的废弃的稿纸,如今还要一张张的拓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