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亦弦推门而入,两人迎面撞上。
女孩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都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走进屋几步,桌面上是横七竖八躺着的酒瓶。
单郁顺着温亦弦的目光看过去,在眼神触到那些喝空的酒瓶时,她像是被空气中不存在的一杆枪精准击中,瞬间难受到扛不住。
女孩修长的腿一弯,就那么直接跪坐在地。
她前些天还在温姐姐的生日宴上卖乖不怎么喝酒,今天,就被看见这副德行。
她还能更糟糕一些吗?
温姐姐又要对她失望了。
她一直叫温姐姐操心又失望,高中也是,动手打人,被喊家长,一次又一次让温姐姐失望。
如果不是因为两家老一辈的关系,温姐姐那样天上的人,应该根本不愿意正眼看一眼她这样的尘埃里的垃圾吧。
单郁膝盖蹭在地板上,腿曲着,她嗓音很哑,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卑微又小声,温姐姐,你回去吧。
不行。
别看我。女孩很轻地说话,整个人缩在地板上,就好像在当年那个破旧的杂物间,想要将自己缩到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别看我了
到后面女孩的念叨已经成了念念有词,别看到这样的我啊。
温亦弦一点一点靠近她,半蹲下来。
单郁只是低着头。
现在,她真正成了一只把自己埋在土里的小鸵鸟。
温亦弦缓慢地伸出手环住了这只小鸵鸟,她的手掌抚慰在她的后背,用和小姑娘一样大的音量,很轻很轻,她问她,你喜欢我是吗?
只是一个瞬间。
她怀里的女孩开始发抖,控制不住地那种整个人都在颤抖。
幅度很小,却停不下来。
温亦弦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她抱着女孩起身,仰着头同女孩对视,女孩的眼里根本没有焦距。
单郁现在这样根本没法回答她的问题。
盛夏的时分,温亦弦搂在怀里的这具躯体冰冰凉。
于是,她凑近一些,鼻尖抵在女孩的下巴上,皮肤贴着皮肤,强迫女孩注视她。
温亦弦说,我喜欢你。
这句告白就像一句带有魔力的召魂咒。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迅速找回了焦距,倏忽睁大。
单郁从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这样悲哀和绝望。
她心上人说喜欢她,她的温姐姐说喜欢她。
怎样的喜欢?
是姐姐对妹妹的喜欢,是礼貌的喜欢,还是为了安慰此刻狼狈的她不得不骗人的喜欢?
温亦弦将她抱紧,温柔地命令她,接受我。
女孩却猛地推开了她。
温亦弦踉跄一步。
再抬头看去时,女孩脸上的神色悲伤到像被全世界遗弃。
又好像在孤注一掷地背离全世界。
那张冰冷又憔悴的脸上,面无表情,眼泪却从眸子里大颗大颗滑落。
温亦弦从没见过她的女孩哭,更不可能见过女孩哭得这样伤心。
她的心像被人剜了一刀,疼到一抽一抽,疼到窒息,疼到她挪不开步伐。
两个人对视着,也对峙着。
温亦弦嗓音嘶哑,她开口,求你。
她见不得她的女孩哭泣,比要她的命还难受。
女人虔诚又卑微,求求你,不要推开我。
没了半分往日的温雅风姿,也失了二十多年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女孩却没有半分停顿,又重复了一遍,你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猜一猜,温姐姐会不会走。
第59章
隔着半米的距离。
女孩说完了那句话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再顾不上屋里的那个女人。
她重新滑坐回地板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脊背弯着, 脑袋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无声地抗拒,无声地躲闪和逃避。
她在害怕这个世界,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温亦弦直愣愣地站着,没法前进一步。
明明她们离得那么近。
她想抱这个女孩,想把单郁揉在她的怀里。
她想成为小鸵鸟躲避的港湾沙土,有她在, 谁也没法再伤害单郁。
可是,她不能。
女孩已经把她推开, 排除在外。
她也成了女孩害怕的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就像当初,她刚刚把单郁领回家, 女孩胆怯懦弱, 生人勿近, 也包括了她。
她若用强, 只会给单郁更深的刺激。
应该是傍晚的时分, 学生出来觅食, 小摊贩打开叫卖的喇叭, 楼下的人群更加熙攘喧闹。
屋子里被烟火气包围着, 充斥着, 却又孤立在外。
这是世俗之外, 被遗忘的角落,一块儿无法再被阳光所温暖融化的坚冰。
温亦弦不敢动单郁,却也不敢离开。
她深呼吸了一口,压着胸口的刺痛, 问那个似乎已经五感封闭的女孩,你要我走,你真的要我走吗?
她的声音清晰,在屋子内掷地有声。
如果我走了,走出这个门
这句话勾的那个五感封闭的女孩又开始颤抖。
小鸵鸟成了小虾米。
温亦弦的心也跟着抖,她舍不得说出太狠的话来威胁。
如果她说,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女孩会彻底崩溃吧。
她看不见女孩的脸,她不知道女孩是不是还在无声的流泪。
温亦弦费了很大的力气阻止自己去搂住地上那只小虾米,她压着喉咙里的酸涩,清声说,那你以后要花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能追回我了。
下一秒,女孩啜泣出声。
清泠的嗓音闷在衣料中,微弱幼嫩。
温亦弦问她,你还要我走吗?
女孩依旧埋头蹲坐着,一只手却缓缓伸出,试探性地扯住了温亦弦的裤管。
只是一点点布料,揪在手中,女人只要稍稍挪步,便会滑落。
可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温亦弦微躬身,握住了那只手腕,细得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折断,她只能很慢很轻地拽着女孩。
没有感受到躲避推却的意思,温亦弦顺利地将人拉起来捞进了怀里。
她捧着单郁的脸,女孩面色孱白,没有生气,呼吸都很轻。
眼睫上挂着水汪汪的泪珠。
温亦弦吻上去。
她吻着单郁的眼睛、眼泪还有干裂一点儿也不柔软的嘴唇。
女孩只是一个任她摆动的木偶娃娃。
不抗拒,却也不会应和回应。
温亦弦的吻停留在女孩的眉心,很久,才离开。
单郁始终陷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言,不语,不动。
她牵着单郁坐到了沙发上,从始至终,没有松开手,一直抱在怀里。
女孩也很乖,一声不吱,她将人怎么摆着,就保持着原样,一动不动。
温亦弦揉着女孩的脑袋,让女孩依偎在自己颈边,皮肤紧贴,将热度传递过去。
盛夏的天是很热的,这样并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