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没有名震天下了啊?
当真诛心一问。
原以为丹徒将是新的起点,而未曾料想其间起了数层波澜,一路转折至此。而今世族已平,孙氏宗亲都在瑟瑟发抖,内部的争斗尘埃落定,片刻的宁静得竟叫人心里有些乏味。
他轻呵一口气,吹掉枪尖的草屑。
百无聊赖里,才见李隐舟迈着阔步进来看望孙栩。
手中提着针线的小包。
似乎还有个木头的小盒子。
凌操抬起眉细看一眼,倒瞧出些不一样的东西,腾地跃起身,好奇地掀开一瞧
蚂蚁?他讥讽地一笑,你还玩这个?
这可是凌统五岁喜欢摆弄的小玩意儿。
李隐舟索性无视他文盲的发问,径直走过去翻转孙栩的身体,在少年皮肉菲薄的伤口边搁下一只蚂蚁,待其自卫性地张开口器咬下去的片刻,拇指用力便将整个小虫的屁股掐了下来。
凌操看得稀奇:这是做什么?
李隐舟却眼皮也不多掀地、麻利地重复着方才的动作,淡淡的语气带一点反击的嫌弃:校尉这都看不出来?自然是在缝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倒也不会真的去骗权儿,也骗不了他
黄祖: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
蚂蚁:蚁在窝里坐,死神走过来
78、第 78 章
最后一只蚂蚁被掐去了半身, 凌操也瞧出些意思了。
原来是种极烈的蚂蚁,咬死猎物便不肯松嘴, 哪怕死神的手掌都落了下来,也顽固地保持着用牙齿紧紧扣住皮肉的姿势。
数枚留下的蚁首串联起来,竟把整个伤口像一针一线般缝得完完整整。
还有这种办法。他不由喟叹,可听闻张机先生不擅外科,倒是有个叫华佗的常用诡术,难道你和他也有师承?
这自然是没有的事。
这样缝合的方法也是民间产生的智慧,借用一种名为行军蚁的凶狠小家伙咬合伤口, 在针线难以触及的脆弱处甚有奇效。
民间所用的石针实在粗糙,他在路上一瞥顶着树叶遮雨的蚂蚁大军,忽想起了这个办法。
刚好用在了孙栩的身上。
干脆利落地收拾完,也结束了整日的疲乏。
他揉着肩膀,视线落在远方。
大雨将灰烬冲刷得干干净净,透过一格方方正正的窗柩,庐江城迢迢隐于山林之间, 在落日中有种格外庄重的沉静。
事情了解妥当,便一路顺畅无阻地回到吴郡。
二人将信物并此次的军报一齐交给孙权后,意料之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降临。
孙权只是抬眸瞧了他们一眼,平静的眼神看得人心里发虚。
半响, 淡淡地道:知道了。
凌操当机立断告辞:此次小有伤员, 主公容某去重编队伍。
李隐舟没忍住转头瞥他一眼, 凌操已转身欲走, 收起认真低沉的表情,挑着唇角与他擦肩走过
这人可是野路子出身,行事一贯我行我素,没有半点合作精神, 摆明了死队友不死末将!
孙权倒不计较这份无礼,垂眸瞧着那个信物。
李隐舟酝酿了许久,还是决定坦诚以待,积极认错:主公
孙权撩起眼帘,目光从他脸上掠过,竟放下了手,好整以暇地审视着他,片刻,只吐出一个字:说。
李隐舟登时头皮发麻。
他将孙栩调去庐江战乱的边界,为的就是有个正当的名头处理这个随时可能引燃野心的弟弟,而今回了大本营,再想下手又要遭人口舌,杀孙栩的最佳时
机已经错过了。
且凌操也摆明了不想杀孙栩。
上下之间,第一次产生了矛盾。
以往的孙坚、孙策,他们是怎样调和这样与自己心意不符的将士呢?
李隐舟不觉得孙权当真会为了此事和他翻脸,但如何处理与下属之间不统一的步调,对于新上任的主公而言的确是个不大不小、如鲠在喉的问题。
一面思忖,一面理顺了思绪:其实保下孙栩未尝没有好处,一则他少有声名,容他可让旁人看见主公的惜才之心,便于招揽更多的人才;二则他虽有反心,但根基不足,未必可以成事;三来,其实他心中未必十分觊觎主公的位子,只是
只是厌憎命运的不公,只是有些少年人难以抑制的嫉妒难平。
眼前不由浮现出孙栩焦黑可怖的面容,大火烧去了他肖似孙策的一张脸,能否也让他成为真正的自己?
念及此处,李隐舟心虚地盯着地板。
短短半年,那个沾了满身的酒气、满怀的失落缩在营帐一角不肯探头的小小困兽终于在挣扎中闯了出来,顶下了将倾的大厦,在狂澜的恫吓下未尝低头。
却也不是小时候那样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懵懂少年了。
凌操不愿意动手,是因孙栩也是孙策的弟弟,在没有万分的错处下,他无论如何不愿做出对不起孙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