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幼儿园要关大门。”陆及泽示意龙沛沛把手上的木板放回去, 不用再继续捣鼓了。
然而龙沛沛甩了甩小手，并没有能把粘着的木板甩掉。
甚至木板上的木刺又扎了她一下，让她下意识小声“嘶”了口气, 鼓起小脸有点想生气, 却又不知道跟谁生气。
陆及泽：“……”
他扫视了眼浑身灰扑扑的龙沛沛，转身：“……走吧。回去再处理你的手。”
龙沛沛看陆及泽要走，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一边走, 一边仰头巴巴试探：“那、那这个门？”
陆及泽目不斜视, 长腿迈开的大步却有意控制频率, 让龙沛沛跟得没那么吃力：“以后弄坏了什么东西不用管。幼儿园会找我处理。”
更何况，龙沛沛粘起来的门，显然也不能用。
龙沛沛收回视线，想碰碰脑袋上有点发痒的地方, 却又不太敢做小动作：“哦。”
她的两只手上还粘着块木板，还有很多小木屑。
龙沛沛低头瞅瞅木板，小脸皱了皱, 在心底叹了口气。
龙沛沛跟陆及泽坐进车里的时候, 幼儿园门口已经空空荡荡了。
前面的司机有些诧异于龙沛沛的狼狈, 却什么都没说, 默默收回视线，发动汽车：“先生, 回家吗？”
“嗯。”
龙沛沛在后座上坐了会儿，就有点坐不住了, 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去瞅陆及泽, 小表情明显想说什么, 却又半天没开口。
陆及泽没有忽略龙沛沛的动作。
但, 龙沛沛不主动说话，陆及泽也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打算。
陆及泽倒没有觉得龙沛沛弄坏一扇门有什么。
只不过，这只龙崽子宁愿自己拿胶水在那粘门，也不愿意下来跟他说的表现……在陆及泽看来，确实需要反思一下。
哪里有小崽子不依赖家长的。
龙沛沛被陆及泽揪回了家。
一进门，脑袋就被盖上了一张崭新的大毛巾，陆及泽低沉冷淡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自己去浴室洗干净。粘胶水的地方用毛巾热敷。”
龙沛沛在大毛巾下眨巴眨巴眼，粘着木板的小手把毛巾从脑袋上扯了下来，和木板一起攥在手里。
原本柔顺的金发粘了胶水，乱糟糟地披在身后，金眸睁圆，怔怔的似乎还不在状态。
小模样既可怜又搞笑。
陆及泽轻咳一声，避免自己在小崽子面前笑出来打击她，转身走了。
龙沛沛瞅着人走掉，才咕哝着自言自语：“帕帕肯定生气了。”不然怎么都不想跟她说话。
龙沛沛磨磨蹭蹭地在浴室捣鼓了不知道多久，才好不容易把自己倒腾干净，穿着浴衣下楼，陆及泽已经烧好两碗面，正在煎蛋了。
龙沛沛站在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让自己的手碰到新装没几天的玻璃门，探头去瞧陆及泽。金棕色的圆眼湿漉漉的，映着陆及泽煎蛋的身影。
……好香。
龙沛沛嗅了嗅空气中弥散开来的蛋香，巴巴望着。
陆及泽侧头瞥她一眼：“洗好了？洗好了就去餐桌那把面吃了，蛋一会儿就好。”
“不用那么小心，门坏了可以再换。”
龙沛沛被说得耳朵尖红了红，小手搭上玻璃门，想了想，却是没动：“等帕帕。”
陆及泽视线放回到平底锅里：“你最好现在去，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龙沛沛愣了一愣，内心挣扎好久，最后觉得帕帕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龙沛沛蹬蹬蹬跑走了。
陆及泽把几个煎蛋端上桌的时候，龙沛沛正好吃完最后一口面，秉持着一点也不浪费的精神，认认真真地举着大勺子准备开始喝汤。
她脚丫晃荡了一下，看着陆及泽把热腾腾的煎蛋放到她面前。金灿灿的鸡蛋上还淋了一点酱油。
龙沛沛在心里数了数蛋的数量：四个。
帕帕两个她两个。
龙沛沛眼睛盯着煎蛋，没拿勺子的小手却在桌面下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的。
她瞅着蛋，小脸透着股深沉。
龙沛沛觉得……自己可能吃不饱。这可怎么办。
陆及泽眼皮一抬，就知道这只小崽子在想些什么：“锅里还有面，汤料在另一个锅。自己去盛。”
龙沛沛眼睛倏地亮了亮。
她立刻捧着碗就跳下椅子往厨房跑。
两个小锅被摆在了厨房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加的一个矮台上，正好是龙沛沛可以够到的高度。
面和汤料都有不少，龙沛沛掀开锅盖，还有一阵热气伴着香气扑过来。
龙沛沛高兴了。
帕帕果然还是最好的帕帕！
吃完饭，龙沛沛心满意足地放下大面碗，把最后一口煎蛋塞进嘴里，打了个饱嗝。
陆及泽已经坐在龙沛沛对面浏览笔记本电脑上的邮件。
他跟龙沛沛对视一眼：“饱了？”
龙沛沛点头，吃饱喝足，语调比平常更加软乎乎，颊边还抿出了两颗甜甜的小酒窝：“饱了。”
陆及泽微笑：“好。那现在去靠墙罚站。”
龙沛沛一呆。
龙沛沛迅速坐直身子，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小声地试图跟陆及泽打商量：“帕帕，不站好不好？”
陆及泽淡淡：“不好。”
龙沛沛小脸顿时一垮，却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恹恹地去罚站了。
龙沛沛贴着墙站直，小手背在身后。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给她做饭的帕帕突然间就又要罚她了。
她还以为、她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
陆及泽站在龙沛沛面前，低眼看她：“知道为什么罚站吗。”
龙沛沛别开脑袋，腮帮子鼓鼓：“因为我把门弄坏了。”
“不是。”
龙沛沛：……不是？
陆及泽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篇跟之前不一样的育儿系列文章，他速览了一遍。
应该教导孩子自食其力……陆及泽面无表情地灭了手机屏幕。
崽子能自食其力的话还要家长干什么？这篇文章不行。
陆及泽：“再想。”
龙沛沛迷迷茫茫地偷偷瞅陆及泽。
但陆及泽脸上压根没有表情，一如既往地稳。
龙沛沛更迷茫了。
陆及泽看龙沛沛没有思绪，慢条斯理地提醒：“闯了祸为什么不跟我说。”
龙沛沛小脑袋卡壳了一下：“因为、因为……”
她小小声：“因为不想帕帕讨厌我。”
龙沛沛觉得自己闯的祸太多了。
万一帕帕觉得她太麻烦……就不要她了怎么办。龙沛沛去哪里找第二个帕帕。
陆及泽眸子微动：“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如果对龙沛沛持有恶感，哪怕牵扯到的因果再多，陆及泽在一开始也不会让龙沛沛进家门。
龙沛沛视线盯在地面上，继续小小声：“因为其他的小朋友们不会给帕帕弄出这么多麻烦。”
小朋友们说，乱砸东西的小朋友都是坏小孩，爸爸妈妈不会喜欢的。
龙沛沛就想，如果自己闯了太多祸的话，那帕帕说不定就想要养其他小朋友了。
陆及泽了然，自家崽子是在对比中感受到落差了：“其他人是其他人，你是你。”
“龙崽子力气大点是正常的。”
龙沛沛迟疑：“真的吗？”
陆及泽：“……我小时候的破坏力比你大多了。”
龙沛沛眼睛里骤然焕发出光彩。
她果然是帕帕的龙蛋！帕帕闯祸她也闯祸！
陆及泽继续淡淡道：“更何况，坏几个门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龙沛沛刚高兴起来，又忽地皱起脸，恹恹道：“那还罚站。”
所以帕帕还是生气了。
“罚站是因为你闯了祸不跟我说。”陆及泽扬眉，似笑非笑：“别的小朋友闯了祸都找家长，怎么你就想着自己解决？”
更何况还解决不了。自己一条龙蹲在那愁眉苦脸。
龙沛沛这才反应过来什么。
她绽开笑脸就扑到了陆及泽的腿上，抱住，脑袋上金灿灿的龙角尖尖泛红，兴冲冲地喊：“帕帕！”
陆及泽揉了把龙沛沛的脑袋。
“今天第一天上学累吗？”
龙沛沛摇头：“不累！”
陆及泽估算了一下江边那套房的完成进度……“等这周课上完了，带你去个地方。”
龙沛沛倒不在乎陆及泽要带她去哪里玩，只要能跟帕帕在一起她就高兴。
不过，如果能有得玩她就更高兴了：“好！”
陆及泽递给龙沛沛两颗金球，“上去休息吧。睡前记得喝牛奶。”
龙沛沛仰着脑袋：“那帕帕呢？”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龙沛沛捏着金球，想了想：“陪帕帕？”
陆及泽颔首：“也行。”
于是两人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
陆及泽的长腿上是一台笔电，龙沛沛的短腿上是一个平板。
陆及泽处理邮件，龙沛沛则看一部以绿色小龙为主人公的动画片。她自己在视频软件里找的。
看着看着，龙沛沛就歪头去看陆及泽了。
陆及泽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字，发送邮件：“怎么了？”
龙沛沛瘪嘴：“帕帕，这条龙跟我长得不一样。”
陆及泽侧眸瞥了眼平板上的画面，淡定道：“龙的品种不一样。再说了，你又不是它生的，要跟它像做什么。”
龙沛沛圆眼微微睁大。她觉得帕帕说的话很有道理。
于是龙沛沛又回过脑袋，津津有味地继续看动画片了。
……
第二天，龙沛沛下车的时候，陆及泽也跟着下了车。
龙沛沛一愣，奇怪道：“帕帕也要上幼儿园吗？”
陆及泽一手按在龙沛沛的脑袋上：“找你们老师有点事情。”
龙沛沛想了想，小声道：“我在学校有很乖的。”
就是、就是弄坏了一扇门而已。
陆及泽“嗯”了声，声线稍缓：“沛沛当然乖。其他事而已。”
龙沛沛放心了。
陆及泽把龙沛沛送到教室门口，才离开去校长办公室。
龙沛沛背着小书包坐到座位上，同桌林谷谷已经在了。
林谷谷看龙沛沛坐下立刻凑过来，好奇道：“龙沛沛，刚刚送你来的叔叔是谁呀？”
龙沛沛骄傲抬起小脸：“我帕帕！”
“你爸爸？”林谷谷羡慕了：“你爸爸好好看！”
林谷谷的爸爸就不一样了，好大的啤酒肚，有胡子不说，还喜欢拿胡子扎林谷谷的脸，虽然林谷谷也喜欢自己的爸爸，但……龙沛沛有个这样的爸爸也太幸福了吧！
林谷谷感慨：“你妈妈肯定也很好看！”
龙沛沛一愣，然后挠挠头：“我没有妈妈……”
这个帕帕还是龙沛沛自己找的呢。
林谷谷也一愣，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之后连忙岔开话题：“对了，蔡依依今天没来上学，你知道吗？”
龙沛沛一边从书包里掏面包往嘴里塞，一边好奇：“没来上学？”
前桌的徐潇晓也转过了头，点头附和：“对。她以前就算生病也回来上学的。今天居然没来。”
龙沛沛想起昨天蔡依依把自己骗到杂物室关起来的事，皱了皱小脸，却没好意思把这事说出来，只含混道：“可能迟到了吧。”
总不可能是因为心虚吧。
林谷谷压低了声音：“刚刚方老师过来把蔡依依留在这里的课外书和彩色笔都拿走了，她的课桌干干净净。然后还跟蔡依依同桌说蔡依依这几天都不来了。”
龙沛沛咽下嘴里的面包，小脑袋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这几天都不来了？
可是昨天被关的是她，不是蔡依依呀。
她只是不小心把门砸破了，难道小鸟的心灵这么脆弱的吗？
龙沛沛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暴力了，居然把蔡依依吓到了这种程度。
另一边。
“陆先生。”园长在陆及泽进门的瞬间就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迎接，一边伸出手示意陆及泽往里走，笑：“您来了。”
园长想让陆及泽坐下，陆及泽却站到了落地窗前。
园长迟疑了一下，干脆也跟着站着。
陆及泽不说话，他就绞尽脑汁想话题。
可，话题是想了好几个，但陆及泽周身的凌冽气场愣是让园长半天都没能找到起话题的好时机。
还是从公司那边赶过来的特助拿着份文件进门，打破了办公室内沉闷的僵局。
园长松了口气。
特助先是对陆及泽颔首示意了一下，才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园长：“这是拟定的新教学楼和图书馆的赞助工程，请您过目。”
园长笑开：“好。我这就看看。”
特助转头看向陆及泽：“先生，蔡家那边表示会对蔡依依进行退学处理，直接升入小学。如果您想，他们会送她出国。不知您的意思是？”
“蔡依依”三个字一出来，就吸引了园长的注意力。
园长假意浏览文件，眼角余光却悄悄瞥向特助。
蔡依依的家境不错，之前还很得方老师喜欢，方老师在园长面前提过几句，园长有印象。
……似乎是龙沛沛的同班同学？
陆及泽：“他们怎么处置蔡依依的。”
特助看了眼手机里蔡父让特助转交的一大堆道歉：“应该是……禁足？”
“他说他揍过蔡依依了。希望您宽宏大量不要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陆及泽抬了抬眼皮。
特助收起手机，陈述道：“这是蔡家的原话。”
言下之意，可不是他让自家老板不要跟蔡依依计较。陆及泽就不要用这种冰凉凉的眼神看他了。
陆及泽意味不明地冷嗤了声。
特助明白了。
这是要整个蔡家都滚出他视线免得碍眼的意思。
陆及泽看向园长：“园长对文件有什么异议吗？”
园长回过神，立刻摇头：“没有异议，都很好。”
白送上门的钱，他能有什么异议，给多给少他都是乐意的。
陆及泽：“那就这样。”
特助适时递上一张支票：“昨天龙沛沛小姐不小心砸坏了贵园杂物间的一扇门，这是赔偿金。里面剩余的，是为以后预支的赔付金额。还望园长以后多担待些。”
园长看了眼支票上的金额，连着一串的零让他眼睛花了一下。
不过，他就说陆及泽怎么突然找上门来，原来是小孩弄坏了杂物室的门。
园长把支票推回给了特助，笑道：“一扇门才多少钱，陆先生赠与的教学楼和图书馆绰绰有余，赔偿金就不用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便宜我们还是不占了。”
要真因为一扇门平白无故拿了这么多钱，园长估计晚上睡觉心里都要不踏实了。
特助有些意外，然后再次看向陆及泽。
陆及泽定定跟园长对视一眼，示意特助收回支票，“龙沛沛以后如果闯祸了尽管与我说。她性格有点内向，可能会自己憋着。”
园长看着特助把支票收起来，还是有些心疼的，他挪开视线，应声：“应该的应该的。”
他想了想：“那我让方老师多注意她一点？”
“不用。顺其自然就好。”
陆及泽总共也没待几分钟，就和特助离开了。
园长热情地把人送走，回到办公室对着文件乐了会儿，又突然有点好奇昨天龙沛沛砸坏的门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