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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1 / 2)

“大手大脚。”白马眉头一皱,想不明白,岑非鱼到底哪里来得那么多银钱,“你家青州有金矿么?”

岑非鱼卖了关子,道:“回家就知道了。”

周望舒没出声,只怕是嗓子已经咳哑了。

岑非鱼与白马说了两句,已然心花怒放,知道见好就收,道:“把桌上的卷轴打开。”

白马郑重展卷,心跳剧烈,问:“是谁的画像?”

画卷缓缓展开,是一副人像。茫茫黄沙中,一座城关伫立,乌衣少年肩抗银枪,藐视万里层云。他身量颀长,劲瘦如一杆锋利的枪,皮肤被风沙吹得黝黑,但面目仍轻灵俊秀,尤其是眉眼如画,与白马有几分神似,只多了一份凌云气势。

白马跪倒在地。只一眼,他便知道,这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就是父亲年少时的模样——他曾经多么意气风发!

岑非鱼见白马瞬间跪倒,单薄的双肩微微颤动,被他的悲伤感染,亦已泪目,道:“你父亲自幼长在玉门,一生都没有到过中原,多俊秀的一张脸,亦经不住日晒风吹。那日,我从老曹手中接过白马玉符,把陈王的白马军交转交给他,他开心极了,爬上城楼登高远望,那情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在看什么?”

白马的泪落了下来。

“看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岑非鱼长叹一声,上前点了三支香,敬在炉中。

继而是周望舒,他走上前来,同样敬上三支香。

白马定睛一看,桌上的牌位并没有刻字。这牌位看起来年代久远,其上更可见斑驳泪痕。他问:“是谁的牌位?”

周望舒叹道:“捐身赴国难,无法尽刻其名,以一块无名牌位,祭千万忠魂。”

牌位无名,原是因为玉门一役死得人太多。

岑非鱼点了三支高香,递到白马面前,道:“你非是替身,我认定了,你就是大哥的儿子,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敬上三支香,今日便认祖归宗吧。”

周望舒欲言又止,看了白马一眼,最终并没有多说什么。

白马以头抢地,激动得浑身颤抖,道:“不肖子孙柘析白马,虚度十六年光阴,今日终能认祖归宗。我愚笨无能,浑噩度日,幸得岑、周两位大侠不弃,救我于危难,为我指点迷津。而后,曹、周两位先辈显灵庇佑,助我寻回玉符,保全性命。望父亲在九泉下能得安息,白马定不会令你失望。”

“诸位英魂,我定为你们洗雪沉冤!”他接过岑非鱼手中的香,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额头磕破了,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斑。

岑非鱼将白马从地上扶起,道:“你父亲曾与我说过,将来无论儿女,皆以一‘灵’字为名。《广雅》云,‘灵,善也。’积仁成灵。今为你更名‘赵灵’,望尔积仁积善,以慰乃父在天之灵。”他轻轻抹去白马额上的血,“你父是冀州真定人,待得此事告于段落,我与你一道,将他的骸骨请回故土。”

“赵灵?我叫赵灵。”白马泪湿衣襟,哽咽到几乎无法言语,“关外的路太黑了。我会为他点一万支火把,照亮他归家的路。”

白马说什么,岑非鱼答应什么,他见白马哭得双眼通红,打趣道:“多大的人了,哭起来没完,是要把点绛唇改成雨霖铃么?”

白马忍俊不禁,反问:“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岑非鱼的衣襟也湿了,他与白马推推搡搡,险些撞到牌位。赵桢的画像从桌上掉了下来,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不敢动弹,相互间隔了一丈远,言谈举止,不敢逾矩。

唯有周望舒冷眼看着这一切,眼中是一片茫然。

岑非鱼仅凭感觉,便能笃信白马的身世。周望舒心中其实是偏向相信白马的,但他思虑过多,从不敢轻信什么人,看不到证物更是不能往下定论,见到岑非鱼与白马落泪的情形,只觉得进退两难。

周望舒收拾好被岑非鱼和白马弄乱的东西,让他们各自坐回去。

白马趁这个空档,重新煮了一壶茶,倒了两碗,分别敬给岑非鱼与周望舒。

白马给岑非鱼磕了个头,把茶敬上,道:“岑大……”

“你叫我什么?”岑非鱼打断了他的话。

白马脸一红,恭恭敬敬道:“二叔,喝茶。”

岑非鱼摸摸白马的脑袋,笑着把茶一饮而尽:“乖了。”

周望舒饮过白马敬的茶,从腰间解下血玉佩递给他,道:“这是我父亲的遗物,许能为你驱邪避祸。”

这枚玉佩,周望舒常年不离身,原来是周瑾的遗物。周瑾被人点了天灯,唯独留下一个沾满戾气的青铜面具,以及一块吸饱了血的玉佩。

“不,这太贵重了!”白马推辞不受。

周望舒眉峰微蹙,直接把玉佩系在白马腰间,淡淡道:“就当是替乔姐向你致歉。”

白马不再扭捏,给周望舒磕了个头,道:“多谢三叔。”他知道,周望舒原不信自己,但今日他或许是受了岑非鱼的感染,决定要“任性”一回,在这一杯茶的时间里,他做出了信任自己的决定,柘析白马何其有幸?

周望舒微微颔首,眉头舒展,“你很好。”他把玉佩解下,忽觉如释重负,觉得那晶莹玉石,带走了自己身上经年积累的看不见的血污。玉佩挂在白马身上,陈年的乌血逐渐变得鲜艳透亮,一如仇恨变成了希望。

这可不得了啊!

岑非鱼见周望舒把周瑾的遗物都给了白马,直是既惊又怒,心道:“周望舒这厮心机忒深重,竟拿个血玉佩来收买人心!老曹死得突然,只留下一座闹鬼的荒原,也没给我什么遗物,讨媳妇儿的时候可不就很吃亏了?自然,这里边也有我自个儿的错,当初不该把能给的全都给了他,眼下这紧要关头,我什么都拿不出来了,连个榆木脑袋周望舒都比不过去了,当真是失策、失策!”

“要不,我剪一截头发与马儿结发?”他想着,偷偷瞟了一眼赵桢的画卷,不禁打了个寒颤,暗自叹息,“大哥在这儿呢,我须得克制一些,结发断袖什么的,还是使不得。”

“你又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白马见岑非鱼脸上神色“瞬息万变”,不知他又在琢磨什么,反正必定不是好事。

岑非鱼一拍大腿,道:“你过来!”

白马不明所以,站在岑非鱼面前,道:“你不用给我东西了。”

岑非鱼把杯中茶一口饮尽,让白马伸出手,把杯子塞在他手里,道:“你可拿好了。”

白马不明所以,问:“你渴了么,要喝水?”

岑非鱼:“不渴,只是思君如渴。”

白马自行忽略了岑非鱼的肉麻话,疑惑道:“一个杯子?”

岑非鱼眼神闪烁,鹦鹉学舌似的说:“一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