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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说出来的话,何谓’明天理,灭人欲’?为一己私欲枉顾人伦,与牲畜又有何分别?”

江晟年笑而不语,显然不想和谢麟争论。

刚才那番话已经是极限,再多就称得上惊世骇俗了。丰州人重孝,例如割股疗亲这种蠢事也引得人纷纷效仿,丰州人还极其看重妇女贞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前世的江盼儿就是万千受害者的其中一个。

虽说谢麟的思想并未被禁锢到那般严重的地步,但终究有他的底线,江晟年还不想去触及,更何况,谢麟对此事越计较,越有利他继续他的任务。

他岔开话题,开始和谢麟商议如何抓出偷木材的内贼。

第二天,江晟年就带着一个胡子半白的老头进了谢家大门,门房老李见状询问老头的身份,江晟年只道是与他随行的江家的管事,老李也没多问,就把人放进去了。

隔着帐子,江盼儿紧张地伸出手腕,她有些奇怪,明明不久前才让杨大夫看过,怎么又叫了一个大夫来?难道是谢麟实在等不及了,什么法子都想试一试?

江盼儿胡思乱想着,却听那老大夫松开把脉的手指,然后听到帐外一阵远去的脚步声,竟是去外间说话了。

“大夫,您觉得如何?”谢麟盯着大夫,眸色深沉。

这老头并不是普通医馆里的大夫,他叫刘春回,祖籍丰州,号称妙手回春,祖上代代行医,甚至还为皇室看过病。而这刘春回不喜拘束的生活,将京城的医馆传给子孙后便回到老家四处游医,竟不知如何被江晟年找到的。

刘春回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像眼前这种看似清濯的人家家里,不知藏了多少勾心斗角的龌龊事,现下就有一桩,还好发现得早,而且不知屋里的夫人用了什么药,与那些毒性药相克,没受多少损害,还来得及。

“这位夫人平时用的药方且让我过过眼,我才敢告诉您结果。”

医者仁心,刘春回最恨的就是害人子嗣后代,简直缺德到了极点,但即便对自己医术十分自信,多年在京城为达官贵人看病已经养成小心谨慎的习惯,不敢留下把柄,有确凿证据之后才会把自己诊出来的结果全盘托出。

谢麟的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了,冷声让紫藤把杨大夫开过的那些药方全拿来,给刘春回过目。

刘春回仔细看过,也有些心惊,开这药的大夫很是谨慎,一眼看过去并没有破血通窍的虎狼药,实则几味常见药用到一起,就有了那种功效,可见此人心术不正,十分恶毒。

他如今无定所,无所谓得罪什么人,便把自己发现的与谢麟直说了。

谢麟听完已经气得脸成了猪肝色,胸膛剧烈起伏,好像下一刻就要杀人。

江晟年对刘春回拱手道:“谢过刘大夫,只是请刘大夫先别让屋里的那位夫人知道这件事,谢家自有重谢。”

谢麟也担心江盼儿受不了这个打击,深吸一口气,闭了闭赤红的眼睛,走出去对门口的小厮道:“带刘大夫去账房支银子,不可怠慢。”

刘春回一离开,谢麟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我这就让姓杨的知道害人的下场!”

☆、妹妹的贞节牌坊

江晟年却比他冷静多了,“你安静一点,别让盼儿听到了,还没到让她知道的时候。”

说完又叹道:“她心地善良,我倒希望她能一辈子不知道这件事。”

谢麟这才压抑着怒气说:“这事没那么简单,我一定要查出事情的真相。”

江晟年和他步出门,若有所思道:“妹妹她为人和善,不可能与杨大夫结仇,正如你所说,他没有这个动机。”

谢麟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整个谢家总共没几个人,除了东院那位,他着实想不到还会有谁将盼儿视为眼中钉,不惜用这种下三滥的恶毒手段害盼儿。

但这两人又是如何串通到一起的,谢麟却是怎么都想象不到。

他咬牙切齿地说:“这回必须抓他们个现行,让他们辩无可辩,不然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如果不是刘大夫说未伤及盼儿身体根本,他恐怕当场就要发疯,哪还能像这会儿按捺住情绪站在这里。

江晟年的怒恨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是个外人,你家宅里的事相信你会有办法处理,总之绝不能委屈了盼儿。”

谢麟十分自责和懊恼,亏他是谢家的一家之主,竟连盼儿被人偷偷下药都不知情,如今不管怎么样,都已经委屈她了,幸好还来得及挽回。

*

林姨娘面色不虞地看着自己的丫鬟玉茉。

“杨大夫多久没找你了?”

玉茉有些慌张,“快、快半个月了。”

林姨娘心中暗骂姓杨的不靠谱,平时为了玉茉上门倒殷勤,这会儿真有事找他了,人却不知哪去了。

谢珍的下巴上果然留了一个坑坑洼洼的疤,三个月来天天抹祛疤的药膏,一点成效都没有,每次看见都气得她直掉眼泪。

前一阵还听说江盼儿的哥哥成了谢麟的得力助手,时不时就上谢家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

总之这些日子以来她那颗心越发七上八下的,怎么想怎么觉得该做点什么,不然她的谢珍将来可怎么办。

她对玉茉道:“你出府一趟,把杨大夫请过来,说我有事让他办。”

玉茉咬咬牙,“姨娘,这事,咱们还是收手吧,要是让少爷发现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上回是彻底看出来了,麟少爷那一颗心全在少夫人身上,如果说原先对林姨娘还有几分情,因为珍小少爷的缘故也不剩下多少。

也是,林姨娘是个目不识丁的丫鬟,虽然抬举了姨娘以后做了主子,又学着夫人吃斋诵佛,总算不那么像个丫鬟了,但终究和少爷说不上什么话。少夫人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骨子里透出的书卷气,吟诗作对样样精通,她是少爷也选少夫人。

先前她只知道林姨娘是她主子,陪着林姨娘干出这么一桩害人不浅的坏事,如今越想越不对劲,若是事情败露,林姨娘最多罚个在东院闭门思过,这辈子都不得来,但她玉茉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谋害主子可是要丢性命的,她实在不想再趟这趟浑水。

林姨娘恶狠狠地瞪她,“你懂什么?做都做了,收手也来不及了,索性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算被查出来,大不了认了,还有那女人的孩子给我陪葬。”

事到如今,只要有江盼儿在,谢麟是不会再看她们娘俩一眼了,但如果江盼儿生不出儿子,她就不信,谢麟还能不把谢家的生意交到谢珍手上。

江盼儿不知安了什么心,把亲哥安排到谢麟手下办事,亏她一直装得冰清玉洁,如今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可那个江晟年到底是个外人,想鸠占鹊巢,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