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学道赶到时,电厂职工宿舍废墟前已经聚了不少人,一眼看过去,整栋建筑的一层二层甚至三层都已经陷入地下。
侧耳听,果然传来几声微微的敲击。
这声音,像是在大家头顶“轰隆隆”滚过一个雷,救援队的人大喊起来:“有人没有”
几秒钟后又传来两下敲击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听声音,像是个孩子。
几个男人趴在废墟上,努力辨别声音的源头,半分钟后,其中一人往自己脚下的位置指了指,应该是这下面。
救援队领头的中年男人看看天色,咬牙说:“再叫些男人过来,开挖。”
有人略微迟疑一下,说:“这里太危险了,余震一来,八成会塌。”
中年男人头也不回地说:“再危险也要救,孩子还活着,不能就这么丢下。”
“咱们没有工具,天也快黑了。”
“去找发电设备,用手挖。”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整个国家像一台巨型机器,齿轮滚滚,风驰电掣的军机军车,不眠不休,通宵达旦。
一批批救援人员抵达蜀都机场,下飞机后没有停留,没有休整,直接进入震区展开救援。
一批批志愿者第一时间深入一个个安置点,帮助分发物资、维持秩序、照顾老弱病残,用他们宽广的胸怀、温暖的双手,呵护着一颗颗受伤的心灵。
晚上8点前后,蜀都人民广播电台接到血库告急的消息,立即广播号召市民献血,血液中心很快就出现千人排队的场面。
晚上10点,蜀都人民广播电台紧急呼吁更多出租车赶往都江市运送伤员,仅仅十五分钟,蜀都往都江的高速公路上出租车排成一字长龙。
广播里,主播即兴深情说道:“当同胞承受不幸的时候,我幸运地看到,我们这个民族,有那么多人同时在流泪,有那么多人同时站了出来,成为志愿者,成为捐助者,成为祈祷者,成为愿意为不幸的人分担痛苦的人曾经素不相识的人,彼此都离得那么近,靠得那么紧,我们悲痛着、牵挂着、期待着,但同时我们又感动着、振奋着、自豪着,感谢你们,感谢所有心中有爱的人。”
这一切,是公民意识的觉醒
这一切,是国家力量的彰显
这一切,是一个古老民族生生不息的本源。
晚上11点半,央秀。
边学道和幸存者们一起从电厂职工宿舍废墟里救出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
缺少劳保手套,为了救这个女孩,几乎所有人的手都被瓦砾和撬棍磨出了血,包括边学道的手。
女孩被大家从废墟下面救上来那一刻,周围所有人又哭又笑又喊,像打了胜仗一般。
喊出来的,是生命对灾难的不屈服,是脆弱微小的人不屈服于任何艰难的意志和伟力。
在大自然面前,生命脆弱得像一根芦苇,同时它又高贵得难以衡量。
边学道也很激动。
无论他建抗震教学楼救下了多少人,这毕竟是他亲手参与救援救出的第一个人,这片废墟上,他流了汗也流了血。
孟婧姞拿着一瓶消毒水走过来,一边给边学道手上的伤口消毒,一边问:“刚才救出孩子那一刻你是什么感觉”
“想哭。”
“为什么”
“高兴”
女孩救出来后,一条腿没有知觉,情绪很不稳定。
孟婧姞把消毒水放在边学道手里,说:“我过去看看。”
边学道问:“你看什么”
孟婧姞瞄了他一眼,说:“我在国外学过心理辅导。”
担架前,孟婧姞握着女孩的手,轻声说:“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女孩抽泣着问:“我爸爸妈妈呢”
孟婧姞说:“他们正在别的地方救其他人。”
女孩问:“他们为什么不先来救我”
孟婧姞说:“他们救别人,我们来救你,人们互救,才能救更多人。”
女孩听了,缓缓摇头,表示听不懂。
孟婧姞微笑着说:“你现在还小,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女孩问:“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他们”
孟婧姞说:“你不哭,睡一觉,等到了蜀都,就能看见他们。”
女孩说:“我不哭了。”
孟婧姞轻轻摸着女孩的头发说:“有幸活下来,我们就一边疗伤,一边好好活下去。等你的伤治好了,姐姐可以带你去燕京、去沪市、去欧洲、去美国,让人们知道你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小姑娘。爱和坚强是可以传递的,我希望你可以成为更多人坚强的理由。”
又跟女孩耳语几句,孟婧姞走回边学道身边。
边学道说:“可以啊都说什么了”
孟婧姞说:“无非告诉她一些更有希望、更有积极意义的东西。”
小雨变大雨,没法继续搜救了。
避震棚里人满为患,孩子们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胆大的男孩子互相诉说着地震时的经历。
事急从权,边学道和孟婧姞在孟婧姞带的帐篷里休息。
夜里1点左右,雨势渐歇,紧接着狂风大作,帐篷被吹得猎猎作响。
两人奔波了一整天,却没有一点倦意,躺在防潮垫上,脑子里全是白天所见的钢筋水泥、残垣断壁,久久不能入眠。
频繁强烈的余震不停地摇晃着大地,人如同躺在摇篮中的婴儿。镇外的山上不时发出一声巨响,“噼里啪啦”声连绵不绝,黑暗中,给人的感觉好像随时会有石块落在自己头上。
边学道忽然开口问孟婧姞:“你真学过心理辅导”
孟婧姞“嗯”了一声。
“想当心理医生”
“学着玩的。”
想着李青的眼神,边学道问:“我今天见有些灾民表情平静,这不是好事吧”
孟婧姞微微翻了个身说:“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他们这种平静的状态其实更可怕。如果他们能把内心的痛苦找渠道发泄出来,哪怕歇斯底里,也会对今后心理创伤的恢复有利。”
边学道问:“就不会是体悟到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了”
孟婧姞说:“如果是修行者,自身境界上去了,这么想倒也没什么。但如果是巨大变故、生离死别导致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边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