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杂居平地,遵法服役者为熟番。”前者属于“化外”,后者则须纳“番饷”,朝廷教化所及,“生番”也可以向“熟番”转化。
这种编民为熟番、生番的分类治理的方式,及其所衍生出来的“化外”、“化内”的政治话语体系,所依据的都是教化礼仪所及的程度与界限,而与疆界无关。故而,在清廷看来,将台湾东部“番地”描述成“未归王化”、“生番化外”,并无不妥,而且可算是一次很值得借鉴的“成功交涉”。
但美国领事威尔逊却无法“见谅”,他理解不了清廷官员的“天下观”,只能将“番地未归王化”理解成清廷地方官的狡辩:“番地是国领土,但国对番人杀害美国船员不负责任”。在威尔逊看来,这种推托责任的方式,简直不可理喻。虽然美国也有印第安人这种国内的外国人存在,但是威尔逊还是不接受清廷的说法,他更倾向于理解为番地非国领土。
rover号事件最终以威尔逊与台湾当地土番自行缔结约定告终,清廷自以为得计,在其充当了面目模糊的“保人”角色。在大清看来这事他们干的非常漂亮,一分钱也没赔,把弄死洋人的大事给了了。但是模糊台湾番地归属这种大事,大清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
殊不知,曾强烈要求清廷承认对台湾“番地”拥有主权的威尔逊,在此事件之后,即着手开始炮制“台湾番地无主论”,多次进入台湾,按需搜集各种资料。威尔逊也算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准备为美利坚合众国在东亚在开辟一片领土出来。可惜当时的美国内战正酣,连国内的东商共和国都搞不定,哪有精力来亚洲侵略国。威尔逊则在其计划得不到美国政府的支持之后,转而成了日本的帮凶,把他辛苦考察回来的报告,转手卖给了日本人。
威尔逊在提交给日本政府的首个备忘录里,如此描述了自己的“台湾番地无主论”:“如果说国政府自己发现了此岛,也可以说又由国政府自己放弃了此岛。清国政府对一部分的岛民施以布政教化,那么按道理清国政府也应管辖另一部分,但清国政府却不能拿出事实的有效证据。”这个歪理似通似似不通,但是日本人很喜欢。
长期受国化熏染的日本,显然是了解清廷的“天下观”理念的,曾几何时,它也是这“天下”的一部分明嘉靖年间,传教士沙勿略试图以基督归化日本,但却遭到了拒绝,日本人的理由是:“如果基督教确实是真正的宗教,那么聪明的国人肯定会知道它并且接受它。”这使得稍后来到东方的利玛窦深刻认识到:要归化东方,必须先归化国。
柳原前光什么都明白,但他是咬住了大清的这种模糊说词,你不承认番地归你管,那是不是你的地方了,你不管,我们替你去管管。
第六百一十四章 侵台
深悉国传统“天下观”的日本,在明治维新后全面西化。 这种身份在清廷面前于是乎成了巨大的优势:他们了解西方的近代外交理念的同时,又深悉清廷传统“外交观”的种种漏洞,及其与西方近代外交理念的种种冲突之处。如何利用这种优势在清廷身获利,成了明治政府维新之后工作的重之重。征韩论与夺取琉球,之所以在明治维新之后甚嚣尘,便是日本人深知大清在这方面的漏洞。
在清廷,“置之化外,未便穷治”,是“天下观体系”下的政治词汇。日本人并非不知,但现实需要,他们故意将之放置到了近代“世界观体系”下理解,于是成了:清廷承认台湾东部番地无主。
此次交涉影响范围不大,但也引发了朝廷之外的一些言论。这些言论,又恰恰是日本所需要的。譬如副岛种臣来访半月之后,受北满州影响提前问世的申报,便刊载了署名为“岭南莲塘生”的一篇稿件,基本可以代表当时大多数下层士大夫们的普遍看法。“岭南莲塘生”说:“盖台湾一带,虽系华之地,而台湾府属界,居海岛边境。至于生番,则又深居内地;虽统称台湾,实非台湾府属可管也。且生番蛮类,未晓人性,不入王化,非我朝百姓;与土何碍焉”
其的“不入王化”、“非我朝百姓”等言辞,正合日本人之心。但在“岭南莲塘生”的本意,却并不涉及国家疆域问题,所指均属化层面。两套彼此交叉、互相矛盾的“世界认知体系”及其衍生出来的不同的外交游戏规则,被日本政府轻易地操纵于股掌之间,而清廷举国朝野竟毫无察觉。
有了内外的一致铺垫,日本政府紧急通过了台湾蕃地处分要略,并不顾北海道的战火刚刚熄灭,加急组织了侵台军,名曰:“台湾生番探险队”。要略的重点便为副岛种臣使团所取得的“外交成果”:“台湾土番部落,为清国政府政权所不及之地。其证据具见清国自来所刊行的书籍之,而当前任参议副岛种臣使清之际清廷官吏所作答语,尤其显然,故视之为无主之地,具备充分理由。是以报复杀害我藩属琉球人民之罪,为日本帝国之义务,而征番之公理,亦可于此获得主要根据。”
日本出兵台湾在即,台湾道在给闽浙总督的件里却将此事的权重放置在“剿办彰化廖匪”一事之后,并称:“牡丹社系属番界,彼如自往剿办,在我势难禁止。”虽然担心日本人胜利后会盘踞番社不走,但给出的处置建议仍是消极的“一切惟以镇静处之”。这自然正是日本人所希望的清廷的反应,台湾地方官丝毫没有意识到此事关乎国在台湾东部番地的领土主权。
一切似乎都超乎想象的顺利,但是当日军讨“番”统领西乡从道将出兵台湾的照会直送闽浙总督李鹤年处时,却出乎意料地遭到了李鹤年的强硬反击。此后李鹤年更是多次照会西乡从道,其名言:“本部堂查台湾全地,久隶我国版图。虽其土著有生熟番之别,然同为食毛践土已二百余年。查万国公法云:凡疆内植物、动物、居民,无论生斯土者、自外来者,按理皆当归地方律法管辖。据此各条,则台湾为国疆土,生番定归国隶属,当以国律法管辖,不得任听别国越俎代谋。兹日本国将照会,以台湾生番戕杀遭风难民,奉命率兵深入番地,殛其凶首,以示惩戒。在生番迭逞悍暴,杀害无辜,即按以国之法律,亦所必诛,惟是台湾全地素属国,日本国政府并未与总理衙门商允作何办理,迳行命将统兵前赴,既与万国公法违背,又与先时所换和约内第一、第二两条不合。”
李鹤年态度的突然强硬,是因为西方几个看热闹的出声了。最先是英国驻华大使威妥玛致函总理衙门,告知清廷日本出兵台湾一事,并在信询问“生番居住之地,是否隶入国版图”。稍后,英、法两国使节以及总税务司赫德也先后前往总理衙门,询问台湾生番所居之地是否国领土。尤其重要的是,英国通过驻华使节,将来自英国驻日大使阿礼国获知的信息告知国:“内称据东洋意见,台湾岛自某处迪南,皆不隶国版图之内”。
威妥玛强调,清廷对台湾番地主权等认定,与英国针对此事的外交态度密切相关。如果国认为番地不属于国版图,则英国政府对英国民众协助日本出兵台湾不做任何限制。如果清廷认定台湾属于国版图,则英国政府将明令禁止英国民众参与日军出兵台湾一事。法、美各国所持意见,与英国大致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