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还清楚记得,自己就是因为建造图册中的几片碎纸,辗转来到这座福州城中。
那几片纸看着轻飘飘、脏兮兮,却分明意味着某个消失不见的事物,在他面前悄悄展开了图景的一角。
“幽冥吗……”
将纸片藏进袖子里,江闻面对着这条倏忽显露的老旧巷子,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就准备昂首迈入其中。
再怎么阴森,再怎么幽悄,再怎么深不见底,也不过是一条巷子罢了——和江闻的好奇心相比,巷子终究还是太浅了,
“慎勿入内。”
“望请留步。”
两道幽幽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似乎有人影隐隐约约地觑不真切,毗邻矮塔悬吊于半空,伴随着白马河寒渠水冷、烟笼月明的朦胧不清,缓缓在度人塔前后飘忽。
江闻目力惊人,这才看远处两人分别穿着黑白长服,身形吊削、动作灵诡,凌空虚渡般随风上下摆动。
这种门派丑闻被说出来,江闻也有些理解对方的心态了。
这座四周由砖石堆砌、仅开着两个小口的塔状建筑,只通过名字和外形可能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和佛塔差别不大的地方,埋藏了无尽的罪孽和亡魂。
难道这些生时丝毫无法反抗成人、反抗命运的小东西,死了就能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招致世间种种不幸?鬼神如果真的有灵,那这些事情又要怪在谁的头上?是否高烧纸烛就能把身上的罪孽付之于渺茫了?
“不许对恩师无礼!”
“长青子道长,我知道武功秘籍不方便透露,那对方的身份你是不是可以稍微说下?在下着实有些好奇。”
江闻心中暗暗赞叹,常氏兄弟在《书剑恩仇录》中就作为红会当家登场,据说在师父慧侣道人死后一手黑沙掌功力独步武林,兄弟俩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度人塔不是恐怖,是心里的膈应。
“长青子道长,世子酒宴一别几个时辰,您看上去风采依旧啊!”
真打起来之后,江闻的情绪反而冷静了不少,方才一股无明火随着一成内力缓缓消散,决定跟这两个金庸江湖入侵的人物好好耍耍。
塔身的开口不用来通风,却是用来丢弃孩子。
这也怪不得他们误会,毕竟江闻在酒宴见面时一人带着长短两把剑呢。
瘦高道人毫无感情地说着客套话,两眼却直勾勾盯着江闻和他身后的巷子,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一种出于安全的提醒,还是一种提醒警告。
长青子面色不变地说道,姿态非常别扭。
“长青子道长,青城派的大敌为什么会在福州城里?”
长青子也不多遮掩。
江闻也不清楚长青子的疑惑。
长青子和林震南同为耿精忠招揽的武林中人,由他直接和江闻动手肯定是授人话柄、自降身份。
这座塔不用来平日祈福,却是一处用尸骨堆积起来的婴儿坟墓。
黑沙掌固然刁钻狠辣,可身负无数武学的江闻,又怎么会差这样的一门功夫呢?
“……长青子道长,您这是哪门子的狮吼功?”
但如果是由两个徒弟以师道尊严为由动手,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就算告到靖南王府那里去,也没有人能说一个错字。
江湖中人一旦中了黑沙掌,伤口会迅速留下一道黑色掌印,凝血栓塞淤滞,堵住自身血管,故而中招之人难医难救,侥幸活下来也艰苦难言。
“来的好!”
不愧是金庸江湖中的人物。
江闻的五指如刀,光看掌锋便激起层层气浪,若不是他现在的内力基础太差,只怕对面两人的手臂都要被切断。
偏偏两人不仅故作诡异,相貌也是吓人,长相直如吊死鬼一般眼白比黑多、嘴角弯垂着,若不是灯笼还能照出两人的影子,江闻一定认为是地府的黑白无常前来找他闲聊了。
靠近着阴森无比的幽冥鬼巷,几人都出于不同原因沉默了下来。
几个狠人刚才藏身度人塔上,江闻这才没有察觉到异常——这座度人塔让江闻内心膈应无比,只凑近看了一眼就差点就地跑开,算起来连阴气森森的巷子都比它惹人喜爱。
只见双掌对上了四掌,一人力敌两人,同样的锋锐狠辣、同样的劲力刚猛,江闻却打出了截然不同的精奇巧妙,挥动间精微招式层出不穷,瞬间在这场对决中分出了高下。
说罢他一抖剑鞘,露出了青铜古剑被磨洗得熠熠生辉的剑身,直接把话给说死了,“福州城中灾祸连连,我也心有不忍,这次这个忙我帮定了!”
江闻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愣了一会。
“这不是巧了嘛,其实我也擅长超度亡魂、化解怨气。江某我身为正道人士,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