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224章 不见五陵豪杰墓(1 / 2)

偏僻山崖上倒塌了一座建筑,响动不会比库房烧断一根柱子的动静大上多少,然而当江闻赶到山房的时候,弘辩方丈已经带着人先来到了此地。

悉檀寺的和尚让开一条通路,江闻脚步轻健地从中越过,正对着化为一片狼藉的废墟,弘辩方丈低头诵经,和尚们也各个神情紧张,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江闻身上,只是江闻的脸上,始终看不出一丝情绪端倪。

旁边的僧侣各个沾染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神情还未从库房失火的慌张中平复下来,随之就面临着更加严峻的局面,他们可能设想过各种可能,但应该没想到江闻会回来得这么快。

“阿弥陀佛,都怪老衲考虑不周,被贼人趁虚而入……”

弘辩方丈面容悲苦地终于开口,仍旧试图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他此时很担心安仁上人的安危,但最担心的还是江闻骤然失去理智——若以江闻的武功狂性大发,恐怕整个悉檀寺都将变成无间炼狱。

可江闻没有说话,神情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废墟,在外人眼中,这模样仿佛是被大灾摄去神智一般,许久都未能从震惊中挣脱。

弘辩方丈担心他的安危,伸手想要推醒江闻,却被一支白皙强健、线条完美的胳膊所遏制住。

“大僧稍安勿躁,江流儿施主并非恍惚失神,你看他专心的模样,分明是在思索搜寻才对。”

弘辩老方丈转过身,发觉妙宝法王竟然也跟着上了山。

“脚步是在山崖的另一侧消失的,贼人一定是从这里翻山越岭而去的,事不宜迟,江某现在必须追踪一趟。”

清澈明朗的声音响起,夹杂的呼吸声还稍显急促,又见一个小沙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竟然是消失了几天不见的品照小和尚。

听到这样的解释,江闻也只能按耐下刚刚激动起来的心情,再一次陷入了困境。

江闻和妙宝法王对视一眼,都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赶忙又拨开了其他地方的藤蔓,发觉这些粗壮石柱的雕刻图案不尽相同,石刻也已经脱落,只剩下顶盖依稀可辩,但大多是骑青狮的文殊菩萨和骑白象的普贤菩萨,两位菩萨中间也必然雕有一座石门浮雕赫然在目。

弘辩方丈艰难地说道:“二位有所不知,满月峰背后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小路直通鸡足山阴的溪谷幽径。况且那里密林环绕山路混乱,子午二时又有瘴气出没,诸多灵异防不胜防,至今已经数百年没有活人踏足,冒然前去恐怕是凶多吉少,檀越或许还是从长计议为妙……”

“江施主,上头的云气就是山谷间的瘴气所化,平素没有害处,唯独降落在谷底时会杀人于无形。幸好瘴气只在子午二时出没于鸡足山阴,如果我们没能早点找到人,就必须提前找地方躲避瘴气毒害。”

而眼前的“矮树”形制大同小异,绵延到密林深处,粗算起来的数量不下百座,也就是说眼前密密麻麻耸立在林子里的,是无数葬身在鸡足山阴数百年,至今不见天日也无人知晓的和尚遗体!

江闻出门临行之前也有所防范,因此已经委托安仁上人在附近护卫,所防的就是有人不开眼搅扰作乱。

弘辩方丈慨然叹息道:“何止悉檀禅寺,便是纵览鸡足山中,也只有我那安仁师弟,敢言能在鸡足山阴攀登来去自如……”

“施主,这里原本是前宋僧人建下的寺院遗迹,数百年无人修缮而委为一地尘埃,只剩这些孤墙尚未坍塌干净,只要搭起草棚还可以勉强栖身。”

如果没有这些助力,江闻知道进山可不是一件小事,神农架本没有野人,迷路的人多便有了。

江闻不愠不怒地找到了弘辩方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江某对鸡足山知之甚少,贸然前去容易迷路失道,方丈可否派个人为我指路?”

“鸡足山阴竟然是这样的面貌,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青竹长老调匀喘息之后,手握竹杖便上前开路,江闻没想到这老和尚的苦行会如此硬核,居然是跑到原始雨林里荒野求生十天半个月——怪不得他会把住在空心古树都当作修养散心,两相比较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满月峰背后的山路弯曲狭窄,直上直下犹如悬天之梯,这是广西和尚青竹长老口中的捷径,也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山道,从这里下山速度固然要快上许多,但换做寻常人等怕是根本无法通行。

…………

幸好这支入山寻人的队伍,是由江闻、妙宝法王、品照、青竹长老组成,品照与青竹长老手脚并用身如猿猱,自然能在艰石之间通行无碍,而妙宝法王则展现出超乎寻常的轻功造诣,在险峰间窜行的速度竟然不比江闻慢上分毫。

但些许安慰,并不会给大家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帮助,因为不管是江闻平素自称、还是所有人的认知,都表明他们是靖南王府的人,山房中独居的少女传闻更是靖南王世子的意中人,如今她不明不白地遭遇了贼人袭击,惶然被人从庙中掳走,这事情放在哪里都不可能善了。

江闻喜出望外,感叹自己总算是峰回路转柳暗明了起来,眼下从刚才的一筹莫展到现在人才济济,可谓全是意外收获。

江闻也上前想要查看,妙宝法王正轻轻伸掌拨开了矮树的枝叶,露出底下被覆盖许久、早已斑驳的浮雕刻像,古怪的线条正盘绕其上。

江闻亲至才知晓那照不见太阳的地方人迹罕至,竟然遍布着超乎寻常的热带雨林,生态环境几乎原始蛮荒,无数巨大的树冠相互接连合为一片,前后明明只是咫尺之遥,就已经宛如黑夜般晦暗了。

品照预先对江闻解释道,而江闻也听得很认真,完全能理解这种“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壮观景象一旦剥离了浪漫色彩,剩下的就只有赤裸裸的自然恐怖。

江闻静静听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妙宝法王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个喇嘛看着纯真,未免也太过于通宵人心了。

“方丈,那就让我带施主前去吧!”

在天开佛国之中,鸡足山全山更有奇山四十,险峰十三,崖壁三十四,幽洞四十五,溪泉一百余,世间有阴有阳方是相生之道,高大险峻的山岭造就了一方朝阳辉煌的寺庙建筑群,也投下了深深阴影遮挡住深藏于影缝的峡谷溪流,潜藏着不知底细的所在。

几块断裂的青砖就在不远处,切面光滑断口细腻,再结合榉木门框上深刻可见的刀痕,很明显是被人用沉重的刀口劈砸而成,而这座山上兼具这样刀法、膂力、狠劲的,江闻便只知道“雁翅刀”贺刀王一人,对方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快来看!这里有一具尸体!”

“渡人事急,哪管得了这么些许!”

品照随后又深吸一口气,指着背后湿滑生苔的山岩说道道:“施主,这里面道路难寻,不管去那里一定要确保能看见满月峰的山壁,最好能紧贴着山壁前行才不会迷路。安仁大师若是无恙,也一定会和我们走一样的路线。”

但妙宝法王却露出了一丝微笑:“此言差矣。江流儿施主若是不安,则小僧也未必心安,江流儿施主若是不顺,则小僧也难独善其身,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

“好,那就有劳法王同行了。”

如今平西王府已经放出杀手锏,自己却未必没有爆炸招——只要能早日找回骆霜儿,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后面的话不需要说太多了,江闻从青竹长老隐晦的表情、和妙宝法王凝重的表象也能猜到,石塔上有此雕样绝不是普通石幢,合当是舍利塔的风格。

江闻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往前走去,青竹长老手中的竹杖此时妙用无穷,既可敲岩探道又能寻径开路,而江闻手里的韩王青刀也来上了用场,被拿来劈砍丛生的沿途荆棘,几人慢慢向无人问津的深处走去。

面前大树参天遮蔽阳光,随处可见手腕粗的绞杀藤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树丛间几株鲜红色的怪比人还高,更有不知是鸟兽还是虫蚁留下的、用叶子织成的圆球挂在树上晃动,纷纷幻化成廊柱门楹与大红灯笼恭迎贵客。

在这种原始野蛮又莫名协调的氛围中,江闻走近前去仔细辨认踪迹,很快发现眼前出现的事物不止是看着像围墙,分明就是一堵堵爬满绿箩薜荔、藤蔓交织缠绕的残垣断壁,以一种奇异而古老的方式相互依存着没有倒下。

果然,这次连一旁的弘辩方丈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位藏地喇嘛用流利的汉话解释着江闻的行为,并给僧众们送去了一些积极的心理安慰,“小僧先今日江流儿施主在华严三圣殿说禅,因察觉到了山上有变故发生才匆忙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大僧,此事有什么难处吗?”

当下万众瞩目的矛头仍旧集中于汉藏论佛一事,妙宝法王不想当别人手里的枪,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告奋勇一同进山,让两边的主力同时消失,幕后黑手再有什么算盘也打不响了。

“江流儿施主,小僧也与你们一同前往吧。”

现场打斗痕迹相当完整,地上是一道道足踏发力的脚印,步法也各有特点,江闻甚至可以借此在脑海还原出四人围攻老僧的场景,可江闻即便细细搜索过,也未发现安仁上人的血迹残肢乃至于任何一人的一道血迹,这就和踪迹全无的现场产生了相悖。

有些事情外人不清楚看不透,但江闻此事的思路向来冷静清晰,没有被眼前化作一片废墟的惨烈状况,轻易地障住耳目——如今消失的不仅是骆霜儿,还有安仁上人,如果说贼人是为了掳走骆霜儿,来要挟江闻或者谋求其他利益,那么就不可能会强掳一个又臭又硬的老和尚。

青竹长老出言劝慰几人,以图化解众人心中的不安,可眼前的诡状随着发掘更加明显,比如附近的舍利塔雕刻粗细差别很大,有些一眼就能看出是匆匆雕刻而成,手法粗疏简陋到令人发指,更像是万分着急地就要将人入葬其中。

几人攀岩而下的时候,就像是行走在云端,只要有云雾飘荡过去,山崖草叶绒毛上就会挂上淡淡露珠,几人呼吸间也都是潮湿闷热的水气,抬头望向前路,只觉得茫茫漠漠如坠云雾。

江闻听完之后,对自己的判断愈发笃定,也更加坚定了进入鸡足山阴的打算,于是固请在三,只是弘辩方丈左右为难,似乎始终找不到可行的方案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弘辩大师有心救人,何不让老和尚来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