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焘静静站了片刻,看着他举手投足依旧是往昔的优雅,叫人说不出个不好来,想要劝说的千百个念头终于打散,“若有那一日,我将我的孩子过继给你。”说完,无奈的走了出去,背后却传来淡淡的声音,“不用。”许焘顿了顿,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脚步已不似来时的那般飞快,重重的踏在青石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许焘突然低声问身旁的小厮,“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能叫人生,叫人死”那小厮就迷茫的看着他,显然不知他在说什么,许焘原本就不指望从小厮嘴里得出什么好话来,幽幽叹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若有一日我遇到那样心仪的女子,会不会也失魂落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惆怅,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懵懂的期盼。不顾身后小厮异样的眼光,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许熙慢慢闭上了眼,靠在窗棂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帕子,一滴泪顺着面庞滑落了下来,重重的打在了冰冷的地上,“紫言,紫言”
一声一声,充满了无尽的哀婉与忧伤。
沈紫言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时薄汗轻衣透,望着垂动的帐子出了一会神,顿觉口干舌燥,忙叫墨书:“我要吃茶。”墨书忙替她问了茶,看了看时候,“这时候也还早,小姐要不再歇歇”
三更的更鼓声才落,沈紫言自然知道这是夜深的时候,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却也没有一丝睡意了,就指了指榻沿,“你坐那,陪我说说话,我做了个奇怪的梦,睡不着。”墨书横竖也是睡意全无,应了一声,就半坐在榻沿上,“小姐是不是做恶梦了”
沈紫言摇了摇头,“只是梦到了小时候,跟随母亲去扬州外祖家做客的光景,仔细想一想,却又记不得了。”墨书想到那时的情景,会心一笑,“那时候您多调皮,也不过才八九岁的模样,成天痴缠着夫人要出去看风景,夫人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了,您那时还带了我偷偷跑出去,只是没成,后来还是换了衣裳,这才好不容易跑了出去”
沈紫言也想起来了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那时不懂事,因着坐船时没有好生看得,就一心想着仔细看看那大运河的风景,后来也就真跑了出去,想不到大运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杨柳依依,水面上好像洒了银屑子一样,晃得人眼花,还有那不知名的小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的,似是走到画里了一般,我就想,这才是真正的江南了。”
墨书就揶揄的望着她笑,“您还记不记得,当时在路边上您硬要和我比扔石子,看谁扔的远,您那时人小力微,只是扔不远,急得直跺脚,后来就一直撅着嘴不说话,还是我去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您吃了,您才高兴了,谁知道这一吃又上了瘾,还想吃,我想着市面上的东西不干净,可以尝尝却不能多吃,就拉着您沿着大运河走了一遭,结果还遇见个眉目似画的公子,长得不知道多俊俏,比女孩子还生的美”
沈紫言说的高兴,索性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墨书忙拿了大迎枕让她靠着,“您还记不记得,当时那个公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您看着人家不说话,就自己去和他说话,我当时还拉着您,说那公子虽然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可衣着光鲜,只怕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让您不要冒冒失失的。谁知道您将我的话就当做了耳边风,到最后还把夫人送的帕子给他包扎伤口了,后来夫人问起帕子的下落,您就只是不吭声,夫人气得了不得,说帕子是小事,您这么顽淘却是大事,就狠狠训了一顿,结果您就哭起来了,夫人一见立刻就心软了,还直安慰您”
这些事情似发生在前世一般,现在回想起来,不由感叹韶光易逝。
沈紫言脸上微微一热,“那时候年纪小不知事。”墨书笑道:“记得那时婆子们找到您以后,那公子突然就说了他的名字,还说会去找您的。”沈紫言吃吃直笑,“我那时候可真调皮。”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那公子的模样一瞬间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起来,“墨书,你还记不记得那公子叫什么名字”
第97章 东西二
墨书摇了摇头,“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谁还记得呢,再说那时人来人往的,也听得不甚清楚。”“是么,不记得了啊。”沈紫言轻飘飘说了句,似乎是十分平淡的口气,眉目间却有难掩的失望。墨书见着便支着额头苦苦回想起来,那年那时的一幕幕,便犹如破碎的碎片一般一点一点变得完整起来。
沈紫言也思索了一回,眼前不住浮现那小公子清秀非常的面庞,耳边是他温润如玉的声音,“你是哪家的小姐”那时恰巧婆子们找来,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便被婆子们匆匆忙忙拉走了,只听他在背后扬声呼喊:“我会去找你的,记住我的名字”一字一句都似镌刻入脑海中一般的清晰,只是忘了那人的名字。
沈紫言向来不是执拗的人,这一刻却情愿自己顽固一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似乎觉得应该要如此,也必然要如此。原本忘记一个人的名字而言对她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时却令她怅然若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却又说不出来。
或许,只是一种感觉,又或许不过是她一时的执念
“是了”墨书眼中一亮,欢喜的说道:“那公子名叫许熙,许熙,我记起来了,那时人潮涌动,我听见他说了两次”说着,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的转脸看着沈紫言,“小姐,你说那个许熙,会不会和当今的状元郎是同一个人”
那张略显稚嫩却不失俊美的脸,此刻终于和许熙那俊雅的面庞重合在一起
墨书此刻才恍然大悟,“难怪在空明寺,许公子似乎是见过小姐一般,我那时还道他”话到最后却又说不下去了,只将眼瞅着沈紫言。沈紫言虽然面色平静,心里却犹如千百个烟花在绽放,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命运的安排。
想不到在扬州见过一次,七年以后,又在金陵重逢
若当日许家来提亲,沈二老爷答应了的话,今日又是何样的一番光景
沈紫言再不敢深想下去,双手放在了小茶盅上,借着微冷的杯面来平息自己纷乱的心情。
墨书低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天意弄人”
一夜无眠。
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白。
沈紫言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叹了口气,“你扶我出去走走。”墨书忙应了,扶着她的手腕,正欲出门,却见福王府上的林妈妈来了,沈紫言微微有些错愕,平时杜水云有事找她,来的总是杜水云的贴身妈妈,怎么这次居然是林妈妈
但想到林妈妈是福王妃的心腹,隐隐也明白什么,定是福王妃有什么话要说了,虽然脸上有些发热,但还是落落大方的迎着林妈妈进了屋子,林妈妈也是知音识雅人,来时见着沈紫言已走到了门口,哪里还不明白,“三小姐这是要出去”
沈紫言也不瞒她,微微一笑,“常日里在屋子里闷得慌,就想出去走走,可巧遇见妈妈了。”说着,忙墨书搬了小杌子让她坐下了,林妈妈告了罪,这时才坐下了,笑道:“我奉福王妃之命带了东西来给小姐。”
说着,递上了一大一小两个匣子,那朱红色的匣子上镶嵌着几颗珠子,又雕着几朵暗花,看上去有股厚重的韵味。沈紫言忙命墨书接过了,道了谢。林妈妈就笑道:“那大匣子里是宫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