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渐浓。
梧桐叶潇潇雨。
可暑气却还是没有散去。
杜怀瑾已端着一盅绿豆汤进门来,青花瓷淡淡的,映出人绝美的容颜。
“喝些绿豆汤解渴。”杜怀瑾抄起勺子盛了满满一碗,递到她跟前,“用的是冰糖,没有放旁的。”不过是沈紫言个人的嗜好罢了。总觉得比起腻腻的砂糖,冰糖的口味,更得她的喜欢。
沈紫言默默垂着头,勺子入口,满是冰凉的味道。
又是谁在耳边一句句低语,紫言,这一世若能与你白头到老,那也就没有什么憾事了。
一念及此,手中的绿豆汤,混合着冰糖的味道,一直甜到心里去。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个答案太惊心动魄,她简直不敢去想。
满满的欢喜抑制不住,冲着他嫣然一笑。
杜怀瑾让她笑得莫名其妙,索性正襟危坐,抽出笔筒中的狼毫笔在雪浪纸上随意涂改。手中的笔杆四处滑动,心中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沈紫言的唇角高高扬起,弯成了夜幕下的一弯月。
我喜欢你,自慈济寺的初遇,一直到看不见尽头的永远
那么这一世,有你,便已经足够了。
欢喜一点点从心里溢出,心花摇曳的刹那,分明见到他眼底莹然的深情。
正文完
番外1 许熙一
你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吧,紫言,我曾经多么期望,陪伴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啊。
一片枯黄的梧桐叶静静的落下。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早已时下了一场秋雨,漫天都是湿润的气息。
微风拂过软榻,角上的金铃随风飘响。
许家的二公子许焘永不能明白,他的大哥许熙一向喜静,为何偏偏在角上挂了一串金铃。屡屡风过时,便能听见一阵铃声,而许熙便就此住笔,默默听上一阵,才会埋下头去。然而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字,也化作了满天的繁星,刺得人眼睛酸疼。
事实上,金铃的由来,得益于许熙的谎言。
自从收了杜子宁做义子以后,总有三两天他会到许府上来探望他。想那必然是杜怀瑾的意思,大约是觉得他孑然一身,太过孤寂。的确,在世人眼中,许大学士年过二十,身边却仍旧无一人相伴。
反常的事情总是大家相争论的焦点。众人皆想许大学士只消挥一挥手,这许家的门槛,就会被踏平。
说是断袖吧,偏偏这许大学士一向不近人情,连男子,所来往的,也不过只有福王府的三公子罢了。可世人皆知,福王府的那位三公子,极爱他的夫人。不时有传言,三公子为了那位三夫人,在宗庙里跪了好些个时辰,又为了她不远万里寻觅她最爱的紫牡丹,就有深闺里的夫人小姐暗暗歆慕。
偶尔又听说三公子携三夫人出外游玩,只羡鸳鸯不羡仙。
如此如此,不绝于耳。
天下人都在想,能令当今朝堂上一等一的大红人杜怀瑾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女子,到底生得怎生一副模样。全金陵早已传遍,那位三夫人生得国色天香之貌,与之相媲美的,还有那位夫人的低调。
而那一日杜子宁进府来时,手腕上,系着一串金铃。大约是小孩子魂魄薄弱,需要金铃来祛除不洁之物。许熙本不以为意,只一如往昔的教他习字背书,待用午膳时,才听得杜子宁脆生生的声音:“这金陵是我娘亲亲手做的”孩童的无心,大抵也是一种罪孽。
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湖,在听到这一句话时,恍若片片桃花落入湖心,漾起了几多涟漪。
于是许熙便留了心。
故意问了道极难的策论,杜子宁自然涨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于是趁机让他取下金铃当做惩罚。
事后想一想,觉得有些幼稚的可笑。
可是心里却并不后悔。
杜子宁对于这位义父,又敬又怕,当真就取下了金铃,放在了书案上。小孩子的心总是纯洁的如同一页白纸,还在为了答不出问题一事羞惭不已,却不知书后许熙俊秀的容颜,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纵使不能在她身边,偶尔从旁人口里得知一言半语,听闻她安乐平和,那便足够了。
又或者,得到她亲手做的东西,例如这个金铃,那便足以令他欢喜许久。
如此卑微,却又如此的心花摇曳。
回想起彼时年少,一颗心淡漠得似冰雪覆盖的川原。
平步青云,却没有半点欢喜。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苍生,细看看,不过是一场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江山是陛下的江山,可是只要朝堂不全是陛下的朝堂,于他许熙而言就够了。为官一途,不是为民,不是为君,不是为天下,而是为了自己。
十多年所谓圣贤书,十多年耳濡目染朝堂你争我夺,所学会的,竟是如此令人淡泊的事实。
年少有为,状元及第
全天下皆知晓。
就连那位无甚功绩的先皇,也这般亲切拉过他的手殷殷嘱托:“这般社稷要靠许卿家了。”他后退一步,跪倒在地,头低得不能再低,“微臣惶恐,定当肝脑涂地,不负陛下所托。”先皇龙颜大悦。
而许熙仍旧不抬头,只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谁人不知先皇登基二十年,后宫佳丽三千人,已然忘了这朝野,是谁的天下,谁的江山。
浑浑噩噩,一日日便这样过去。
然而心里还是记挂着她。
不能同她在一起,心里似缺了一块,阳光照进来,又漏出去,于是夜夜始终无法感觉到一丝暖意。不知多少次徘徊在空明寺,只为了能见她一眼,只是可惜,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后来有一日,竟在路上遇见了被人追杀的杜怀瑾。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犹豫过。
若杜怀瑾死了,她就是自由身了。等到三年孝期一过,他可以登门求亲。
可是到最后,还是冒着生命危险从黑衣人手中救了他。
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她伤心。进福王府不过几个月,夫婿就出了祸事,哪怕最后她能和他在一起,他的心,也无法得到救赎。事实上,他后来想起时,也揣摩当时自己的心意,或许在那时,他就已经彻彻底底的放手了。